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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灰色过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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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觉得气氛实在是不自在,转头看向将她带来的江栖,她有些不耐和倦怠。
说不是清楚的眩晕和难受。
大概是刚才出来时吹了风,偏头疼。李清支着脑袋淡淡的想。
江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笑意:“看起来大家最近都过得还不错。”至少衣着鲜亮,无论放在那个场合中看起来都是被人捧着的成功人士。
杀人何必诛心。
此话一出,赵婉和程钰隐晦的目光剜了一眼江栖。
属于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过后,天南地北,他们四个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不排除江栖这只狐狸有没有回来见过李清。
程钰低着头,压着喉中的声音,无端生出落寞,说出了自从来到这间屋子里的第一句话:“你们,打算怎么办?”
沙哑落魄失意之人,莫过如此。
还不待江栖和赵婉表示些什么,李清侧目过去,眼底是格外真挚的担忧。
程钰低着头,压根不敢和李清对视。
赵婉倒是清楚明白,可她看着李清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只有无限心疼,根本拿不出什么主意。
还是江栖开口:“清清。”
他唤了一声李清的名字,引得李清侧耳过去,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最近好像发了新书对吧?”
潺潺如流水般清雅温和。
李清倒是不好意思笑了笑:“嗯。”
江栖称赞道:“我看了,很不错。推荐你们两个也看一下。”语罢,又转向赵婉和程钰两人,意味颇深的拉长着尾音。
李清倒是毫无所觉,只是推据道:“也就那样吧,千万别。”
这边,江栖倒是兴致甚浓:“你在结尾的时候开放式结局,没有描述郭果的最终去向,你觉得她应该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灰色果壳》这本书里描述了主人公郭果在经历了童年创伤,少年时期爱情和友情中得到治愈,而又在重拾信心踏入职场的时候,发现自己身患重病,在生命的最后一课,她决定来一场旅行。
事实上这本书有着很大的争议,一是少年时期的治愈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进入郭果的内心,二是这场旅行的结尾,她的朋友从国外请来了专攻的医生,但那个时候刚巧郭果的车队遇到的意外,无人知道她能否赶回去接受治疗,也无人知道她到底是否愿意接受治疗。
清丽细腻的文笔和极度悲伤的剧情一度被读者称为最会赚取眼泪的作者。
书中有太多未完的遗憾和无奈。
江栖一直都关注着李清,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回来面对这一切,直到他从这本书里捕捉到了一些微小的信号。
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在让他等下去了。
李清看着江栖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有些郝然,忍者头皮发麻的触感回想自己的创作历程:“呃……我也说不清最后的结局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更偏向于郭果在这场意外中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生死不知。”
“也许她开始了新的旅程,也未可知。”
江栖笑着附和道:“听起来应该是个不错的结局。”
李清强撑起来笑容,转移话题:“你们呢,最近都还好吗?”
写书这种事情,通常都像旧情人一样,写完就换,再不留恋,才是正确道路。什么深度刨析人物和剧情,对于作者来说,这种事情有些人愿意,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太羞耻了,尤其还是面对面在自己的朋友面前。
至少,李清属于后者,头皮发麻的羞耻。
江栖只说他一直在国外求学,最近博士论文才弄完回国。程婉倒是说了一些近况,她在另一个城市开了一家茶楼,生意不错。至于程钰倒是一直神思漫游天际,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场聚会下来都是很敷衍的点头摇头。
李清注意到对面青年的心不在焉,一场小谈下来频频张望,她注意到青年的注意力好像一直都被手边的木制盒子吸引着,是个精致又古朴的盒子,钿花描摹青铜小锁,也不知装了什么。
程钰长长吐出一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清,眼中是复杂悲伤的情绪,李清有些莫名。
很快,程钰仿佛压着怒火一样看向江栖,低哑着嗓音,有些破罐子破摔道:“到底还说不说,她这个样子还要持续多久,江栖!”
江栖端起茶盏低眉敛目轻抿一口,屋子里的燃细香袅袅潺潺,屋外是雨,朦胧的雨。
“清清。”
清雅好听的嗓音响起。
李清也意识到了不容忽视的诡异气氛,暗叹了一口气,某种刺痛和眩晕让她有些干呕难受,但是很显然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与她脱不开关系,她尽量让自己收敛心神,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色。
“嗯?”
等不及江栖再说什么缓和过渡的话,程钰就红着眼眶将木盒子推过去,赵婉兀地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倚靠在窗棱边上,一只手揽腰,一只手垂落到窗外,清冷的雨是掩饰不住的悲伤难过。
程钰目呲欲裂,直直注视着李清,一字一字语气坚定,“我不是程束,我是程钰!”
