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夏江】夏连枝生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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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你真的已经做下决定了吗？”
夏连枝毫无温度地注视着眼前的导师，只是没过多久就移开了视线：“是的。”
“你要想清楚。”劳斯文嘴角染着并不算友善的笑意，“你留在美国，将来会有什么样子的前途。你回到你的国家，那么将来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光景呢？”
夏连枝还站在他巨大的木质办公桌前，他的白大褂上甚至还沾着丝丝血迹。
他没说话，思绪却乱作一团。这些混乱的思绪并不是来自于回国与不回国两种选择间的矛盾，而是即将离职的自己，和自己尚未从生死线上抢回来的病人。
“院长，我的病人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自从夏连枝跟着劳斯文学习，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称呼劳斯文为院长。
他是院长，更是夏连枝的导师。
而劳斯文最骄傲的“战绩”，便是培养出了夏连枝这样一个临床医学界的天才。完成本硕阶段的所有学习以及临床规范化培养，夏连枝只用了六年。
能够让自己的名字在教育界响彻云霄的得意门生，劳斯文这样有着商人个性的医生，又怎么会愿意“放虎归山”呢。
夏连枝似乎比他想象中更要执着。劳斯文已经掰开了揉碎了将自己能给他的所有好处全部一一铺开，就恨不得喂到他嘴里了。可眼前这个仅有24岁的年轻人就像是个油盐不进的雕塑，分毫没有被说动的意思。
这些在异国缺乏人性化的等价物质交换行为，不是所有人的骨子里都自带的。
“你……”
“我不用想。”夏连枝打断他，“院长，我一定要回国。”
劳文斯陷入一段新的沉默，只是他忽然被夏连枝接下来的一句话再次打断。
“您也可以不答应。”夏连枝沉声，“只是抗疫一线上，我为这里的每个人民卖过命，也为医院卖过命。”
“我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并且从未后悔。”
实际上，夏连枝根本不会在意钱不钱的事情。劳文斯也并不是他生命中的“藤野先生”。
一切都是利益而已。
而在华夏国土上长大的孩子，从不视利益高于人民的生命。
劳斯文院长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便再也没有挽留过夏连枝。
他花了一个下午加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将自己的所有病人和工作与科室的同事进行交接。便刻不容缓的拿着行李前往了波士顿机场。
“喂，连枝。”正站在首都国际机场航站楼踱步等人的邵燃终于打通了夏连枝的手机，“落地了吗？”
“嗯，马上出来了。”
“行，那你加点儿紧吧，人事部那边都已经催了。”邵燃笑着感叹道，“天才果真就是抢手啊，一眨眼，比我实力可强多了。”
没等来回应，反倒是电话对面传来了一阵忙音。
邵燃似乎是条件反射的愣了一下，拿开手机再看通话页面，发现是夏连枝把电话给挂了。
“臭小子。”
再回过神看向T3航站楼的方向，一个有些熟悉的高瘦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视线中。
邵燃不禁有些恍惚，明明好像只是几个月没见面，他就觉得夏连枝好像又瘦了一些。
等到接到人之后，两个人一路相顾无言就匆忙的上了车。已经足足四十八个小时没合眼的夏连枝这才靠在车窗边，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他的呼吸十分平缓，邵燃却好像能透过时间看见他这一路的风尘仆仆一样。
倒是有点儿像，夏连枝十八岁那年独自一人前往美国的时候一样。只是那时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不堪一击，不知道的还以为去赴死。
他这前十几年活得像座冰山的弟弟一直都像个看不出情绪的机器。所以，那也是邵燃第一次看见夏连枝为了某些事情或者说某些人失魂落魄的样子。
正值十二月末，总觉得车里的温度越来越冷了。
被一阵风吹醒的邵燃迅速回过神并踩下刹车，才没有让自己因为闯红灯这样的低级错误失掉六分。
其实是小错误，得不偿失罢了。
车里的后窗户没关，一路七八十迈的速度，冷风倒是兜进来不少。也许是有些“上了年纪”，没有年轻人抗冻。
而夏医生似乎是真的很累，头还是像刚才一样靠在门框上，北方隆冬的寒风并没有影响到他。此刻连眼都没睁。
“头别靠在门上。”邵燃眉头微蹙，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拍了拍旁边的人，“等会儿晕车了。”
夏连枝依旧没睁眼，但头朝着旁边挪了挪。
邵燃只得无奈的笑笑：“你说你，跟这几年没睡过觉似的。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好歹睁开眼看看，虽然只有六年，国内变化多大啊。”
这话说完邵燃确实有点儿后悔，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击在他心坎儿上的点在哪里。
夏连枝这次睁开了眼，微掀了下眼睫，却并不是望向窗外。与其说他在看前方，倒不如说他的视线是呆呆地凝滞在了半空中。
绿灯一到，邵燃刚准备踩下油门，就听见身边的人好像动了动。
“六年不短了。”
·
没想到，十分“抢手”的夏医生，在办完入职手续之后，居然先喜提了三天假期。
京华大学国际医院，院长是国内医疗届鼎鼎大名的胸外科“神刀手”龚鹤咏。
龚院长和他的新科室主任十分贴心，给了他三天时间做缓冲。
对于一位医生来说，三天的假期已经十分奢侈。可以收拾收拾东西，调调时差，甚至还可以和朋友们叙叙旧。
