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栖树》清月见

23、023 配合一下，殿下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光线猛地刺入眼中。

　　夙眠带着他一路跋涉，回到了揽月洞，她立刻召集下属去寻找宣娇的下落。

　　“要活的！”

　　夙眠气冲冲地合上房门，裴曳静静地站在床边，冷冷地盯着她。

　　夙眠解开了缚灵索，在她心里，觉得即便没有这缚灵索，裴曳也绝不可能从她的手掌心逃脱。

　　裴曳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目光依旧淡淡地看向她。

　　夙眠气恼地说道：“待我解除灵契，再吃掉你。”

　　裴曳沉默着，没有回应。

　　“但是现在，我要用另一种方式吸取灵源。”

　　他微微眯起眼睛，脸色阴沉无比，脚踝处的蛇环已然苏醒，随时准备对他进行牵制。

　　忍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裴曳陡然站起身来，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声音冰冷地问道：“这不是蛇环，到底是什么？”

　　夙眠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回答道：“是我的逆鳞。”

　　他娘的，逆鳞！难怪……难怪他即便拿着她的内丹也无法完全掌控这蛇环。

　　夙眠看准时机催动蛇链，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嘴角带着一丝不羁，“配合一下，殿下。”

　　裴曳怒叱道：“做梦。”

　　夙眠恶狠狠道：“不是你说的，要与我结合？”

　　蛇环时紧时松，裴曳本就大伤未愈，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浑身已是汗如雨下。

　　而夙眠也如愿缠住了他。她记得裴曳并不喜欢她的原身，可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去考虑他的感受！

　　她收起了龙鳍和爪子，避免误伤他，也能让自己的动作更加行云流水。

　　裴曳死死地扶住床栏，尽管身体虚弱不堪，仍然竭尽全力地站着。就在这时，他察觉到那蛇身的逆鳞仿佛别有用心的，竟然缓缓地勾起了他下身的衣摆，他脸色瞬间大变，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忽然，外面有人禀报：“洞主，宣娇抓回来了！”

　　夙眠意犹未尽地退了下去，想说什么，可是看到裴曳乌黑的脸色，她的心里还是莫名咯噔了一下。

　　.

　　宣娇完全是在以身犯险，为了化蚺可谓是豁出去了。

　　夙眠毫不留情地从她体内取出灵契，被人强行硬闯灵海取契，无异于活人剖心，宣娇虚弱地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吐出鲜血。

　　她看见夙眠抬起手，浓烈的杀气显而易见，宣娇挣扎着说道：“灵契未毁，就算取出来也没用。我死了，殿下也会受伤，而且是重伤！”

　　夙眠咬了咬牙，克制着放下了手，命人将宣娇关进地牢。

　　她破门而入，站在门口就大声喊道：“殿下，交出灵契！”

　　裴曳盘膝而坐，不愿看她一眼。

　　夙眠沉着脸大步走近，声音冰冷地说：“你不交我就自己来取了。”

　　她伸出手，想要强行探进裴曳的灵海，忽然想起宣娇的惨状，指尖猛地一颤，又收了回来。

　　“殿下，交出来。”

　　裴曳依旧无动于衷，只是盯着她手上属于宣娇的那带着血迹的灵契，目光中满是灰暗与绝望。

　　他一直都知道蛇族阴冷狡诈、贪得无厌，可是母亲却执意要他以蛇族为灵修，他不明白，现在更不明白。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为何偏偏选了这个蛇族来纠缠？

　　简直是大错特错！

　　夙眠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被他用这样疏离而嫌弃的目光看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正准备往前迈一步，裴曳突然吐出口鲜血，紧接着便身子一软，昏倒了过去。

　　.

　　岐山半月池，再次聚集了柏桑族人。

　　趁着夙眠不在，他们又抓住机会对裴曳的本体下手。

　　夙眠愤怒地嘶吼着，张开大口咬住几人，狠狠甩了出去。随后，她小心轻柔地放下裴曳，接着一个摆尾将正在砍树的几人扫下山崖。

　　裴曳倚靠在本体的枝干上，逐渐恢复神志。他看了看不远处，垂下眼眸，轻抚着着破了一角的树干，灵身与本体相互感应，伤口开始修复。

　　柳八瞥见正在疗伤的裴曳，目光中满是阴鸷，又看到在与族人缠斗的夙眠，他阴冷地笑着，将手中的斧头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直直地朝裴曳甩去。

　　夙眠恰好从余光中看到了这一幕，然而此时被其他族人死死缠住难以脱身，情急之下只能用尾巴去挡住那把斧头。

　　斩神斧乃是神器，虽然被坚硬的鳞片挡住了，但还是镶进了她的尾巴，差一点就直接斩断。

　　她没顾得上疼痛，回头查看裴曳是否有事，裴曳的眼底满是惊诧。

　　她扫了一眼自己的尾巴，没有仔细看，蛇瞳中再度燃起浓烈的戾气。

　　柳八看到她眼中那分明的杀意，不禁退后一步，脚下一滑，毫无防备地坠落山崖，尖叫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族人们被这一声尖叫吓得停住了动作。

　　最勇猛的柳八死了，他们失去了精神领袖，纷纷抛下武器投降，四散奔逃。

　　夙眠抖了抖尾巴，随着斩神斧落地的，还有她那断掉的尾巴尖。

　　那断掉的……尾巴尖。

　　裴曳怔怔地看着她。

　　她垂头游到裴曳身边，趴伏了下去。

　　裴曳盯着她滴血的伤口和断掉的那一截尾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夙眠抬起头，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以后就是一条断尾龙了。殿下，你快点解除灵契啊！”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裴曳没有理会她。掌心下的树干继续长出新芽，修复了残缺之处。

