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夏江】意外休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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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愿刚刚完成一项观测任务，正坐在回首都的飞机上。
落地后他才规规矩矩地打开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是邵燃打过来的。
他莫名有点不祥的预感，一边推着行李快步朝着机场出口走，一边听着电话对面的忙音。
漫长的等待之后，邵燃接通了电话。
“小愿，来医院一趟吧。”邵燃说，“把你家夏连枝领走。”
江愿在去往医院的出租车上做过很多设想。
比如，可能夏连枝发烧了，可能他没好好吃饭胃疼，还是说他手术失败了情绪不好，又或者劳累过度晕过去了？
他甚至还想过，会不会是夏连枝又在医闹中受伤了。
等他匆匆推开医院里特殊诊室的门，看见夏连枝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朝着他笑，看着夏连枝永远那么淡定的、满脸无所谓的样子，江愿反倒是渐渐被现实击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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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愿这一趟出差去了小半个月。
三个小时之前，江愿给夏连枝发消息，跟他说自己要登机了，很快就要回来了。
夏连枝回复江愿，说自己今天没有夜班，晚上会回家和他吃饭。
没等到回复，夏连枝收到了急诊科的召唤。说是出了重大连环车祸，需要人手支援。
这台手术的病人是出了大型连环车祸，送来的时候生命体征特别不平稳。急诊赶忙联系了神经外科一线，夏连枝几乎是撂下手机就匆匆进了手术室进行消毒工作。
原本手术进行得很流畅，头部创面缝合顺利。由于患者腿部被玻璃刺入，而普外人手不够，夏连枝处理完头部的要紧伤，又帮助和他一起上手术的普外医生进行了玻璃的取出。
但玻璃片刺入位置正好是股动脉，情况很危险。正进行到关键的一步。
骤然间，一股血喷涌而出，夏连枝手上动作挪不开也来不及挡，血液直接溅入他的眼中。
助手吓坏了，很快上前一步想要查看情况，夏连枝摇摇头，示意他帮忙擦一下。
他冷静地看着对面的普外医生，问：“有没有问过家属病史？”
抢救的病人，送来的时候生命垂危，自然是来不及做病毒检测的。
对面的医生说：“问过了，说是没有。”
夏连枝点点头，继续有条不紊地完成手术。夏医生一直话少，原本还在聊天的麻醉和护士全都回归沉默，手术室里除了必要的交流外，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段极长的带血的玻璃片全部被成功取出，“铛”的一声被放在了铁盘中。手术室的大门处，有医生慌乱地闯入。
“有没有职业暴露？”上了年纪的女大夫看着夏连枝眼角处的血点，崩溃地说了句，“患者HIV阳性！”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瞪大了双眼，原本坐着的医生慌乱到一下站了起来。上前围住了夏连枝和普外医生。
夏连枝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冷静的可怕，他最后看了眼患者的生命体征，淡定地和普外医生一起完成了最后的缝合。他这才慢慢放下了手术刀：“患者送回病房，尽快进行术后消杀。”
他一路在主任的陪同下避开了患者家属，来到了一间空诊室，及时地吃下了阻断药。
比江愿先来的是邵燃，夏连枝也只给邵燃打了电话。
平时无论对谁永远是一副好脾气的邵燃险些气得要去找家属打架，被夏连枝若无其事地拦下。
“没办法的事。”夏连枝说，“吃过药了，别担心，哥。”
邵燃气得手抖，抹了把脸，然后开始疯狂给江愿打电话。
“他在飞机上，不用打了。”夏连枝说。
邵燃不知道第几次被他这个好弟弟气笑了，还是没忍住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好人是你抢着当的，罪也都是你活该受的。我不心疼你，你看你回家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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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愿和邵燃说了两句话，就把夏连枝带走了。
夏医生得到了将近一个月的“观察假期”，不用上班，只需要在家看着江愿。
可以给他做饭，陪他看电影，送他上班。接他下班。除了后两件，这些事情夏连枝上学的时候经常做，反倒是工作了之后，像这样的每一件小事都成了奢望。
江愿开着夏连枝的车，一路上什么也没说。还因为走神差点闯了几个红灯。
夏连枝觉得江愿现在还没自己冷静，其实不大适合开车。容易出危险，撞了车是小事。最怕人受了伤，或者再经历一些不大好受的闪回。
