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日》陈不喜

32、032风吹

　　林幼鱼在厕所门口站住不动，发现这两人身形很像。

　　上一次见到江舒怀她和江靳不熟，两人都没见过几次，现在相处久了认得很快，确实像。
　　要不是先认出帽子林幼鱼差点脱口而出“江靳”。

　　站在楼梯口的男生正低头看手里检查报告，白色口罩和深蓝色棒球帽，帽檐压低，看不清五官，还是显得认真。

　　薄荷糖清爽的味道从舌尖凉到肺腑，林幼鱼琢磨着这可能是“帅的人各有各的相似”。

　　在医院看见同学让她升起同病相怜之感，正准备再度把输液架搬过去聊两句，视线一顿。

　　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江舒怀身边，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看上去是图形的报告纸，迅速浏览。

　　隔得远，男生手腕抬起时右侧深红一闪而过。

　　林幼鱼有半秒迷茫。
　　不过那根平安绳也不是不常见的东西，比起江靳显然一年三百六十天请病假的江舒怀更应该有。林幼鱼这样一想没多做纠结，还是打算过去攀谈。

　　“你一个人拿着输液架出来干什么？”
　　没等林幼鱼动正好得空下来的徐小圆拦在她面前，紧张道，“我看看针头有没有松。”

　　“小圆姐姐，我出来上厕所。”林幼鱼把手抬起来给她看，再抬头的功夫楼梯口一个人都没有，她顿时愣了愣。
　　走得好快。

　　徐小圆仔细检查她手背，松了口气：“小姨说你没吃早饭，我买了菜粥，不舒服也喝两口，垫垫肚子。”

　　林幼鱼只得跟着她回去，要坐下时不经意往外看，发现这条路跟后面住院大楼连接的小路上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很快消失在大楼内。

　　粥还是热的，林幼鱼一只手不方便，徐小圆帮她端着碗，数落道：“晚上睡觉贪凉了吧，最近好多流感，多穿衣服多喝热水，不要大汗后脱衣。”

　　林幼鱼老老实实：“记住了。”
　　“小圆姐姐，”她猜测道，“要住院的病都很严重吗？”

　　徐小圆给她拿纸，想了想：“问这个干什么，这也分长期和短期，要是小手术很快能出院，长期住院的多半就棘手了。”

　　林幼鱼努力回想对方手里那张单子：“那种折线，是心电图吧。会是什么病啊？”

　　徐小圆随口：“跟心脏有关？跟心脏功能扯上关系病都不好治。”

　　心脏方面的病。
　　不好治。

　　江舒怀一年多没来学校上课，林幼鱼怔了怔。
　　她有两秒想起分班考试前那句“考试加油”，忽觉那声音变得远。

　　林幼鱼摸了摸口袋里那盒酸梅。

　　医院忙，一瓶药水滴完徐小圆又被喊走，临走叮嘱她千万不要忘记叫人抽针，针头回流很麻烦。
　　林幼鱼在硬邦邦座椅上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只能看着墙上秒针一圈一圈转。

　　终于捱到结束，林幼鱼长松一口气。
　　她心里有事更加坐不住，抽完针压着棉签跑出去，一口气跑到楼下那条通往住院部的石子路，才发现那里进去要陪护卡。

　　林幼鱼把沾血的棉签扔掉，站在垃圾桶面前剥完最后一粒薄荷糖，舌尖抵了抵糖面，觉得刚打完针的嘴里发苦。
　　她想了想，还是把那盒梅干放在值班的人那里：“阿姨，能不能帮我给一个叫‘江舒怀’的人。‘江水’的‘江’，‘舒心’的‘舒’，‘开怀’的‘怀’他是我同学，好像在里面住院。”

　　窗口挤进来一盒梅子，往上是白皙的两根手指，阿姨头也没抬，正想说“不收东西”，笔霎时停住。
　　她看了林幼鱼一眼。

　　风大吹得林幼鱼额头小卷绒毛拼命飘，她手忙脚乱伸手压住，赶紧：“要是麻烦的话就算了，谢谢阿姨！”

　　童鸢将胸牌下压，微微一笑：“不麻烦。”

　　林幼鱼走后原本值班室的医护走进来，抱歉道：“童主任，今天上午太忙，小刘出去买饭我实在没功夫去厕所，麻烦您帮忙看着了。”

　　童鸢将黑笔插进白大褂口袋，和善：“没事，值班辛苦了。”
　　“这酸梅？”他看向桌子上凭空出现的盒装果脯，迟疑道，“童主任带来的？”
　　童鸢看了一会儿，只是笑：“我儿子的同学。”

　　林幼鱼打完针回家睡了一觉头重脚轻的感觉才好了不少，她在下午第一节课预备铃响时踩点到教室，刚在座位上坐稳收到关澄的小纸条。

　　【秦姐说你请病假了，现在怎么样？】
　　林幼鱼：【发烧，打了一针，明天中午还要去，好多了】

　　这节上物理，林幼鱼打起精神听完。下课关澄跑过来，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又贴了贴自己额头：“上午课的笔记都在这里，你抄一份，不懂的问我。”

　　林幼鱼怕自己错过什么：“秦姐有讲什么事吗？”

