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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52酸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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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城这边到处是吃喝玩乐的地方,林幼鱼和宋绒都有点社交牛逼症在身上,没十分钟功夫迅速融入进去。
吃完饭女生大部分先走了,但男生那边负责人叫“翟路”,是宋绒男朋友,宋绒担心他一会儿忙不过来,拉着林幼鱼又留下。
林幼鱼没事,坐下继续斗地主。
女生还剩四个,男生五六个。
“一对七。”
嗑瓜子的短发女生扬起下巴:“到你了。”
“我刚说到哪儿了?”
林幼鱼根本没看牌,心思全在八卦身上,适时提醒道:“有个舞蹈学院比江靳小一届的学妹天天在学校围堵他。”
宋绒:“……”
女生赶紧接上,生怕一会儿忘了:“她说还钱,反正我不信,你信吗?”
她问坐得最近的宋绒,宋绒摇头。
又问身边短发女孩:“不信吧。”
林幼鱼默默拨开一粒花生,往嘴里塞。
小一届。
听描述联想到沈绸,不确定,再听听。
怪不得江靳前两次来找她像做贼一样,帽子恨不得把整张脸遮住。
到林幼鱼了,她甩出去“一对K”,脑子里还在思索昨天没思索完的问题。
怎么让江舒怀喜欢她?
这简直是无解题。
没有方向毫无头绪,林幼鱼顿时泄气。
终于结束时翟路一口气没喘匀,兜里手机又响,他一边往宋绒跟林幼鱼的方向走一边说:“这不巧了,我们刚结束,还有我女朋友。吃饭免了,上来打个招呼走。”
翟路笑:“我们上楼。”
“太晚了我一会儿送你们回去,江靳在上面,”他看向宋绒跟林幼鱼,询问道,”我上去打个招呼,你们一起?”
他知道江靳跟林幼鱼认识,故而问了一句。
林幼鱼想了想:“好。”
她有事要问江靳。
江靳来开门,一只脚拦在门边,眉头一皱:“林幼鱼。”
一旦江靳这样叫她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林幼鱼狐疑地往里看:“你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江靳:“……没有。”
他冲翟路还有宋绒点了下头,单手把林幼鱼脑袋转回来:“往哪儿看?”
又分出心思跟翟路说:“后天下午你们学校体育馆,一点半,时间别记错。”
他们在学校对打的篮球赛上认识,一来二去总约时间。
翟路点头,瞧了眼林幼鱼,开玩笑:“交给你没问题吧。”
别的时候倒是没关系,现在里面还有人。江靳略感心虚,摸了下鼻子:“你把她们……”
“算了。”
他自暴自弃地把头顶帽子往下压,彻底遮住脸:“林幼鱼,你跟我进来。”
翟路本来只是问一句,看宋绒脸色变了心里一咯噔,连忙补救:“还是我——”
他话没说完,因为林幼鱼摆摆手说:“你们先走。”
宋绒不放心地回头:“早点回宿舍啊。”
林幼鱼回答:“好。”
刚刚在楼下有男生喝酒,林幼鱼在江靳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揪着衣领四处嗅了嗅,满意地闻到酒味。
林幼鱼做了个让江靳离自己近点的手势。
江靳看了她一眼,微微弯身。
“我昨天见到江舒怀了。”
江靳梭然睁眼。
林幼鱼冷不丁在他耳边扔下一个重磅炸弹,又继续问:“你答应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他只答应过林幼鱼一件事,江靳冷冽眉眼有片刻的柔软,想起什么又变得沉重,吐出口气才平静道:“你知道心脏移植后的平均存活年龄吗?”
“他可能活不过四十,也可能是三十。即使这样,你也仍然来问我,答应过你的事算不算数?”
