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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太大了 ...

  •   春日盛景,杨柳依依。
      距离大学毕业已经快三年了,距离高中毕业也快七年了。
      七年,一个很微妙的距离,人体细胞的更新速度连同时间带给人的一些特殊反应,足以让世界上的很多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随着《灰色果壳》这本书的爆红,漫画,广播剧,影视……它的作者“山若”也出现在很多读者的眼中。
      二层的黑瓦白墙小楼上,李清盍上笔记本,抬头向窗外看去,是淅淅沥沥的朦胧细雨,江南水乡的惆怅和潮湿裹挟着时光如溪流般慢腾腾的流淌。
      李清这个人好像不曾变过。
      孩子气的天真茫然和微微厌世的淡漠糅杂在那双微圆的凤眼中,仿佛整个人都和这个世界割裂了一样。
      西装马甲,姿态闲雅的江栖撑着伞如是想到,他冲着李清的视线挥了挥手,温和淡雅的笑。
      李清先是一愣,回了个微笑,下楼接人。
      “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在读博吗?”李清眼中的茫然和疑惑毫不掩饰。
      程束,江栖,赵婉还有她,都是一条街上长大的孩子,戏剧些说应该算作青梅竹马。但李清从不这样认为,至少在那场人尽皆知的纠葛里,江栖清醒冷静得将自己置身事外后,她就不这样认为了。
      这是发小,李清冷酷无情想。
      青梅竹马太残酷。
      江栖看着眼前还带着些孩子气天真的人,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是春日和风的笑:“学分提前修完,就回来了。刚巧听说你最近在家,就来看看。”
      江栖建议道:“走走吗?”
      两人各自撑伞,走在青石板路上。
      许多年前,他们更喜欢抱着书包肆意奔跑在胡同小道里。
      也许该说些什么,李清看着前面人烟寂寥的朦胧小道上,缓缓地想。
      清雅磁性的声音兀地在耳边想起,还没等李清去想些什么,江栖率先拉开话题:“还记得程……束和赵婉吗?”
      像一场雪山薄荷味道的冷雨,无端的好听悦耳。
      朦胧雾雨好像落在了李清的记忆里,江栖微微侧头看过去时,李清脸上是顿挫感的茫然:“大家一起长大,怎么会不记得?”
      江栖双眸微敛低垂,这个角度视线落下,所有的聚焦点都在李清身上,雾中淡淡晕染开的光。
      “那,要聚一聚吗?”
      “啊?”
      李清不知道江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在那场纠葛闹剧中,她现在无论是去见谁,都觉得尴尬不合时宜。
      但,她还是答应了。
      “好。“
      李清问道:“什么时间?”
      也许是冷雨冲刷了郁气,让她现在觉得时光会洗涤一切痕迹。
      江栖轻声询问:“就现在,可以吗?”
      他已经等了太久,逃避了太久,时间已经没有给他太多机会了。
      福来茶馆二楼。
      程束和赵婉点了茶和糕点,都有些神思恍惚的像窗外看着。
      月白旗袍的赵婉更像是江南书香的闺秀,拢着茶杯,自言自语道:“七年了,我们有七年没见了吧。”
      对面的程束是光鲜亮丽的华美,他高中毕业就去做练习生出道了,现下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当红偶像,与这简陋年久的小茶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没有搭话,墨镜后面的眼睛低垂着,仿佛被茶盏中沉浮起落的茶叶迷惑住了一样。
      赵婉自顾自说着话,也不需要人来附和:“可是,我想清清了,程钰。”
      木门窗棱,轻叩声闷沉。
      江栖带着李清推开门,木承轴“咯吱”响声仿佛被时间无限拉长,风和月扭曲在江南的朦胧细雨中。
      “清清!!!”
      倾盆大雨,山体滑坡,到处都是哀嚎和呼救,卡在盘山公路上的车辆,被淹没——
      尾号639的白色面包车仿佛比起深埋在泥土之下直接被冲进悬崖的车辆要更幸运一些,但又比起远处安然无事的车辆更不幸一些。
      它卡在了悬崖边上。
      这是本来应该是一场美丽的公路旅行。
      现在,泥泞和鲜血,隐秘的流淌在大雨中。
      桐安街上同龄的孩子都是一起长大的,那是六月高考完,邻家哥哥带着自家弟弟和一群小伙伴出去旅游放松。
      程束今年大三,在面临即将到来的毕业之前,他决定筹划一场旅行。正巧,自己弟弟刚高考完,也准备来一场旅行,就凑到了一起。
      白色面包车里,年龄稍长的程束开车,李清昨晚吹了风感冒,有些晕车躺在副驾上补觉,程钰和江栖坐在中间,赵婉坐在最后面的座椅上挑选着这次旅行的照片。
      摇晃,眩晕。
      李清醒来,面包车已经欲坠不坠了。
      车里的气氛紧绷,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救援队还没有到来,但是面包车已经坚持不住了。
      “清清,不要动!”
      低沉磁性的声音入耳,李清哪怕还有三分不不清醒,也下意识听从。
      这是许多年养成的习惯,程束比他们都大一些,小时候就初现端倪,稳重成熟,要不然家长们也不会放心让他们都跟着程束一起出来旅行,他们也不会都将程束作为大哥哥一样的人物。
      李清睁大了眼,看清了现下的危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声音还带着生病的低哑,“现在怎么办?”