“清清,不要再逃避了。”
“我哥,他早就死了,坠崖,尸骨无存。”
……
“清清,别怕。”
别怕。
李清扶着桌子忍不住干呕,心脏极度收缩带来的呼吸困难,作用在身体上是无休止的眩晕,彷佛置身于巨大的滚筒中,永无止息。
清清,别怕。
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往下落,悲伤和难过先于记忆复苏,李清苍白着脸色推开赵婉和江栖扶着她的手臂。
两眼湛湛,宛若将死之人的不甘心,如鬼火一样缀在李清的面庞上。
她死死按着木盒子,仿佛这是什么神话里的潘多拉魔盒,面上是恐慌,畏惧,悲伤和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
“程束。”
“程束。”
“程束。”
……
李清仿佛陷入梦魇一样,死死盯着手下按着的木盒子,一遍又一遍无意识般自言自语的呼唤着程束的名字。
大雨,山崩,车祸,恐慌的呼救,鲜血和泥泞,闪电划破天际,雷声滚滚。
程束笑着安慰道:“清清,别怕。”
“程束!!!”
李清仿佛是最后地崩溃呐喊,只沉浸在七年前的画布里,终于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最后掩盖可怖真相的力气。
医院,消毒水味,匆忙。
程钰坐在一旁一脸愧疚担忧,他预料到李清会不承认,会将信将疑,会想起一切……
他也想到,李清会有较大反应,但是他不曾想到的是李清生病了。
白血病,身体各方面素质都在衰竭。
赵婉也是一脸震惊,但下一瞬,她就立刻反应过来怒目江栖。
“你早就知道了?”
江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语气淡淡:“猜到了生病,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程钰站起来,一把扣住江栖脖子,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艰难开口:“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回来告诉她真相。”
生病,加上这么大的打击,程钰简直不敢想象。
江栖抬头,含情的桃花眼里仿佛淬了冰一样阴沉,他反手扣住程钰肩膀,将人抵到病房的墙面上,清雅的嗓音仿佛被火烧火燎过一样,沙哑不成调:“你们都以为不告诉她真相,才是对的吗?”
程钰和赵婉都没有说话,他们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总好过在多一个人伤心难过。
江栖笑得嘲讽意味十足:“愚蠢!”
“你们以为她为什么会生病?”
江栖松开攥住程钰的手,颓然失落坐在一旁。
“清清从小就更喜欢和程束呆在一起,程束做什么她就会努力去学什么。你们还记不记得初三的时候,清清拼了命的去学绘画,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呆在画室里。当时我们都以为她是不甘心比赛拿了第二名,其实不是的,真正的原因是当年的程束拿到了第一,所以她也想在毕业前拿到第一。”
“程束,就像清清的灯塔。”
“灯塔灭了,还是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我们以为清清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程束的死亡,总会好的。错了,错得离谱。”
“她那么聪明,从小就比我们三个都聪明,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一直以来的异样,不过是不想去承认罢了。”
“可是她已经无法再欺骗自己了,她选择了死亡。”
江栖捂着眼睛,笑声沉痛讥讽:“潜意识里,她选择了死亡。”
“所以,你们以为不把她从假象中拉出来,她会那么容易接受治疗吗?”
“死亡,只会更快的降临。”
李清醒了,都想起来了。
三人皆是一脸担忧看过去,李清顾不上他们,缓缓歪着头将台面上的木盒子捧在手中,精致漂亮和木盒子。
当初,还是她替程束选的。
江栖缓缓开口,眉间是化不去的忧愁:“清清……”
李清苍白的脸上,眉眼中的淡漠更甚,飘渺如风似雾,微微一笑淡然道:“七七,婉婉,小钰——”
“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人生就是一场戏剧性的荒诞故事,不走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会有多少不可思议再等待你。
就像现在,他们都以为李清会崩溃哭泣,难以置信。会去悲伤七年前错过的难过和绝望。
但事实上——
李清出院后,让他们带着她去了一趟程束的衣冠冢。当年面包车坠崖后,甚至连车辆残骸都是碎片,更别说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找不回来了。
回来之后,她只留下了那个恢复记忆以来从没有打开过的木盒子,积极接受治疗。
江栖也很担心李清的心理状况。
李清说:“七年,很久了。”
只一句话,江栖收了心思。
后来——
程钰,赵婉,江栖各自都有各自的事业和生活。
而李清的病也痊愈了。
她不像书里的郭果,更像那本书的名字。
灰色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