　　“啊，我的尾巴没了，没了。”她大声哭泣，拱到裴曳身边，“殿下，快点解除灵契。”

　　裴曳推开她冷冰冰的身体，说道：“解除灵契，你的尾巴就会长出来？”

　　“不会。”夙眠说道，“但心里会好受点。”

　　裴曳道：“那你就难受着吧。”

　　他缓缓站起身，重新披上了外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夙眠。

　　“现在该好好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殿下怎能忘恩负义，我刚刚……”

　　她不经意间瞥见裴曳眼中那仿若实质的冷漠以及腾腾的杀气，不由得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一团浓郁的黑气倏地出现，堪堪替她挡下了裴曳那致命的一击。

　　赤渊如鬼魅般落地，迅速给她渡了一口魔气。他转头看了看裴曳身后的树，面色阴沉，声音低沉如闷雷般说道：“你母亲就是这样任由族人欺负你？”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夙眠那断尾之处，开口道：“多亏了眠眠为你挡这一刀，你刚才到底是要干什么？你竟然要杀她？”

　　赤渊伸手扶起夙眠，“一个女孩子家都为你做到这种份上了，你居然还想着杀她。”

　　裴曳咬着牙，冷冷地说道：“那父亲可知她都做了什么？”

　　“吞你入腹，是我喊的。”

　　裴曳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赤渊一抬手，说道：“你看看现在，是不是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裴曳低下头，才发现右臂有一处新鲜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往外流淌。他再度震惊。

　　夙眠赶忙拿出蛇皮手帕想要为他包扎伤口，却被裴曳猛地一把推开，他紧紧地盯着赤渊，动也不动，他现在急切地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面前这个男人，为何会是他爹！

　　赤渊仿若没看见他眼中那熊熊的愤恨，将视线移开，缓缓地道：“你生来便具神魔混脉，要炼化至纯之脉必然是痛苦不堪。而蛇腹之中可助你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这对于将来炼化魔脉，有着极大的益处。”

　　他死死地盯着赤渊，声音发颤地问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让她做的？”

　　赤渊脸色紧绷，扫了夙眠一眼，后者紧紧咬着唇，低下了头。

　　“我是让她吞你入腹练就金刚之身了，别的我可没喊。”他抖了抖肩膀，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怎么了，你是少了片叶子还是少了块树皮？”

　　裴曳难以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停地摇着头，目光在他和夙眠之间来回游移，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赤渊！这可是你亲儿子！”

　　裴婳的声音如惊雷般从天而降。

　　她接到一条小蛇的传信，这才知晓境外所发生的这些事。

　　赤渊脸色骤变，急忙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扯着嗓子喊道：“怎么了丑婆娘，这么多年了还不敢出来见我？”

　　裴婳从虚空中缓缓走出，两人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赤渊原本抱着的双臂缓缓垂了下来，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我若不这般刺激他，你会来吗？”

　　“会。”裴婳轻声道，“你都来了，我怎能不来？”

　　赤渊挥了挥手，夙眠立刻心领神会，转身走向裴曳，轻声道：“殿下，先跟我走吧。”

　　裴曳此时还有些失神，他避开夙眠伸来的手，转身朝着天池的方向走去。

　　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了，赤渊这才向前迈了一步，开口道：“他来魔界找这个东西，是你需要？”他手里亮出了夜魔丹。

　　裴婳淡淡地扫了一眼，平静地说道：“受苦的不只是你。”

　　赤渊冷哼一声，合上盖子，“是啊，那也是你活该。”随后，他将盒子抛向裴婳，转身便欲离开，“你能因为我出来，难道不知道你儿子正在被你的族人欺凌吗？”

　　裴婳说道：“我也想看看你选的人，究竟能为曳儿做到什么地步。”

　　“可还满意？”

　　“尚可。”裴婳顿了顿，“可她要的太多了。”

　　赤渊沉默了一瞬，忽然大声道：“你要的不多？你一人，拿走了我毕生的精元。你痛，你就该痛着！”

　　两人一时间都不再说话了。

　　许久之后，赤渊俯身捡起地面上的一片青叶，声音果断而坚定，“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将来必须接替我的位置。”

　　“那个丫头呢？”

　　“她……”赤渊顿了顿，“化龙后，她会忘记裴曳，忘了我们。”

　　裴婳明白了他的意图，沉默了。

　　是啊，化龙者，谁还会记得自己曾历尽艰辛由蛇所化。龙门的五道天雷，会劈尽所有的前尘往事。

　　这世间所有的龙族，都只记得自己是生而为龙。

　　…

　　裴曳将自己关进了天池顶。

　　夙眠无法进入，只能守在门口。远远听到脚步声，她连忙站起来。

　　裴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裴曳盘膝坐在池中央，察觉到裴婳的气息，却没有睁眼。

　　“母亲是因为他才出来的？”

　　裴婳摇头道：“是外面那丫头的小蛇挤进结界来通知的我。”

　　裴曳神色幽幽：“他真的是我父亲吗？”

　　“假不了。”裴婳道，“曳儿，听娘的，去佯城炼化至纯之脉。”

　　“你也觉得族人容不下我，要我去魔界容身？”

　　“并非如此，他们容不下的，是神魔混脉的你，你去佯城，炼化至纯神脉。从此以后，蛇栖树不复存在，族人也不会饱受蛇族侵扰。”

　　裴婳将他扶起，轻声道：“你可助那丫头化龙，化龙后，五道天雷劈下，她就会忘记你，如此一来，你也不会为其困扰。”

　　裴曳不解，“我若炼化神脉，蛇栖树的灵香便不复存在，届时她自然不会纠缠我，我为何要助她化龙？”

　　总不能说这是赤渊的一点私心。身为母亲，连她都觉得赤渊过分偏心，更别提裴曳了。

　　裴婳决定把那桩往事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