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日》陈不喜

37、037风吹

　　林幼鱼本来做好被林效问这问那的准备，但早上出门上课前林效给她端牛奶，看她喝完才说：“你都这么大了，做什么事有自己的理由。”

　　林幼鱼憋得不行的心情一下解放，欢呼地从单元楼冲了下去。

　　刚到学校就得知一个噩耗，下周要开家长会。

　　消息是从黄家明转述的，班里一阵哀嚎。

　　最可怕的家长会形式是家长在学生不在，完全不知道老师跟家长说了什么——关澄喝着饮料这么说的时候林幼鱼深以为然。

　　麓南一中家长会就是这种恐怖模式，完全不知道老师跟家长会说什么。

　　楚韵几度看向魏暄，他正在跟秦姐爱徒讨论一道数学压轴题，表情看不出异样。

　　秦姐让魏暄统计到校家长人数，班里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关澄咬着根蓝莓味的棒棒糖，略忧心地说：“希望秦姐今年不要跟我妈说我挑食了，我就在她面前挑了三根白菜梗，回家喝了两个月白菜汤。”

　　林幼鱼嘴角一抽：“不是邱阿姨主动问秦姐你是不是挑食所以才长不胖的吗？”

　　关澄：“……我为什么抽条这么快我妈心里没点数吗？”

　　她妈做饭真的难吃到林幼鱼想起来都头皮发麻，她认识关澄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小胖子瘦成纸片人，她妈的厨艺功不可没。

　　林幼鱼：“要不你下次把你妈一时兴起做得爱心便当带来学校给秦姐闻一闻？”

　　关澄：“还是算了，不祸害别人了。你妈来还是你爸来？”
　　“我妈，我爸那天要上班。”

　　楚韵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林幼鱼一转头能看见她心不在焉写物理题，一整节自习课过去一页没翻。

　　“你怎么了？”

　　楚韵打起精神，掩饰道：“昨晚没睡好。”
　　“对了，到时候要去隔壁教室搬凳子，家长就按这个座位坐。”楚韵心不在焉说，“你有机会见到江靳他妈。”

　　“江靳家里还会有人来开家长会？”林幼鱼以为没有。

　　楚韵摸了摸草稿纸，摇头说：“有特殊情况要跟秦姐说，能来的都会来。”

　　除了——
　　她看向讲台上统计人数的魏暄。

　　林幼鱼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她记得高一家长会全班只有魏暄身边没有人。

　　开家长会唯一的好处是不用上课，所有学生不出校门干什么都行。

　　徐静玉跟关澄妈一起从门口进来的，坐在教室里徐静玉有点紧张，对着窗户把发丝勾到耳后：“跳跳，你同桌妈妈好不好相处，姓什么，到时候我好打招呼。”

　　林幼鱼：“……不知道。”

　　徐静玉：“做什么的，说不定我们能有共同话题。”

　　“妈，”林幼鱼哭笑不得，“你不用紧张。”

　　徐静玉深呼吸一口气：“看看妈妈今天的耳环行不行，好几年没戴了总觉得怪怪的，跳跳啊。”

　　林幼鱼满脑子都是“跳跳啊跳跳啊”，往前看关澄她妈更夸张，正襟危坐着看黑板。

　　“好像是医生。”林幼鱼终于想起来之前楚韵跟她说的话，“我同桌妈妈好像是医生。”
　　说完她赶紧跑出教室门。

　　热水在办公室，林幼鱼手里拿着杯热茶要给她妈镇定心情，走到一半在台阶上被叫住。

　　“小同学。”

　　她回头的时候头顶短卷毛又被走廊上狂风吹得飘起来，但茶比较烫，她腾不出第三只手来压，只能随它。

　　出现在走廊上的人林幼鱼见过，她呆了半秒。

　　是那天在住院部大楼看见的护士，或者值班人员。

　　她没有穿白大褂，身上和医院相关的标志物摘得很干净。穿一件深咖色的长呢子大衣，气质清雅，身材高挑，看上去很年轻。
　　很难看出她有上高中的儿子或者女儿。

　　童鸢见林幼鱼看自己招了招手，笑着说：“又见面了。”

