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4 剖蛇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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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月光如水般洒在寂静的山谷之间，夙眠斜倚在石门边睡着了。
门缓缓开启，她猛地惊醒。
裴曳仿若一阵疾风，从她身边大步走过。
夙眠快步追上他的步伐，“殿下，我们去哪里？”
裴婳的虚影已经消散，但她亲口说的那件事却如阴云般在裴曳脑海中不断浮沉。
裴曳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思绪飘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当年他以神魔混脉降世，母亲将他种在岐山半月池，五千年过去他才发芽，长成一棵小树苗后，便散发出了诱蛇的奇异灵香。
当时，整个岐山群蛇压顶，更是将他脆弱的枝干压得密不透风，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蛇鸣的声音，只有蛇身的潮湿气味，它们紧紧缠绕他的枝丫，啃咬他新生的枝叶，甚至想钻进土里刨出他的根。
那时候，有一条小白蛇紧紧地盘住他的苗，努力地护着他，直到母亲赶来。
他死里逃生，可那条小蛇……却被蛇群疯狂撕咬，碎成数段残骸，后被分而食之，鲜血将它白净的蛇皮浸染得猩红刺目。
裴曳睁开眼睛，再次打量。
眼前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任人宰割的样子。
夙眠被他这样盯着，不由地脸上泛起红晕。
裴曳问：“你到底有几个身份？”
夙眠一脸茫然：“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当年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
夙眠微微仰头，回忆着说道：“当年蛇族经历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混战，族人自相残杀，我是干爹从死蛇堆里捡回来的。”
碎成那样，还能活下来吗？他不禁怀疑母亲伙同赤渊欺骗他。可又，抱着一丝侥幸。
他说：“我姑且留你一条性命，倘若你再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这时，夙眠停下了脚步，眼神直直地望着他，问道：“殿下讨厌我吗？”
她就那样定定地站着，望着他，又一次追问：“你真的讨厌我吗？”
他并不排斥夙眠身上的气息，那是一种冷冽的，却又带着一丝能让他在惊慌时感到安心的气息。这也是他一开始选择她的原因。
但不可否认，在某些方面，她确实招人讨厌。
此后几日相安无事，夙眠也变得极有分寸。
佯城已在不远处。
裴婳写信催他助夙眠化龙，裴曳无可奈何，某天将夙眠叫到房内。
夙眠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眼睛紧紧垂视着地面，整个人无比乖巧。
只听裴曳说：“在炼化至纯之脉前，我还可以再助你几次。过来。”
她微微一愣，随后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诧异。
“伸手。”裴曳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她瞅着裴曳那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模样，犹豫了一小会儿，但还是咬咬牙，加快脚步挪了过去，在他身前盘腿而坐。
一股灵力从裴曳的掌心传递过来，带着一点温热，还有一点微微的痒意。她忍不住睁开眼睛，近距离地欣赏起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听干爹的果然没错呀，她忍耐了这几日，殿下居然主动提出要渡给她灵力。虽然这股灵力不如在蛇腹中时那般强盛，但既能这样看着他，又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可怕后果，还能将灵力完整地接收，就算是晚一些化龙她也心甘情愿。
裴曳的睫毛浓密而修长，闭眼时如弯弯的月牙，微微上翘，恰到好处，这般模样，即便不如原身，也让她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裴曳开口，“能不能专心一点？”
走神致使灵力无法顺畅地直通灵海。
夙眠赶忙“哦”了一声，乖乖闭上了眼睛，可又觉得太过安静，便找着话说，“原来这样也可以汲取灵力啊。”
裴曳冷冷地道：“正常人都是这样渡灵力的。”
“……”
灵力在周身缓缓游走，如一股暖流直直地涌入灵海，让她浑身舒畅。她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被裴曳一巴掌拍醒了。
她睁开眼，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想起刚刚自己情不自禁握住了裴曳的手。
“殿下，我认错。”她跪在床边，一脸诚恳地低下头，脑袋都快贴到床沿上了。
“你没错，你能有什么错。”裴曳扯了下嘴角。
夙眠满脸都是自责的神情，“虽然当初是干爹指使我吞您入腹，但个中细节确实……是我自己强加的，我恨自己没有主见，当初就不该答应干爹。我有错！”
裴曳静静地看着她。
“殿下乃柏桑神树，所生灵力令我族趋之若鹜，我恨自己把持不住，枉为魔界暗主，我有错。”
裴曳依旧面无表情。
“这是炼化蛇链的另一半逆鳞，您收着，从此以后，我不能再牵制您。”
她双手奉上那半片红色逆鳞，直到裴曳肯接过去才缓缓起身。
裴曳好整以暇双手抱臂，看她还会有什么举动，只见她忽然拔出一把匕首。
“如此种种皆为我之过，夙眠甘愿受罚。”她将匕首双手奉上，“请殿下降罪。”
裴曳皱眉盯着锋利无比的刀刃。这丫头不会是想借他之手惹怒赤渊，又想法子来治他吧？
他冷笑着两手一摊，讽刺道：“我不敢杀你。”
夙眠自然知道他忌惮干爹，但听到“杀”字还是忍不住心痛了一下。她紧紧握住匕首，抬头看着裴曳，目光中满是坚定果决。
“不敢脏殿下的手，我自剖蛇胆，以示惩戒！”
说罢，只见她猛地扬起手来，动作果决而迅速，手中的刀直直落下，与此同时，她用衣袖飞快地挡住了随之喷溅而出的血迹。眨眼之间，便见她颤抖着伸出手，从腹中掏出了一颗硕大无比的蛇胆。
裴曳的手僵在了半空，整个人呆呆地望着这一幕，满脸惊愕。
她的双眼泛红，直直地望向他，嘴唇颤抖着，许久都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裴曳愣了好半晌，才呐呐地开口道：“你，你这……没了蛇胆会如何？”