——我喜欢你哥,你要帮我。
林幼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我跟你想的不一样。”
“我姥姥跟我说,做人,只争朝夕。虽然用在这里不恰当,但是她告诉我,你喜欢一样东西,一个人,就要在第一面的时候争取到,接下来你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不算犹豫中产生的计较和考量,我已经拥有了超级多时间。”
从小到大,姥姥和徐静玉,都是这样告诉她的。
江靳瞳仁微微一张。
林幼鱼伸手,靠近他,跟他很轻地击了一个掌。
像从前在艺术大楼天台上一样。
然后她睁眼说瞎话道:
“我喝多了,你让他送我回学校吧。”
江靳:“……”
江靳一时心里五味杂陈,神情复杂地看她,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
这家餐厅叫“半春日”,老板开玩笑说开张之时正值春天,取“伴”字仍然觉得少点意思,拆了左边那个偏旁。
名字文雅装潢并不,穹顶水晶吊灯流光璀璨,抽象艺术画横断墙壁。
其实林幼鱼连着好几天没有睡好,装睡装睡着困意上头,透过薄衫传来的热度和真实感令她安心。
她真的闭上眼了一会儿。
醒时林幼鱼能看见深蓝夜空中闪光的星星,两边梧桐树又迎来一个落叶的季节。
再下一年换上新装。
林幼鱼恍惚想起大概也是这样一个半夏不秋的晚上,她扭伤脚,趴在少年清瘦后背上看见他微微凸起的颈骨。
过红绿灯时那漫长而短暂的三十七秒,还有异常跳动的心跳。
原来那么早。
她总能在很多时候感受到什么,说不上来。就像她想给这个人的,很早以前他就给过她。
“江舒怀。”
江舒怀低应了一声。
在他背上的人叫他名字,声音很像带着哭腔,细听又像是风声:“江舒怀。”
江舒怀应她:“嗯。”
“骗人小狗。”
江舒怀沉默一会儿,低低:“嗯。”
“江舒怀。”
“嗯?”
林幼鱼闷声闷气:“手臂疼不疼?”
两年前的事了,江舒怀说:“一点也不。”
林幼鱼:“为什么挡那一刀?”
“因为事情跟你没关系。”
——因为我喜欢你。
林幼鱼:“没有别的?”
“……”
江舒怀眼里像落进一粒沙,揉也揉不去吹也吹不掉。
生命这短暂年岁,偏偏让他遇见一个很想很想在一起的人。
或者说,如果他甘心,其实待在她身边,以什么样的身份并不重要。
他像是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微微笑了起来:“没有。”
所以不用对我感到抱歉。
林幼鱼不甘心:“真的没有?”
梧桐树道路很长,江舒怀好笑:“不是喝醉了吗?”
被拆穿,林幼鱼索性:“江靳说你很聪明,瞒不过。”
江舒怀想了一下:“那是因为他说谎会不自觉往左边看。”
“你也会吗?”
“我不知道。”
沉默一会儿,林幼鱼失落道:“那好吧。”
没一会儿她抓着江舒怀袖子的手指收紧:
“江靳说你是初三查出心脏病的,查出来很早,是为什么?”
江舒怀背着她走在梧桐树下,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忘了关门,也没有提醒他台风天不要出去,后来出了点事。”
他选择性隐去替江靳挡树干的片段:
“医生给我做很详细的全身体检,拿一张图给我妈看,她当时刚从一台手术上下来,脸色一下白了。”
从那时候开始家里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江靳和童鸢之间,童鸢和江其明之间,江靳和他之间。
他讲得很平淡,林幼鱼觉得心酸,又小声:“要是我早一点知道你在三楼一定会愿意跟你交朋友的。”
林幼鱼:“我肯定天天放学去找你玩,把方奶奶做的蛋饺也带给你吃,跟你一起拼模型飞机,跟你一起养花。”
江舒怀想她大概是坐不住的,因为等他对每年梧桐树长多少片叶子、每天又掉多少厌烦后,他对自己也产生了厌倦。
但他只是说:“那样我会很高兴。”
很高兴很高兴。
只要被我发现百分之一的破绽或者漏洞,林幼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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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绒总觉得林幼鱼最近心情时好时坏的。
林幼鱼茫然:“啊?有吗?哪里?什么时候?”
宋绒:“……写你的作业吧。”
这门课挂科率高,林幼鱼一上午光跟老师板书就杀死不少脑细胞,也没空思考宋绒话里的含义,心不在焉:“后半笔记借我抄一下。”
抄不过来她俩一人一半。
宋绒:“十一放假去哪儿玩吗?”
林幼鱼:“我有两个省外的高中同学回家,可能跟他们一起聚餐什么的。”
关澄有留校实验要做,萧观年大概率飞过去找她,回来的是魏暄和萧观年。
魏暄从大学后没有回来过,群里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有回来的打算。
最开始楚韵说回来,隔一天魏暄说他回来,又隔了一个下午,楚韵说她临时有事,寒假再回。
萧观年在群里说他不确定,也可能要回来一趟。
宋绒:“介绍几个本地有名的景点给我,我想了想,跟翟路还是都留在学校。”
林幼鱼报了几个地名。
“你跟江靳高中同学,那应该也认识孙清清的闺蜜夏冰来着,据说她那时候是学校校花,跟江家关系挺好。”
看林幼鱼表情不像知道,宋绒纳闷:“你真不认识?”