　　林幼鱼本来以为她是谁的家长找不到教室，刚要开口童鸢说：“我们应该顺路，高二（十三），是在前面第三个教室吧。”

　　林幼鱼还没回过神，下意识点头。

　　进教室门的时候她猛然想起什么，童鸢伸手递给她一包卫生纸，简单的动作做得赏心悦目：“擦一擦手上的水。”
　　“东西我帮你转交了，谢谢。”

　　那句“谢谢”来得突兀，林幼鱼连忙：“不，是我应该说谢谢。”

　　童鸢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林幼鱼做梦似的看她一路往前，突然睁圆了眼睛，端茶的手抖了抖。
　　穿呢子大衣的女人停在徐静玉身边，点头打招呼。

　　徐静玉站起来。

　　……
　　江靳的。
　　妈妈。
　　市医院，医生。
　　她妈认识。

　　这几行字在林幼鱼脑子里飘，她颤颤巍巍捧着那杯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递给她妈。

　　太意外导致她没注意到徐静玉看见人时面上一闪而过的惊喜，和接下来双方自然的攀谈。

　　家长会开完天还没黑，林幼鱼手里那杯茶冷掉都没端给她妈，七上八下担心自己撒谎江靳勤工俭学被发现。跟徐静玉出来的时候人还有点恍惚，徐静玉说什么完全没听见。
　　好在徐静玉沉浸在“这么巧”的巧合中，没想起来。

　　回字形教学楼，周边都是三三两两带家长逛校园的学生。林幼鱼无意间瞥见那位童医生跟一班班主任走在一起。
　　或许是在交流江靳从一班到十三班的事，林幼鱼猜测到。

　　“想不到你竟然和童医生的儿子同桌，”徐静玉感慨似的道，“你姥姥去世后我们就没见过了。”

　　林幼鱼乍一听见“姥姥”两个字才回神，愣了一下：“是童阿姨帮姥姥做的手术吗？”
　　“是啊，你那时候被送到小姑家，没见过她。”
　　“我们什么都不懂，麻烦人家医生好一阵子。”
　　正好走到校门口，徐静玉笑说：“也是有缘。”

　　第二天林幼鱼去学校，跟江靳非常正式地道谢。

　　江靳：“你突然说谢谢干什么？”

　　林幼鱼把包得很用心的盒子摆在他桌上，提到姥姥她声音闷闷的：“你妈妈救过我姥姥的命。”
　　“姥姥对我很重要，”林幼鱼坚持道，“我爸妈说的谢谢不算，这个是我的。”

　　“我之前就想送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用力地抿唇：“能帮我给你妈妈吗？拜托了。”

　　啧。
　　江靳看了她几秒，都快错觉她就是知道他跟童鸢关系不好故意给他找事了。
　　“看我心情。”

　　林幼鱼眼睛一亮，趁他没改主意迅速：“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谢谢谢谢谢！”

　　江靳：“……”
　　他当着林幼鱼面把手机拿出来，一条条从消息框把视频转发给关澄。

　　“那首钢琴伴奏的分解视频，”江靳确认每一条都发出去，然后抬眼看林幼鱼，“你没打电话。”
　　肯定语气。

　　林幼鱼：“虽然你们是邻居，但总这么麻烦别人不好吧……”

　　江靳这人阴晴不定的，一句话没说，手搭在后脑勺上准备睡觉。刚趴在课桌上抽屉里什么东西“咚”一声掉出来。
　　他下意识伸手挡，东西从膝盖上掉下来砸到了林幼鱼脚。

　　砸得不疼，她跟江靳同时弯腰去捡，两人在空中“砰”撞到一起，齐齐抽了口气。

　　林幼鱼撞到的是头，头硬没那么疼。她看江靳捂着眼睛着急：“我看看，撞到眼睛了吗，要去医务室吗？”

　　撞上那一下疼，江靳移开手：“不用。”