      到底都不是爱哭爱闹,不懂事的小孩子。
      程束作为标杆和榜样立在前面,他们几个说起来都是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
      程束紧紧咬着牙,紧绷的下颚,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是幽深暗沉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车门被缓缓打开。
      “都把安全带打开,动作慢一点。婉婉冷静一点,先慢慢挪过来,先出去。”
      程束的冷静沉稳平息了车中一部分惶恐,赵婉咬着下唇,一点一点向车外挪去。
      车外是淹没一起的大雨,赵婉一出去就赶紧去想办法想要稳住面包车。
      车内,程束冷静发号施令:“七七和小钰慢一点出去,尽量找东西稳住车头,不要下坠。”
      没有人去胡闹和反驳,沉默的执行。
      重量一下子减轻,车头再次翘起来,车尾部分已悬空下坠。
      没有人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李清声音低哑:“程束,你试一试努力加油门,冲过去。”
      程束扭过头看着副驾上努力保持清醒的女孩,低沉的声音艰难开口:“油箱和车胎都破了,不能动。”
      “清清,慢慢挪过去,先出去。”
      “清清,你比我要轻,先出去。等会儿,我这边的车门也会打开,就能出去了。”
      李清压着呜咽哭腔摇头,“车头没有重压力,你出不去的,我这里也不好出去,你那边更好走一点,你先出去。我体重轻,你和七七小钰稍微压住一点车头,婉婉那也去找人帮忙了,我就能出去。”
      程束和程钰相差其实也就两岁,小时候聪明跳级了,但比起程钰眉眼间孩子气的少年张扬,程束眉眼深邃更加稳重,浑然不像是个刚过十九岁生日的大男孩。
      “清清。”程束轻哄着,低沉磁性的声音像一张优美的老唱片,“我这边有石头卡着车门,很安全,但是我只有看着你们先出去,我才能放心,明白吗?”
      危险困境加上宿眠的混沌,以及一直以来对于程束的信任,李清相信七分,还是有三分将信将疑,“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清清。”
      “清清,别怕。”
      别怕。
      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雨太大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程束!
      程束!
      程束!
      ……
      那场雨真的太大了。
      赵婉看着江栖身后进来的李清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清清。”
      呢喃轻语,生怕惊到她一样。
      程钰也转头看过去,一直隐藏在墨镜之下的双眼早就是红肿一片。
      李清吐了口气,做好了心里建设才跟在江栖身后推门而进,当真正看到赵婉和程束后还是会忍不住心里尴尬不自在。
      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婉婉,程束。”
      她还记得当年自己喜欢程束,拉着一条街告白,结果转头程束告诉她,他喜欢的其实是赵婉,自己当时就跟鬼迷心窍一样,纠缠不休,和一起长大的小伙伴都闹掰了直到大学陆续开学才算告一段落。
      屋中四人,有三个人听到从李清口中说出来的程束名字,都是明显一僵。
      还是江栖先反应过来,赵婉随后也上前去,恍若未觉,语气哽咽:“清清,好久不见。”
      赵婉都拥抱了,李清自然不好在摆什么架子,回抱一下,入座。
      眼神倒是从一进屋就没从屋中另一个人身上离开半分。
      “程束。”李清心里恍惚震颤,连带着大脑都不清醒几分,闷声闷气地和对面的青年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对面的男人,恶狠狠地摘下墨镜,深邃眉眼不似往日里稳重成熟,带着些凌厉不好招惹。
      李清想,他大概是不想见自己,毕竟当时因为自己程束甚至没有跟赵婉告白成功,也不知道现在两人在一起了没……
      李清神游天际,好一会儿才扯起略微尴尬的轻笑:“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程钰压着心底难受酸涩,咬着牙不发出声——
      当然不一样,他又不是他哥,怎么能一样。
      “李清!”程钰的声音比程束更加清澈一点,悲伤又压抑,落到李清耳中大约是惆怅故人易变,“你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
      “……求你……”
      谁也不知道,当年出事之前程束就已经和李清在一起了,在程钰整理他哥的遗物时才在一本计划案中看到李清的名字。
      原来,那个时候,程束就应已经计划好和李清的未来了。
      程束一辈子的计划案,都有李清的名字。
      程钰当时看到时,都快崩溃了——
      他能怎么办,一个是自己亲哥,一个是自己发小。结果一个死,一个疯。
      是的,程束没有踏出面包车,就坠崖了。
      而李清悲伤过度,醒来的时候记忆错乱,直到现在都还无法恢复,一直将他当成他哥,而他那个时候根本无法面对这惨痛的结局,江栖和赵婉同样也无法面对,他们选择了同样的方法——
      逃避。
      这一逃,就是七年。
      这七年,都快不像个人了。
      谁都走不出去。
      李清犹是。
      赵婉坐在李清旁边,感受更加深刻,尤其是李清垂眼轻笑时,似悲似悯眉间淡漠不像个人,倒像个来渡劫普渡的泥菩萨。
      明明同他们一般都活在俗世红尘里,可她却好似生出了一股子看不见的壁垒,与世隔绝了一般。
      若用一句老人的话来说,就是这人没有半点人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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