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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我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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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汽和眼泪混合在一起,搅出一片狼藉。
谢砚唇瓣滚烫,亲吻时带给人几乎融化的错觉。温简闭上眼睛,躲避身上人盛不下的醉意,听得耳边的嘟囔似呜咽又似轻声细语,心甘情愿又将唇齿奉上。
她为什么不回来?她怎么敢回来。
唇齿相接间,谢砚几乎把她拆穿入腹,积久成疾的含混情感携不算锋利的犬齿报复性咬在嘴上,带来尖锐的刺痛。温简皱眉轻微地抖了下,指尖扣住谢砚虎口,下唇漫出铁锈的血腥味。
三年来的烂账依旧在那里,不会消亡也无法掩盖。
她标记谢砚,谢砚啃噬她,直至将过往抛诸脑后,如齿轮啮合般分毫不差,终至血□□融不分你我。
就这么融化在亲吻里。
朗姆酒的味道渗入四肢百骸,易感期的热度被熟悉的气息安抚。谢砚松开手指坐回到沙发上,将温简扯开的领口整理妥帖。
指尖滑过锁骨,撩拨着被长发遮掩的后颈,女孩泛着水光的唇瓣上沾着丝缕漾开的鲜红,忍不住咬紧下唇,却疼得倒吸了口冷气。
“……谢砚。”
“嗯?”后者恍然松手,似乎好奇地歪头看她,目光落在温简脸上,注意力却在很远的地方。
“你在叫我吗?”
连同抚上胸口作乱的手,这神色是谢砚从未在温简面前显露过的,委屈,妖气,引诱,眼尾和睫毛一同轻颤,抖落一树梨花。
一举一动虽算不上故意,但温简仍忍不住去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人瞥见过属于她的Omega的这副样子。
就像阿波罗无法允许阿尔忒弥斯与风雨神相爱,自己却因丘比特的箭爱上达芙妮,被不知真假神话中月光之箭射穿胸膛的她也沾染了古希腊的爱与魔咒,抵死反抗不肯让步。
谢砚的唇齿是射穿她最后一道防线的箭矢,Alpha本该天生卑劣,挑起争端划分领土,哪管别人愿不愿意。
“我是谁?”
温简攀上谢砚脖颈,认认真真问他,“谢砚,告诉我,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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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ega努力分辨着面前眉眼,将一笔一划刻入脑海。指尖无意识轻抚过温简鼻尖,脸颊,嘴唇,最后停留在破皮的伤口处。
时间线打乱串联,方块积木似的拼接在一起。谢砚只记得早上谢州泉和他吵了一架,是因为那闹着玩的相亲。
然后相亲结束,刘玲玲说了些什么,他就到这里来了。
坐在自己面前的人难道还是刘小姐吗?可分明和温简那么相像,气味和五官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微微蜷曲的长发,光洁的额头,圆滑而明亮的眼睛,衬得整个人无比温柔。
在模糊的梦境里没什么能够骗自己了,谢砚想。他想说,也需要说,不然那两个字会陌生的认不出形状,暗地从舌尖滑落。
永远找不着。
托起对面人下颚,像捧起易碎的陶器,谢砚念念叨叨,一遍又一遍,起初轻到听不见。
“温简。我的温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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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躺在自家公寓的床上。阳光透过半拉的纱窗落进来,将清晨的空气染成淡金色。谢砚撑着枕头直起身子,仔细回忆昨晚发生的事,奈何从到Vouch开始就断了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怎么进Vouch的?
又是谁把他送回来的?
过去刘北关只会把他拎到楼上小隔间睡一晚上,第二天醒来还在Vouch,今天却好好躺在家里,衣服裤子都整齐叠在床尾。
或许刘老板总算良心发现一回,送佛送到西。
谢砚拿了换洗衣物,温吞走进浴室冲澡。冰凉的水洒在手腕上,待水温升高,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地方奇怪。
过去没有Alpha信息素抚慰的易感期,腺体总会控制不住发痛,低烧和各种无力感侵袭全身,不靠酒精克制,根本支撑不下去。
按道理,最近几天都在易感期,回回精疲力尽醒来身体都不舒服,今天却毫无感觉,甚至还有些痊愈的平静。
就像——
就像有人释放信息素安抚了他的难受。
手指摸在颈后突出的骨头上,再往左偏些,就能触到柔软温热的腺体。皮肤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或者即使有也摸不出来。
隐约间有不敢想的猜测:或许他在醉意朦胧中又给温简打了电话,后者连夜赶过去,又费力把他送回来。
飞快洗完澡换好衣服,谢砚擦着头发翻昨晚的通话记录。心脏在期待和紧张间跳得飞快,不敢继续往下滑。
可惜黑色名字像断头台落下的闸刀,召示最后的审判,斩断退路。
真的。
他又给温简打了电话。
而他却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有没有做什么出格举动?谢砚第一次无比后悔自己在易感期酗酒的德性,尤其是当心口不一,酒后真言很可能对着某人暴露的时候。
草草吃过早饭来到公司处理事物,谢砚只能靠忙碌阻止思绪往不可控的方向倾斜。
收件箱里还躺着未回复的邮件,其中有许依兰发来的合作请求,为了同易的未来发展,经会议决定,全公司上下都认为该接住许诺递来的橄榄枝。谢砚秉公回复,约定两天后见面协商。
许依兰立刻回信,说自己暂时忙于与其他事,抱歉要让代表出席。
谢砚并未多想,只等当天准备好会议室亲自候着,却没想到推门走进来的所谓代表会是温简,某位他最不希望见到的人。
推开门带来风,两天准备的措辞顷刻土崩瓦解,特别是他瞥见对方唇角那结痂深红的伤口。
疤痕虽被口红极力掩盖,却依旧能看出其中深浅不一的痕迹。
他都做了些什么?
