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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39风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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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幼鱼直接睡到了主持人上台前一秒,她睁眼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周边都是黑的。关澄凑到她耳边小声:“开始了跳跳。”
林幼鱼又要去揉眼睛,刚碰到眼皮想起脸上都是妆,抽了口气。
她人迷迷糊糊的,跟关澄耳语:“你看见江靳了吗?”
“没有,”关澄说,“他一直没来。”
林幼鱼有点失落,明明很期待的节目对她的吸引力也下降了。
这都两个星期六了。
她生了会儿闷气,玩着外套拉链,过一会儿抬头看看节目。
有两个小品很有意思,还是把她逗笑了。
等到第十个她就要去后台换衣服做准备,数着数着耳边有惊呼和议论声。
楚韵在另一边,伸手给她递了根阿尔卑斯:“沈绸她们在后台,序号应该是二十三。”
“你也差不多了,我陪你一起?”
关澄眨眼:“水和外套放我这儿,我在台下给你录视频。”
林幼鱼跟楚韵很快猫着腰从侧面出去,进了后台。
踏进后台瞬间她俩就察觉到气氛的冷凝。
夏冰坐在一把靠背椅上,身后站着表情无奈的萧观年。
沈绸指尖夹着烟,更夸张的舞台妆将眼睛画得很大,深绿色的美瞳。她靠在幕布边,漫不经心吐出口烟雾:“怎么着啊大小姐,不让我们上台是吧。”
“大小姐”这三个字讽刺意味浓厚。
林幼鱼太阳穴抽了下,很怕下一秒两边打起来。
夏冰画着淡妆,气质优雅肤色白皙,直白道:“你也不用在我这里找茬。”
“比一比。”
这话不像夏冰能说出来的,她一向不拿正眼看人。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班教室门口沈绸就知道,闻言意外地挑眉:“新把戏?”
“你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夏冰说,“评委打分,公平竞争。你明白我的意思。”
沈绸弹了弹烟灰,想笑。
她懒洋洋直起身子,目光在林幼鱼身上停了两秒。
她们不算熟,林幼鱼还是冲她点头,算是打招呼。
沈绸掐灭烟:“比。”
输赢没意义,对手是夏冰还有争一争的可能。
等待期间夏冰没有说任何话,时不时松松筋骨。林幼鱼在简易更衣室把礼服裙穿上,外露的胳膊和脖颈很快冷出层鸡皮疙瘩。
楚韵见她出来狠狠一怔。
林幼鱼扶住头顶银色小皇冠冲她笑,一对括弧迫不及待跑出来。
不行,紧张,林幼鱼疯狂催眠自己:“这曲子你都弹上百遍了背都背会了三分钟而已很快弹完鞠个躬就成……”
救命。
楚韵捏住她脸:“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可爱!”
林幼鱼站在台上脚还是飘的,她头重脚轻坐到钢琴凳上。手放在钢琴键上还紧张,深呼吸一口气。
有片刻的空隙,她控制不住往台下看。
下面第一排是领导,后面是无数乌泱泱的人头。
第一个音从指尖流泻出时林幼鱼已经心无旁骛,她认真时会无意识抿唇,单侧括弧在流水灯光下变得明亮。
那件礼服裙很适合她,江舒怀将帽檐抬高,手中相机侧对舞台。
人多,口罩闷,呼吸稍显吃力。他低头看了眼拍出的照片,手指一张张滑过。
再抬头时轻叹了口气。
江靳原本以为他会高兴的:“你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几秒。他听见江舒怀用轻松的语气说:“在想……”
“向天再借五百天。”
想看她成年。
江靳沉默下来。
有人从侧边钻去后台,帘子卷开时一阵寒风涌入。
多束晃动的雪白舞台灯光闪过。
黑暗中亮处太明显,台上林幼鱼鞠躬正要起身,眼睛骤然一亮。
戴白口罩的男生安静站在右侧过道,手里拿黑色相机。
林幼鱼心跳比刚刚上场还快,勉强按捺着雀跃下台。楚韵抱着她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在那儿等,还没说话手中一空。
林幼鱼急切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往身上胡乱套衣服,大声:“我先出去!”