　　林幼鱼仔仔细细把他眼周检查一遍，确定只是红了才放心，再度去看地上的东西。
　　是一盒包装花里胡哨的巧克力。

　　林幼鱼早自习后一直在座位上，没看见有人往江靳桌里放东西。

　　魏暄端着杯冲得很浓的咖啡从过道经过，咖啡苦味直冲鼻子。他也往脚下看了一眼，轻啧一声：“过几天圣诞节，这还只是个开始。”

　　林幼鱼心想能夸张到什么地步，没放在心上。

　　那盒巧克力在地上太占地方，江靳随手把它扔回了桌子里。
　　没有拆开的意思。

　　第二天去琴房林幼鱼点开被分成一小节的视频，发了一会儿呆。

　　十二月天气变得很冷，手指头在琴键上活动不开，她哈了口气搓热，加快练习的速度。

　　没几天到了第一次合伴奏的时候，夏冰是林幼鱼很少接触的那类女生，除了很明显的要求高外其他没什么。

　　她们大多数时候不说话，一是夏冰光是跳就累够呛，二是她们实在不熟。

　　夏冰确实很漂亮，心高气傲的漂亮。

　　后期林幼鱼明显感觉压力大，硬着头皮在弹。
　　别的都还好，就是那首曲子她一看见曲谱就想吐。
　　心累。

　　倒数两三次的时候夏冰在礼堂第一排接电话，脖颈纤细修长，跟林幼鱼说等自己几分钟。

　　她头发全都被盘起固定在头顶，露出光洁额头。披着一件阔版型的羽绒服，通话时完全没有顾及林幼鱼在场。
　　“爸，你问江叔叔没有？”

　　对面说了什么，应该是肯定回答。夏冰面上浮起一层薄红，另一只手不自觉攥紧：“那江舒怀……”

　　四个字说得轻，林幼鱼指尖一重差点压下去琴键，还好手收得快。

　　挂了电话夏冰坐在礼堂红色排椅上，松了口气。
　　她瞥了眼林幼鱼，将手机在掌心翻了个面，沉吟道：“你跟江靳很熟吗？”

　　这几天事情多林幼鱼人都忙傻了，不仅天天回答江靳随时随地的死亡生物问题还来练琴，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快断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慢吞吞：“一般熟。”

　　夏冰想也是，问这个干什么，跟江靳熟也不会知道和江舒怀相关的事。临走心情很好地拍了拍林幼鱼肩膀：“表演加油。”

　　林幼鱼第二天跟楚韵提起这事儿的时候楚韵撇撇嘴：“她看不起人惯了，要是这次芭蕾表演分数没有沈绸她们流行舞高肯定会气疯。”

　　“哎，”楚韵又感叹道，“不过江舒怀真来？那元旦过后他应该会来上学了，我听萧观年提到过，没想到是真的。”

　　但江舒怀好像有心脏方面问题，还在住院。林幼鱼不太确定地想，他出现在人声鼎沸敲锣打鼓的元旦汇演现场真的没问题吗？
　　难道救护车要在场子外面？

　　这也不是她该思考的东西，十二月后天气越来越冷，一开窗寒风直往人脖子里灌。林幼鱼伸手把窗户用力拉紧，站到江靳座位上时不经意瞥见满满当当快挤出来的礼物。
　　都不用看抽屉，面上堆得都是。

　　江靳座位真是一本书没有，各种零食礼物多得能开店。

　　楚韵看着被淹没的课桌语气复杂道：“我以前只是知道江靳受欢迎，没想到他这么受欢迎。”

　　马上要到平安夜，楚韵也有点蠢蠢欲动：“我们也去买苹果？感受一下。”

　　林幼鱼去年送了一堆人，收到一大堆。后来没吃完全苹果放太久，变得很奇怪。也不是坏了，就是不敢吃。
　　简直浪费食物。
　　她兴致缺缺：“送来送去的，没意思。”

　　楚韵也想起来去年的烂苹果：“买一个算了。”
　　送魏暄，要是他收到太多就自己吃掉。

　　林幼鱼想了想：“我也只买一个。”
　　挑一个很红很大的。

　　平安夜和跨年夜，都刚好是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