这里头绕绕弯弯关系孙清清自己说的。
林幼鱼:“认识是认识,不知道她俩是朋友。”
宋绒想到国庆假期孙清清也在宿舍顿时脑仁疼:“希望孙清清能住她家。”
魏暄的票在三十号晚上八点,江靳刚拿到驾照大半年,老想跃跃欲试把别墅楼底下那辆车开出去,终于有机会。
林幼鱼放假前最后一节课上到六点,他出门前刚好送林幼鱼回家,三人在小区门口车上静坐。
江靳在驾驶位,林幼鱼和江舒怀都在后座。
这个奇特的位置是江靳自己在副驾驶放了一箱可口可乐导致的。
林幼鱼本打算问问魏暄和楚韵,但江靳表情简直像见到疯狗,一秒戴上帽子拉了头顶车灯,迅速压低身子扭头:“别出声。”
车内一片漆黑,单薄月光作用有限。
林幼鱼下意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话,看江靳紧张的样子也很紧张,一只手隔着一个空座位准确抓住江舒怀的手,脑子里□□血战绑架一系列情节疯狂刷屏。
然后非常用力地一把把江舒怀半个胳膊拽过来:“你身子低点。”
江舒怀:“……”
江靳跟林幼鱼在一片漆黑中同步跟他使眼色,尽管看不见,也能感觉到事态的紧急。
“……”江舒怀少数时候实在不太能理解,但还是顺从地被林幼鱼拉得斜矮下身,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隐蔽了起来。
太近了。
林幼鱼耳廓痒,不适地动了动。
某种清凌的气息。
避免压到她,江舒怀将手放在了她脖子上用以确定位置。黑暗中看不清,但林幼鱼能想象出那只手的模样——并不是瘦到指骨突出,而是裹着一层漂亮单薄的皮肉。五指指甲修剪干净,月牙儿还是少。
这样放在她后颈让她每一节尾椎骨都过电一样猛然颤栗了一下。
感受到的江舒怀迟疑一下,伸手安抚地拍了拍。
其实很快,不到半分钟。江靳猛然坐起来,喘了口气,伸手去开灯,”唰“一下车内亮起来,白光刺眼:
“沈绸那笔钱是你给的,她总找我干什么?”
他真是要被烦死了。
真是在躲沈绸?林幼鱼早在灯亮起的前一秒坐正,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江舒怀手心一空,注意力不太集中地:“嗯?”
江靳真是搞不懂:“我跟她说清楚了,她一定要还那笔钱,分期付款也要,钱又不多——”
江舒怀在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
加之学费,那张银行卡里是五十万。
江靳气闷:“你跟她说清楚。”
林幼鱼:“你什么时候借给她……”她突然想起有人跟她说何子杰当初是因为沈绸还给他钱才提刀冲到马路上的。
然后她又想起江舒怀手臂上的刀伤,下意识看了一眼。
江舒怀看见她很直白的眼神,顿了顿叹息道:“好得很彻底。”
林幼鱼其实很想看看上面的伤疤,但江舒怀已经先和她说“再见”,僵持两秒林幼鱼不情不愿地说:“好吧,那再见。”
她下车走进楼道,上单元楼,很快被开门迎她的徐静玉抱了个满怀。
江靳先把江舒怀送回了家,然后再去车站。
魏暄去的地方不在最南,距离也没有坐飞机的必要。
只是完全陌生。
他俩有段时间没见面,魏暄寒假和暑假都没回来——像他人生前十八年承诺的那样,绝不留在这个伤心地。
江靳换了首更轻松的歌,闲聊道:“怎么突然想回来。”
魏暄于是摘下眼镜冲他笑了笑:“只是觉得,我见这地方伤心是真伤心,高兴也是真高兴。”
江靳不在他哥面前就显得沉静下来:“你大伯一个月能向我打听三十次你在学校怎么样的消息,过年你不回来原本是准备过去看看的……”
“局里有事。”魏暄耸肩,“我知道。”
“是他身体不好,摔了一跤,怕你知道担心,托我妈找熟人拿了药。”江靳纠正道。
魏暄一怔。
倏忽又意识到他嘴中很久没出现过的称呼。
“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又在警局里骂人。”
江靳说:“林幼鱼变得更加伶牙俐齿了,她总是说一些我跟我哥完全不会想的话,我录下来放给江舒怀听……”
他坐在沙发上,看不清神色,长久的沉默,
江靳后一句近乎自言自语:“我们都是胆小鬼。”
车窗外路灯和月光斜照的光芒落在五指间,魏暄低着头,伸手触碰食指上淡得不见痕迹的伤口。
那小丫头啊……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