楚韵追了两步没跟上,纳闷地在原地站住。
后台出去再进礼堂,林幼鱼站在门口被寒风吹得一激灵,把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顶。
她就站在侧门外,只要拉开门就能和人撞个正着。
心跳愈演愈烈。
林幼鱼裹紧棉服,试图从中获取一点勇气。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没来得及脱下的裙子。
弹琴只需坐,为了配合夏冰的芭蕾舞白裙这套礼服裙是典雅的银灰。微蓬松带蕾丝,长度堪堪拖曳至地面,出来时林幼鱼没想到,现在才觉得应该先换身衣服。
换身衣服人消失了怎么办,她有很多不明白的事要问。
正当林幼鱼做好心理准备要掀帘子时,眼前突兀一空。
风惊声止。
林幼鱼心脏猛然一跳,彻底僵住。
她仰头,和挡风帘另一侧拿相机的江舒怀对上视线。
室内呼吸不畅,他摘下口罩。
头顶有一盏保安处临时装的灯。
让林幼鱼僵硬的不是别的,是这样面对面时对方眼尾处凭空冒出的两颗小痣。
那两颗痣的位置不明显,浅褐色,像墨在水中化开又被毛笔沾湿,有人酣畅淋漓作画时甩出的两滴淡色,不清晰地融在白纸中。
林幼鱼确信,在她和江靳撞到头那天,他眼周是没有这两颗痣的。
电光石火间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是两个人,彻底的两个人。
江舒怀没想到外面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歉意道:“你先——”他定住。
刚刚在台上的林幼鱼出现在面前。
近看她更加漂亮,眉眼被舞台妆勾勒得惊心动魄,瞳仁乌黑,唇色水红潋滟,眼睫纤长颤动。
匆匆套在身上的纯黑羽绒服长过膝盖,黑白碰撞,激烈鲜明。
正用一种异常认真的眼神抬头看他。
江舒怀几乎是仓促别开眼,刚说出一个“林”字就愣在原地。
不是江靳,是两个人,但是他好像出来很少。
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
她喜欢这个人。
得做点什么。
林幼鱼这样想,飞快地踮脚,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江舒怀连人带相机从头僵到脚,一时失去思考能力。
热意烧红。
这么大胆的举动做出来林幼鱼脑子“嗡”地炸了,捂住脸的指尖都是深红色。她无法想清楚其他事情只想扭头找个地方平复心情,于是头也不抬语速飞快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下周六见!”
先让她理一理,理一理。
林幼鱼提起裙摆就跑,一边跑一边暗自反省刚刚是不是太快。
没关系没关系,她把手压在剧烈跳动的左胸口,安慰自己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一边想一边伸手又去碰高热的脸颊,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换完衣服回到座位上林幼鱼脸还是滚烫的,楚韵跟她说话时根本没听清:“什么?”
楚韵“嘎嘣”把嘴里阿尔卑斯糖咬碎:“你刚出去干什么了,这么冷的天脸热成这样。”
林幼鱼拍拍脸,耳根发燥:“没干什么,就……就上厕所。”
楚韵没追根问底的意思:“你们分数还挺高的,不算最高,不知道沈绸她们怎么样。”
“夏冰不是在后台说要跟沈绸比?你看,”她指了指评委席上国字脸的中年男人,“那是夏冰舅父。”
“教育局的,那排坐的人多少跟他有点交情。”
“这堆领导都四五十了,芭蕾和钢琴肯定接受度高,沈绸她们的服装走流行风,太年轻,古板的接受不了。”
其实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就算学生评委代表使劲把分往上打也没戏。
林幼鱼还是坐在椅子上看完全部表演。
看得出来沈绸下了功夫,舞蹈排得整齐。她在舞台上完全变了个人,浑身的尖刺收敛在瘦弱脊背中,一呼一吸间动作淋漓尽致。
分数不高。
沈绸站在幕布边,暗处看不清表情,沉默无声对着评委席鞠了一躬。
她的后背轮廓瘦削,舞蹈服装前襟被汗湿。林幼鱼注意到,没忍住小声问:“她是艺考生吗?”
一中敢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化妆的都是艺考生。
楚韵摇头:“听他们说沈绸不在艺考集训名单上。”
林幼鱼心里觉得可惜。
她没留在学校跨年,学校元旦只当天放假,2号要去上早自习。
到家徐静玉先给她灌了一杯感冒冲剂,试了试她额头温度才松口气,让她早点休息。
林幼鱼完全睡不着,心里像装了一万只鸣蝉。
第二天去问江靳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林幼鱼拉过被子盖住头,强迫自己睡觉。
十分钟后,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给楚韵和关澄发消息问自己今天好不好看。
关澄没睡,强撑着要倒数,收到这条消息很无语,直接跟她打视频:“大半夜发什么疯?”
林幼鱼:“东南西北风!”
简直兴奋过头,关澄打了个哈欠:“你不知道你从小好看到大?路边小卖部老板娘都要往你手里多塞一块糖。”
林幼鱼:“今天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关澄说,“……还有男生向我打听你微信,我说你年纪小,还没有。”
林幼鱼:“我们不挂电话,等零点过了挂。”
关澄说:“好。”
零点时林幼鱼挑了好多人发消息,说“2023快乐”。
楚韵收到消息时正跟魏暄一起在艺术大楼天台,那帮男生不知道从哪里弄进来一把烟花,本来以为是炮拆开一看全是仙女棒。最开始还嫌弃那是女生玩的,你让我我让你,没一会儿一个个甩得不亦说乎。
周边都是光秃秃的仙女棒杆子。
这一年的最后一秒,楚韵点开语音,回完消息。
魏暄手指抵着一听可乐,楚韵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倒数。
2023,许愿魏暄心想事成。
三楼卧室江靳手机一震,他从睡梦中惊醒,赤脚从床上下来站在隔壁卧室门前。
狂风寒冷被锁在窗外,一切安静平和。
江靳无声无息单膝跪上床头,将手放在床上人左胸口。
是轻微但仍在的心跳。
窗边那盆多肉被养得很好,叶片肉嘟嘟胖乎乎。
江靳收回手,瞥见那条亮起来屏幕上的“2023快乐”。
从“1”到“2”,从“2”到“3”。
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