江愿看上去也并没有跟夏连枝生气，因为他气不起来。到家给夏连枝煲了热汤，做了好几个菜，顺便跟单位请了假，就盼着夏连枝吃完阻断药千万别有一些副作用。
夏连枝在餐桌上坐在江愿对面，看着小家属一脸愁容，牵了牵他的手：“其实不用耽误你工作，我没事。正好还能接送你上下班呢。”
江愿这才弯了弯嘴角：“快吃吧，吃完去睡觉。”
大概是夏医生早就习惯了连轴转的忙碌生活，猛的一闲下来，真的有些手足无措：“这一个月我总不能天天光吃饭睡觉吧？”
谁知道，他随口一句话竟然成了一种奢望。
转天，一向不爱生病的夏连枝开始吃什么吐什么，吐到胃里严重痉挛，得靠江愿扶着才能靠着墙边站起来。
江愿从来没见过夏连枝这样，最先感受到的是恐慌。他给邵燃打了电话，邵燃叹了口气说他也没办法，这就是阻断的过程。
就这样连着三天，夏连枝肉眼可见地瘦了些。好像一夜之间就回到了他刚从美国回来时的样子。
那会儿他好歹还能靠健身活着，现在夏连枝吃两口东西就得吐，站起来都费劲。晚上还发起了烧。
江愿看着心里难受得要命，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拿热毛巾帮他擦擦脸，帮他时不时地递来热水让他舒服些。
夏连枝吐的没力气，有时候一整天都在昏睡。睡一阵醒来后不知道是几点，但江愿不在身边。
家里飘着淡淡的白粥香气，卧室里只开了落地台灯。窗帘拉的严实，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看了眼表才发现，现在是晚上十点。
江愿刚好回到卧室看他，发现他醒了，帮他测了体温：“醒了？要再睡一会吗？”
夏连枝说：“不睡了，睡太久了。”
他现在还是低烧状态，脸色很是苍白。唇部没有血色，连眼神都有点迷离。
“那要吃点什么吗？”江愿说，“不吃饭会出问题的。”
夏连枝面露难色地摇摇头：“吃不下，晚点吧。阿愿，过来坐会好吗？”
江愿点点头坐到床边和他一起靠着，他这两天夜里一直观察夏连枝的情况，也没怎么睡好。眼底都有了淡淡的乌青。
夏连枝把他揽入怀中：“睡一会吧。”
“我不困。”江愿捋了捋夏连枝挡在额前的发丝，“上午邵燃哥来看你了，你没醒，我就没叫你。”
“嗯。”夏连枝捏了捏江愿的耳垂，“让你们担心了。”
“你快点好就好了。”江愿说。
“陪我说会话吧？”夏连枝笑笑，“我现在不太想睡。”
江愿看他笑，自己也跟着心情好了些：“想跟我说什么？差点忘了咱们半个月没见了，夏哥。”
夏连枝轻轻捏了捏江愿的鼻子：“你也知道啊。这次去的地方，有什么难忘的事情吗？”
江愿这次去的地方不远，就是一个沿海省城的天文台。因为那边会有一场流星雨，他记得自己当时还许了愿。
只不过现在看来，没实现罢了。
“海边，和你跟我求婚的地方很像。”江愿没说许愿的事情，“但是没有椰冻，没有好吃的海鲜，也没人带我逛夜市。”
“这样啊。”夏连枝有些遗憾的样子，“那咱们过段时间，再去一次三亚，行不行？算夏哥答应你的。”
江愿勾了勾他的小手指：“那你不许反悔。”
“嗯，不反悔。”夏连枝捏了捏他的后颈，柔声道，“想你了，可以亲亲吗？”
江愿没说话，直接转过身，在夏医生苍白的唇部落下一吻。
这个吻和之前比起来十分仓促，江愿笑着站起身：“我去看看火上的粥。”
江愿一个人走到厨房，将锅调成保温模式。又一个人走到阳台，关上了玻璃门。静静地靠在门上，看窗外的繁华城市，看因为雾霾，毫无亮点的夜空。
他这些天确实辛苦，但江愿最大的感受根本不是累，而是崩溃。
夏连枝上学的时候比现在话多，明面儿上都有一千一万种方式逗他开心。
江愿见过夏连枝的很多样子，见过他开心，见过他难过。见过他在酒桌上和人谈笑风生，也见过他在医院雷厉风行。
夏哥永远都是自己的保护伞，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前面。当年是，现在也是。
他永远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背影留给别人，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的爱人。
江愿想起他们刚和好不久的时候，夏连枝遭遇医闹，被捅了一刀还瞒着自己。那次江愿很生气，夏连枝都躺在病床上了还要想办法哄他开心。
他又清晰的想起见夏连枝的第一面，明明是那么不善言辞的一个人，却对这些事情一点儿都不计较。只要他敢做他就敢认，从未在事后做诸葛亮，有理或没理的批判别人，夏连枝从不做这些事情。
可为什么是夏连枝呢，为什么非要是夏哥？江愿想不明白。
这次夏连枝没有瞒着他了，江愿也没有生气。但是他比上次遭的罪更多，自己反倒看着更心疼。
他没犯任何错，并且是在救人。
病人有医生救治，平民有警察保护。
那谁来保护他们？
或许是思绪太过于混乱，一时间内，江愿脑海里竟全是夏连枝苍憔悴的面容。江愿渐渐脱力，靠着玻璃门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更远一点的事情，江愿就不敢再想了。
也没等他再继续想，玻璃门被拉开，江愿的头上被什么东西覆盖住。
由于低烧，夏连枝的手比平时热。他拉着江愿的手臂让他站起来，江愿也很自觉，他怕夏连枝没有太多力气。
“你怎么出来了？”江愿担忧地望着他，“不舒服？”
夏连枝看着江愿在光下泛红的眼角，没回答他的问题，话里也听不出情绪：“去客厅坐，这儿冷。”
江愿和他一起坐到沙发上，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谁更难受。江愿递给他一杯热水，夏连枝喝了两口就放在桌上。