“会死。”
她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妄图挽回自己的过错，就算无法完全挽回，也要让自己受些罪，好让他消消气。
裴曳不是残忍嗜杀之人，即便要取人性命也绝不会采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况且那浓烈刺鼻的血腥味让他实在有些难以忍受，他忍不住皱眉道：“你，呃，你放回去。”
夙眠强忍着剧痛，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话来：“没了蛇胆会死。但没了殿下，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一字一句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个蛇族，倒是颇具几分血性。只是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别扭。
眼看着她的面色愈发苍白，身体也几近支撑不住，裴曳沉着脸，抬手往她的伤口处渡去一些灵力，“还不放回去。你若死在我面前，赤渊定又将这笔账算在我头上。”
“那你，原谅我了吗？”她瞅见裴曳的脸色，连忙改口，“那你消气了吗？”
裴曳无言，“你的胆子着实大得很。我本以为你是个极其怕死的人。”
她当然怕死，怕得要命。
来此之前，她已将医书翻阅个遍，对如何安全剖出蛇胆的过程倒背如流。虽然练手一直用的是鸡卵……
但她笃定裴曳一定会救她，一定会。
在晕死过去之前，她的另一只手始终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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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寒站在床边，认真审视着床上紧闭双目的夙眠，无论怎么看都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她前些日子吞你入腹，现在却为你剖出蛇胆？”松山寒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疑惑。
裴曳轻抿嘴唇，问道：“依你看，有什么阴谋？”
松山寒摇摇头，“你知道我们蛇獴是专以蛇为食。我们捕蛇时第一招不是抓七寸，而是直取蛇胆。蛇胆是蛇身上下最精贵的东西，取了蛇胆就算给它溜掉了，没多久也能在草丛里找到尸体。”
他比划着掂量蛇胆的样子，“这东西可不是能随便掏出来玩的。”
裴曳道：“她连蛇胆都敢剖，我若是不退一步，难保她会做出什么惊人举动来。”
松山寒呲牙一笑，带着些许调侃道：“被吓到了？”
裴曳白了他一眼，缓缓坐到桌边，“想不到她如此血性，倒不像那些贪生怕死的蛇族。”
松山寒道：“那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不？”
裴曳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呢喃：“宣娇？”
松山寒不置可否。
裴曳道：“你是如何许诺她的？”
松山寒道：“本来只许诺助她化蚺，但人家为了你灵海受损，你掂量着，该怎么补偿。”
裴曳不禁气笑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如果不是你提前将灵契交给她，我的计划也不会被打乱。”
松山寒哭丧着脸，解释道：“我哪知道会这样啊，我还不是担心你。你们可别让我夹在中间难做。”
裴曳取下灵海中一片灵叶，递给他之前，目光带着审视，缓缓道：“我怎么觉得你们俩之间有点不对劲？”
松山寒讪笑道：“你知道我不喜食蛇胆，只爱蛇皮，她是我多年合作的蛇族，多少是有些交情的。”
裴曳这才松开手，道：“你让她养好伤，到佯城找我。”
松山寒瞥了眼床，有些担忧道：“她不会闹事吧？”
裴曳勾起嘴角，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会怎么闹。”
此时，夙眠虽然被困于灵海，双耳却异常灵敏，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她盘膝坐在灵海中央，脸上满是沮丧和低落。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缓缓躺下去，随手拔了一根草，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声骂着裴曳。
她都剖蛇胆了，他竟然还是对她心有芥蒂。
墨逃说得不错，她一直以来都操之过急了。要想拥有又听话又懂事的不死灵源，必须攻心。
朔白得知夙眠剖蛇胆一事，大惊失色，匆匆赶来。当看到她脸色苍白如纸，与往常天壤之别，这才确信消息不假。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问：“还有多久时日？”
夙眠摇了摇头，疼得不想说话。
朔白痛哭流涕，大声喊道：“我去向殿下要些安乐散，不能让你这么痛苦地走！”
他话说完，便风风火火跑去敲裴曳的门。
门一开，朔白双膝跪下，双手捧着，急切地说道：“殿下，求你给我一点灵香。”
裴曳：……
夙眠扶着墙赶过来，解释道：“殿下，不要听他胡说。”
她面容憔悴，看起来不像是强装的柔弱。裴曳没说话，夙眠往前两步，去拉朔白。
朔白摇头，避开她的手，“你别骗我了，哪有蛇族剖出蛇胆还能活着的？根脉已断，回天乏力！”
夙眠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稳地晃了晃，顺手就抓住了身边的衣角。
裴曳接住她，皱眉往她灵海中渡去些灵力。
“死不了。”裴曳说，“受点罪在所难免。”
谁让她剖自己蛇胆的？胆子这么大，活该受点罪。
朔白本欲离开，走之前又折回来，低声道：“殿下，夙眠是我见过最……最吝啬最小气最护食最怕死的人，她肯为你剖蛇胆，我原本是不信的……”他起抬头，看了一眼，“所以，她为什么要剖蛇胆呢？”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最终熄灭在裴曳冰冷的目光下。他耷拉着脸，灰溜溜地走开了。
夙眠还在昏迷之中，她的手紧紧攥着裴曳的衣角，眉头紧皱，显得十分不安。
考虑到大局为重，裴曳勉为其难地渡去一些灵力，为她疗养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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