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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晚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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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简曾经以为，只要对万事抱有平和的态度，感受悲伤和痛苦的能力就会被削弱。即使只是面上装出来的平静，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麻痹大脑，欺骗自己一切都还好。
温如芸走的那天，陈叔在外奔波，温家和在回国的飞机上，空旷而黑暗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窗外的星星亮得惊人，像摘下氧化的银珠，贴上崭新的金箔。死一般的寂静里，眼睛干涸地像七月的土，眨着眼睛望向天空落下的帷幕，温简反复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没什么可难过的，温如芸依旧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
她不能哭，甚至没法产生想哭的念头。没有人有心力安慰一个难过的孩子，在所有人眼里，孩子的难过最纯粹，所以也最微不足道。
她开始学会用稳定的情绪面对所有事，好在生活一帆风顺，让她足够幸运，维持住这自己塑造的面具。
久而久之，冷静成了习惯，温和成了真实，眼见的世界全为真，只有透过眼睛看出去的灵魂为假。
摇摇欲坠也够过日子，奈何碰到谢砚。
锋芒毕露，硬是将她拉出风化僵硬的躯壳，带着她的灵魂跳舞，将行动迟缓的□□远远甩在后头。
仿佛生来就喜欢他，生来就应当在一起，总让她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害怕却又忍不住靠近的某人。
至此身上多了软肋，会开心，会难过，会生气，也会想要依靠。情感的阀门分明与他无关，却又与他息息相关。
霓虹灯照亮的空气中满是酒、香水、眼泪和尘土的味道。那个紧紧抱住她的人笨拙地试图藏起眼泪，殊不知掉落的滚烫泪珠已经灼痛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温简，回来吧。回来好不好？”
压低的呼唤里，灵魂复归□□，双脚重新安稳地站上坚实的水泥地，再往下再往下是故乡的泥土，埋葬着祖祖辈辈生生世世的过往。
她曾以为下了飞机就算回家，有了房子就算安定。
原来现在才是真的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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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第一次踏进温简的公寓，温馨的三室一厅，靠近厨房的那头放着圆桌，上边堆着文件和各种零食。
在温简过去的别墅拜访时并没有太多的感觉，而现在因为空间减小导致太过高浓度的女性气息萦绕四周，让他没来由紧张。
为了转移注意，只得想些别的，由此发散到完全酒醉没有印象的那天，在他手机通讯录中看见那熟悉名字的场景。
看着温简摘下围巾叠好放到沙发上，谢砚问：“所以那天晚上，是你送我回家的吗？”
本想极力隐瞒的秘密早其实已暴露在正主面前，温简愣怔着回头，欲盖弥彰：“刘老板给我打的电话，我们一起把你送回去。”
“那被我亲的，总不是刘北关了吧。”
掠夺的感觉还残留在唇角，心脏突地跳了下。温简垂眼轻轻咳嗽，没说话。
谢砚盯得她心里发毛，含笑的眼睛里带着了然与揶揄的烫意。她怎么就忘了面前这人至始至终都是个算不上纯良的小混蛋，头天见面，就以捉弄她为乐。
她可不能任由他欺负。
两三步上前，直至与谢砚极近，近到能数清他纤长睫毛上的光影。后者静默地等待着什么，微微后退半步，但没躲开，就这么与她对视。
空气中酝酿着将雨的气息，温简闭眼踮起脚尖，碰在他上翘的嘴唇上，为夺回主导权，坏心释放了些浅淡的信息素。
醇厚的朗姆酒味在房间中弥散，与血液交融送往神经各处。微扬的嘴角泄出抑制不住的闷哼，谢砚悄悄偏了下头，承受不住似的躲开些。
在温家放着影片的昏暗二楼，他曾不由自主幻想，如果温简是引人跳下甲板的女妖塞壬，那么他就是心甘情愿落入海底的水手，逐渐往下时被飘摇伸出的海带缠住手脚，覆盖一层又一层，直至动弹不得。
爱不就是这样？束缚，征服，臣服，总有人要舍弃些什么，有人赢，也必然有人输。
心甘情愿落入陷阱的人埋葬在深不见底的海床里，心甘情愿，却永世不得超生。
但现在，在这个温暖的小房间，他却开始觉得爱会升上天空。化作云，化作雨，化作一切能够落下来的东西，渗入泥土，落进池塘，流进鸟儿筑好的巢穴。温简伸出柔软的双臂将他抱紧，他融化在杜鹃金色的梦里。
谢砚坐在沙发上，温简半跪在他腿间。喘息声中替他拉好凌乱的领口，站直坐到他身边。
朦胧的眼泪里，谢砚只能听见腺体和心跳汩汩跳动的撞击，茫然由她整理，视线追着陡然而止的动作发愣。