院长是这么说的，但架不住夏连枝不这么想。要不是他哥站在旁边替他说着好话，夏医生巴不得今天直接来个夜班接上。
夏秋承和冉晴这一趟没从波士顿回来，路识影也不知道飞去哪儿出差了。
夏连枝觉得一定是因为这样邵燃才那么闲，闲到跟着自己屁股后面回了家。
家不再是图夏庄园的那所别墅，而是夏连枝这两年请邵燃两口子帮忙，在国内买的一套新房子。
新房子也是独栋别墅，只是没有原来的老宅那么大。
也没有原来生活的任何痕迹和记忆。
晚上十一点，夏连枝正开着电脑在书房里看文献，突然门就被敲响了两下。
“进。”
邵燃进来，顺手递给他一个手机。
“这是什么？”
邵燃松了松眉头说道：“去年你手机摔坏了，不是有些东西没找回来吗。喏，这是我找人复原的，这次绝对靠谱。”
夏连枝问他：“上午你不是已经发给我了吗？”
早在他坐在从机场回医院路上假寐的时候，邵燃早就已经把他丢失的个人简历和入职资料需要用到的东西发给他了。
他不明白，邵燃为什么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
“我不是说那些，还丢了别的呢。”邵燃语气很平淡，告诉他，“真不看看？万一是要命的东西呢。”
夏连枝蹙眉望着他，用眼神示意他说详细点儿。
邵然却说：“你别问我，我没看。”
他不知道，现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要他命。
“那晚点儿吧。”
邵燃暗自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书房。
·
转天晚上，望着桌角上的手机，夏连枝终于再也不能被文献上的英文吸引。
他打开备份手机，点进短信页面。
夏连枝一直有清理未读消息的习惯，所以新找回来的数据自然将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短信箱里最顶端的位置。
但哪怕不是未读消息，这满屏的英文和数字，置顶的两个中国字也是一目了然。
也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江愿】
2022-1-27 01：17
夏连枝，你现在在吗？能不能回我一下消息？
在忙吗？在做手术？
那你忙完回复我一下消息好不好？
我真的很着急。
2022-1-27 03：26
没事了，夏连枝。
打扰你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不想听的话，当我是群发也可以，或者当是骚扰短信也可以。
新年快乐。
时隔六年回到祖国大陆，再看见这个熟悉中带着点疏离的名字，夏连枝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恍惚。
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更加平稳，可微颤的手还是不能掩盖他的惶恐。
拿手术刀的手，不能抖的。
为什么，还是没有放下呢。
原本他也短暂的以为过，以为自己会恨那个人，以为六年的时间足以冲刷曾经的一切，以为自己再看到这些真的能够做到彻底麻木不堪，彻底漠视过去。
以为自己真的能拿得起放得下。
直到夏连枝控制不住自己不停地去设想江愿到底为什么突然联系他，猜测自己都错过了些什么的时候，他稳定了六年的某种理性终于彻底崩盘。
六年，两千一百九十一个日夜，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
是不是他们真的没有缘分。
十二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邵燃姗姗来迟地自行打开了夏连枝家的房门。
夏连枝的别墅里放着一个巨大的落地酒柜，酒柜旁边就是一个吧台。
但其实他并不喜欢喝酒，至于为什么要在家里修这样一个角落，大概是夏医生设计理念很普通，除了必需要求之外，剩下的空缺全都交给自己哥哥来全权处理了。
几个月前，新房子临近完工。邵燃设计完这样一个地方后给夏连枝发微信“求夸奖”，谁知夏医生却来了一句：“放酒柜干什么？”
邵燃一脸匪夷所思，他依旧记得前两年夏连枝自己喝了满桌酒瓶的模样，心说难道不是你喜欢喝酒，而我投其所好吗？
后来他才仔细一想，至少在他印象里，好像夏连枝也就那次喝过酒。
这小子酒量很好，哪怕是喝得能吓死俩活人也没完全醉。
今天他意料之中会收到夏连枝的消息，但没想到是半夜收到他叫自己来喝酒的消息。
大半夜被老弟叫来喝酒，对于一个作息规律的三十二岁医生来说还是有点儿荒谬的。
但今天除外。
今天就算是夏连枝不叫他，他也要来的。
因为酒桌上除了一瓶新打开的芝华士以外，还有一个蛋糕。
“过十二点了。”邵燃顺手从夏连枝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调侃道，“看我这记性，还是哥对你好吧。”
邵燃有幸观摩过夏医生在美国的手术实操。
夏连枝修长白皙的手指十分漂亮，无论是从前拿着手术刀的时候，还是此刻端着玻璃酒杯的模样。
今夜窗外北风呼啸，室内温度却甚佳。
金灿灿的酒占据了杯子的二分之一，暖风开着，以至于杯壁上已经液化出了水珠。
夏连枝看着眼前蛋糕上被点亮的蜡烛，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而后，他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邵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单手搂住了坐在吧台旁的寿星。
“生日快乐。”
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夏连枝想。
我好像还活着。
也还能感受得到被人爱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夏江】夏连枝生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