　　“期中考试，还有元旦汇演。”
　　关澄说：“我们和五中的元旦汇演一起办，到时候会有领导来看。”
　　“之前不都是分开吗？”
　　“谁知道学校怎么想的，搞不好节目会揉在一起。”

　　林幼鱼反正就是配乐的，不太在意地说：“随便了。”

　　这事儿很快被她搁到一边，一上午课作业和新知识堆积的任务不少，她埋头补笔记，一天很快过去。

　　最后拿出日历表，又打了一个“×”。

　　看着那一排“×”林幼鱼靠在后桌，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她感觉眼睛很不舒服，症状很像之前也有一次感冒引起的眼部细菌感染。

　　第二天眼睛发红难受的症状不减反增，林幼鱼又拿了假条出去打针，这个状况徐静玉说什么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提着保温桶给她送香喷喷的排骨玉米汤。

　　室内消毒水味道重，氛围压抑沉闷，偶尔还有小孩哭闹。林幼鱼怎么都不肯在里面，就跑到门诊部楼下小花坛挂针。

　　大中午有太阳，眼睛检查后果然有轻微结膜炎。林幼鱼一睁开眼睛就要流眼泪，闭着眼往住院部大楼看，很想知道昨天那个阿姨有没有帮她转送东西。

　　徐静玉收拾完食物残渣坐在旁边陪她聊天，想到什么说之前给姥姥做心脏搭桥手术的主任就在这里。

　　林幼鱼低头捏了捏手指。
　　姥姥是在她小学时做的手术，做完手术后又陪了她近七年。他们一家对那个做手术的医生很感激，逢年过节会发消息问候，偶尔中秋寄月饼端午寄粽子。
　　一份心意，礼轻情意重。

　　林效夫妇只第一次亲自来道谢，后面怕给对方造成困扰只送东西。

　　徐静玉还想说那主任家里有一对双胞胎，跟着来的时候满病房的人想逗，小的又酷又调皮，谁都要；大的沉稳不少，不亲人，但跟你姥姥关系很好。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没说就敲林幼鱼头：“闭好，别睁开。”
　　“再揉两下这两天都不用去学校了，今天都别睁眼好好休息。上次眼睛发炎搞了快一星期。”

　　事实上睁着眼睛林幼鱼也看不见什么，视线模糊。她抽了下鼻子，乖乖点头。
　　“妈，我像睁眼瞎。”林幼鱼没忍住说。

　　徐静玉哭笑不得。

　　中途徐静玉去上厕所，林幼鱼闭着眼睛晒太阳，左边晒完翻了个面晒右边。

　　空气中有不知名的花香，混着阳光温暖的气息。

　　太阳烤得林幼鱼懒洋洋，她闭着眼睛，突然听见脚步声。
　　她勉力睁眼，一阵刺痛激得要流泪，只模糊看到着装颜色。

　　不是她妈，徐女士今天穿得很职业，坡跟小皮鞋，走在路上有“踏踏”的声音。再加上身高也不匹配。

　　这地方位置好，林幼鱼以为是哪个病友，热心肠地往左边树荫下挪：“这里坐着很舒服，你也来打针吗？你生什么病啊？”

　　眼睛异物感太强，林幼鱼超想揉眼睛，不揉用手压一压也行，刚抬起手冰凉的硬物贴上眼皮。好冷，她下意识后缩。

　　“别动，别揉眼睛。”
　　林幼鱼要去拉对方手腕的动作一顿。

　　失去视觉后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她那一秒几乎以为框木站在她面前。

　　除了声音更清晰。
　　声音相似的人很多，但说话方式和语气会有差异。

　　冰袋辗转时冰凉指尖掠过眼角，在透明偏白的一角空隙中林幼鱼捕捉到那顶深蓝棒球帽，很快视线被完全覆盖。
　　她坐在台阶上，身体绷得很紧，猜测着问：“江……江舒怀？”

　　这不太对。
　　按道理看得见看不见他都只会被认成江靳，江舒怀身体微微一僵，一时不察被林幼鱼抓住了手腕。
　　不能久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蜷了蜷。

　　林幼鱼抿唇：“谢谢啊。”
　　“我昨天在门诊楼看见你，还想打招呼来着。”

　　一声轻“嗯”。
　　酸梅他收到了，只不过不能吃。

　　林幼鱼局促地动了动脚趾：“你在哪里拿的冰块，你怎么知道我眼睛不舒服。哎我可以自己拿的，不用麻烦。”

　　闻言眼皮上冰凉被移开。

　　没东西抵住林幼鱼下意识要睁眼，被一只手手心盖住。
　　“会有水流进眼睛，别睁眼。”

　　片刻后林幼鱼自己用冰块压住眼睛，又一次想睁眼。

　　果然冰袋表面有潮湿的水汽，睁眼时眼周都是水，即使她尽力想看清还是模糊，被按压后眼前重影叠加，更加眼花。

　　徐静玉来的时候手里也拿着冰袋，奇怪地问：“谁给你的？”

　　林幼鱼费力地眨眼，不确定道：“……同学。”
　　是同学吧，才第二次见面的，同学。

　　在医院还有同学？徐静玉没有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