他身体微躬，胳膊肘搭在膝盖上，看上去胃还是不舒服。连嗓音都有些低沉：“真的不困吗？”
江愿没想到夏连枝要这么问，回答道：“不困。”
“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为了照顾我，精力倒是越来越旺盛了。”夏连枝直言，“委屈了不给我讲，干嘛自己偷偷跑到阳台？”
“你要多休息。”江愿心虚地垂眸，小声反驳，“我没委屈，就是想到阳台浇浇花。”
夏连枝被他逗笑了：“我回家之前，邵燃跟我说我这几天没好日子过。可惜没能如他意，我觉得挺好。
不生一场病，还不知道小家属这么会照顾人。”
“好什么？”江愿听着不高兴，“我看着你都难受得紧，你就会逞强。”
夏连枝好像就等他这句话：“难道你不是？”
江愿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连枝用遥控开了客厅的暖灯，闪得江愿还下意识挡了眼。他靠近江愿坐下，搂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
江愿的脸庞贴上了夏连枝的胸膛，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他突然有点绷不住了。因为担心夏连枝，他不敢也来不及难过。强忍着堆积了几天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江愿很快就又红了眼眶，但他没哭。
“对不起。”江愿说，“我不该这样的。”
“没说你错。”夏连枝顺着他背安抚他，“阿愿，这就是一场意外，人都有这个时候。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扛得住，我一点也不觉得难熬。”
“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也还会是别人。”夏连枝的声音融进暖色灯光中，“而且阻断药成功率很高的，不用那么害怕。”
江愿这才暴露出自己的委屈，将脸藏在夏连枝炙热的脖颈处，哽咽道：“可是我心疼你。”
倏地，夏连枝感受到自己脖颈处的泪水，心脏恍如隔世地有了被刺痛的感觉。
他是普通人，江愿也是。
夏连枝忽然想，那个普外医生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现在是不是也在经历这些副作用，他的家人，是不是也在未知的恐慌中做着无谓的挣扎。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爱是常觉亏欠，是关心则乱。
夏连枝搂着江愿，不禁反思，为什么明明知道了玻璃片伤到了患者的股动脉，却不肯索要一副护目镜呢？
因为这个世界上，危险本来就是不可预料的。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疏忽这一点。
为什么家属明明知道患者有艾滋病，却不肯说出来呢？因为怕医生不救他。
夏连枝在江愿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突然有点想抽烟。
但夏连枝还是闭着眼吻了吻江愿的发根，轻声说道：“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吧。”
从这天起，夏连枝的副作用慢慢减轻。直到这场意外假期结束，医院把一份阴性报告交到他们手里，江愿才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
当晚，终于睡了个好觉。
至于那位HIV携带者的结果，夏连枝没再问，也没再追究。他恢复工作后的某一天，一个男人拿着一束花到了夏连枝的办公室里。
也许是因为院方领导追究了这件事情，家属才来对他们进行赔礼道歉。但可以看出男人并不情愿。
龚鹤咏院长也在，此时严肃得很。他知道两位医生因HIV患者隐瞒病情职业暴露后，非常气愤。交代给下级，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但是显然这个结果很牵强。
普外医生面上还是和善的，好在没事，准备得过且过。这个时候，夏连枝开了口。
“医疗体系内，不会有任何医务工作者歧视艾滋病人，如果有因为是HIV就见死不救的情况发生，您去检举，我相信这样的医生距离被医药界除名也不远了。”夏连枝声音冷得有些骇人，“但希望您清楚，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有家人，没人希望自己的家人在外面卖命，就像您因为害怕没人救您儿子所以隐瞒病情一样。如果我们真的HIV感染，你们是触犯法律的。”
普外医生听呆了，在场所有人，大概没有谁听过夏连枝说这么多话。就连他眼睛被血液污染的那天，留下的话都是“尽快消杀手术室”。
夏医生也是有软肋的。
夏连枝没有接受患者的道歉，向着在场的院内领导鞠了一躬，便匆忙离开了办公室。好像他今天到这里来就只是为了说这段话一样。
站在门口的女医生听完全程，跟身旁看入迷的小护士笑着说道：“夏医生着急下班，他还得去接他爱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夏江】意外休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