温简居然还没忘记最初的目的，仰头亲了亲谢砚道：“我要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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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最后，定格在车门狠狠关上的瞬间。
于瀚伟捂着流血的鼻子跪坐在汽车后座，不甘心却也不敢再追上来。
骨节上还带着撞击鼻梁的隐痛，谢砚用尽全力飞奔，书包在身后颠簸拍打脊背，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喷涌而来让身体感官变得奇怪的那种味道。
恶心的触碰，感情的崩塌，脚下的路似乎无限下沉，再慢一步就会跌入无底深渊。
声张难以启齿，连推开家门，都没人把少年激烈的证词当成一回事，单凭他自己，又如何能摆脱混沌的梦魇。
在那之后发了三天低烧，腺体发炎又恢复，连续不断。从外省学校赶回家的谢莫威逼利诱撬开他的嘴，咬着牙关听完整个故事，眼底憋的通红，想冲出医院报仇却被谢砚拽住，伏在他床头大哭一场。
似梦非梦的时间，好像听闻谢莫找谢蔺川打了一架，最后以一个响亮的巴掌结尾，又好像听闻她和谢蔺川都好好护住了这个秘密，没有将它告诉其他人。
一切都这么过去就好了。
留在时间的里总会被忘却，就连再深的伤口也不会感到疼痛。
原本以为是这样的，也应该是这样的。
可谢州泉又带着那把刺伤他的剑出场，逼着他上台与回忆对视，兜兜转转逃不开十年前束缚他的那场雨。
“现在，于瀚伟似乎提出要与德远来合作，所以谢州泉提前带他来同易参观，也顺便看看我这好儿子的近况。”
“他，看上去老了很多，也并不是我记忆中想象的样子了。如果不出什么其他意外，这交易应该会就这么定下来。”
谢砚淡淡地回忆再次见到于瀚伟的场景。无法掩盖的衰老，温和平淡的谈话，是他的记忆扭曲，妖魔化了于瀚伟吗？在现实中，他只是个躲不过岁月的老人罢了。
“同易是德远来旗下的核心，两家合作，你看见于瀚伟的频率会比现在高很多。如果你心里介意，就拒绝这次邀请。作为同易的合作伙伴之一，我永远支持你的选择。”
温简的话在耳旁回响，柔软又坚定有力。谢砚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从他的角度抬眼，刚好能看见高悬的月亮。
谈完话后，温简便开车将他送回来了。空荡荡的寂静让思绪的蔓延越大杂乱无章，修饰过的回忆和清楚的现实混合，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夜色中有人敲响房门，铁质的声音在凝固的空气中传的很远。谢砚的想法被敲开条缝，奇怪地起身下床开门。
透过猫眼，谢蔺川的脸在冰冷无光的楼道中显得铁青。谢砚转开防盗锁，挡在门口没让他进来。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他现在应该在国外才对，结果三更半夜拖着个行李箱鬼一样出现在自家门口，吓人一跳。
“博明达的会议结束，我立刻飞回来了。让我进去，外边太冷。”
谢蔺川拖着行李箱越过门槛，谢砚让开条道，不明所以看他很熟练地把箱子推到墙角，在沙发上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
“谢莫告诉我的。”谢蔺川解开领带放在茶几上，有些累地背靠沙发抱枕，“听说那人回来了，还要和德远来合作，我怕你太好心，真就同意了这事。”
“所以你来就为了这个？”谢砚有点无语又有点恼火，半夜敲门就算了，大摇大摆闯进他家，自说自话提些明明过去都不愿接受的事情。
“愧疚也好，不舒服也罢，这件事用不着你掺手。”
如果过去的懦弱让谢蔺川耿耿于怀，所以在机会出现时不得不做些什么来弥补愧疚的自尊，那么已经晚了，他看不上他迟来的自我拯救。
过去就过去，有些事依然存留，但有些事已经死了。
其实谢蔺川那时候也只不过是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他不恨他，也不归咎于他，困住他让他难以忘怀的，只是他自己多年积累的后悔。
气氛沉默下来，两人一时间什么都没说，一个看着桌上折皱的领带，一个看着地板上深色的缝隙。半晌，谢蔺川才叹了口气，道：“你这儿还有多余的被子吗？今晚让我借住一宿。”
大半夜的，上哪去找被子。谢砚差点翻白眼：“得寸进尺了你，要睡回家睡去，家里又没人。”他拎着谢蔺川的行李推出门外，敞开房门，示意对方赶紧滚。
家不过离他住的公寓三十分钟路程，他就不信谢蔺川能在大晚上摸黑来，不能大晚上开车回家。
“我这什么都没有，回去让李姨给你找。”
“臭小子。”谢蔺川嘟嘟囔囔满不乐意往门口走，快跨出门槛，却扶住把手转身，深深看了眼谢砚，郑重其事道：“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会阻止德远来和瀚博的合作，不是为了你，而是为我自己。”
十年前的那个下午，被轮回困住的不仅有谢砚，还有他。
软弱，无能，懦弱，黏着的标签就像堵住呼吸的胶带，横梗在前路的每一条指示标前。
他从此选择毕业后出国发展，就是为了躲开熟悉的一切，躲开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直至今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