不甚清晰的记忆涌入脑海。相比于站着不动的合作方,温简显得镇定许多,上前与谢砚握手,然后转而向边上坐着的其他人。
直到上次一同前去看展会的小助理走过来毕恭毕敬跟着朝他打招呼,谢砚才回过来,暗自稳住心神,示意身边人派发草拟的合作方案。
联姻对象,竞争对手,合作伙伴,他和温简的关系一直在变,究根结底,居然逃不过利益二字。刘玲玲所说是否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在信息素的吸引力下,他们间其实没有爱。
所以温简才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一次不行,还要上演第二次。
“想必温小姐知道,同易主要生产机械配件,销售面向海外,通过进出口贸易获利。作为同样有国外发展基础的许诺公司来说,是符合前景构想的对象……”
激光笔点在不透明玻璃屏幕上,谢砚嘴上说着昨天思考好的措辞,脑子里却很乱。
好在温简平静的仿佛不认识他,好歹让他有了些安慰。
同易和许诺的生意谈的很顺畅,两边几乎没经过什么争论便签订了合同。其余人先行离开,回过神来,就只剩下双方领头人还坐在座位上。
温简整理着面前的资料,语气微微放松些,许是掺杂了私人感情,所以听来有些在别人面前发话时少有的温柔:“谢少爷,前两天的事,我向您道歉。”
她知道自己的出现一定瞒不过谢砚,干脆好好低头承认,免得又惹出些“你东西落在我这儿”的后续。
对方的抢先提起让倒谢砚憋了口气,非得和她唱反调:“哦,是吗。我倒不记得温小姐说的是什么事了。”
“谢砚。”温简抿了下嘴唇,责备似的看他。
伤口边还发痛,在Vouch回答完问题,某人就断电般忽然倒下砸进她怀里。她和刘北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送回车里,从迷迷糊糊的谢砚口中撬出目的地的名字。
脸颊埋在被单里,沉入熟睡的Omega就像艺术家笔下凝固成永恒的大理石雕像,只头发和睫毛是黑的,露出的皮肤雪白,铺上稍许浅淡釉色。
迷糊中仍抓着她手指不放,力道很大,像在提防意料之中的下一次出逃。
温简只好一根根掰开他的手,帮谢砚掖好被角。
近在咫尺的薄唇明明又软又甜,说出的话却总带着拒绝的意味,清醒时将所有人推开,就像划出一个仅自己可见的圈。
“我的”。谢砚明确地在她的名字前加上“我的”,是否能够说明他还在意着她?
“我——”
谢砚抬眼,门口有人敲门。温简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坦白,将资料抱在怀中,看同易的员工走进来。
“小谢总,门口有人找您。”
突然一瞬间觉得自己荒唐。温简垂下眼,好好收拾所有不应在存在的心思,跟着传话的员工走出去。
会议室门关上,谢砚僵硬的手指动了动,因紧张而紧绷的关节几乎发出咯咯作响的骨骼摩擦声,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长舒口气又站起,整理未变的衣摆。
差点,差点他就要露馅。
乘电梯来到门口,两三步摆上礼貌性待客表情,远远看见打卡口站着三四个人,正热络地谈着些什么,其中有谢州泉。
谢州泉身边背对着谢砚的是个体态中年的男人,发间能看见银丝,发色不知道是因为白与黑掺杂所以发灰,还是本身就是灰色,显出一派老成之意。
脚步临近,男人转头,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过于深刻的眼窝,笑得眼角多出许多条皱纹,分不出是和蔼还是狰狞。
无处不在的扭曲笑意里,十年前落雨下午的记忆带着难以割舍的迷雾裹挟全身,将瞬间僵硬的四肢撞在名为恐惧的巨崖上,思想粉身碎骨,拼凑不成样子。
手是沙石般粗粝的质感,呼吸是食品发酵后的酸,声音像大提琴磨断琴弦,硬拗出沙哑与自以为是的温和。
好像有只陈腐老旧的手按在他脖颈上,按进腺体里,穿透皮肤戳穿喉管。
多年来它一直在那里,从未离开他的咽喉。
于瀚伟。
让他和谢蔺川都成为自尊心的罪人,让白天与黑夜颠倒,每个梦魇都塞满名为自我厌弃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