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世（绝代风尘）》白狐

20、第 20 章

　　二十

　　时至初春，即是叶容等人到达劐国的三个月后，楚晋开战，直打到盛夏的时候仍未结束，两国边境的灾民纷纷向北面的梁和南方的涡水国与劐国逃难。这三国的环境以后者为最佳，但是进关的手续却很复杂，所以很多人在劐国与楚晋两国的中间地带徘徊，暂住居民瞬间多了起来，盗匪流氓之徒也随之产生。
　　叶容在战争开始之前已经和劐国的地方首领商议，当时放开了七个领地和楚国进行小规模的贸易活动，像是早有先见之明一般，这开放的七个领地进来的灾民得到的待遇最好，因此也比较和平。于是劐国的其他领主也争相效仿，接纳了部分灾民，可一时之间，边境也承受不了众多的外来人口进入的压力。
　　看到叶容坐在长塌上凭栏远望，但是眉头紧锁，瞳孔未具，“关辰星”知道他在思考难民的问题。他们在劐国边境呆了近半年，武家兄妹、杨天浩和李晔都在凭借着自己在白道上的地位和势力为此事奔波，连他“关辰星”都看得出来对叶容芳心暗许的武家妹妹武晏柔都没空来和叶容谈书论国，可见事态紧急。
　　从怀里掏出刚刚接到的密信，“关辰星”放到叶容脚边道：“是梁的印章，你看看吧。”
　　叶容拿起来打开一看，半晌露出一个这些天来从未有过的大笑，抓着“关辰星”的手道：“管石勇已经说服梁王，将冠州、合叶以南的地区全部开放接纳灾民，而且让楚王驻兵虎后关，条件是战争之后必需将虎后关还给梁。这样的便宜是人便会捡，这下可分担了南方的压力。”
　　“关辰星”道：“这样好吗，很可能会将梁卷入战争？”
　　叶容道：“梁王肯把边防的虎口让我们来用，显然是向楚王示好，楚王当然会保证他们不被卷入战乱，战后还会有不尽的好处给梁。像是梁王那种没有治国之材的人，早知道自己得选个人投靠，论经济实力，楚要绝对优于晋，所以换做是我，在权衡之下也会投靠楚的。”
　　“关辰星”把茶端上来给叶容，微笑道：“我从来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以前也终日想着如何练好武功，现下就只能做你得跟班，在旁边侍候着就可以了。”
　　叶容瞅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道：“你现在看起来到像是太监。”
　　“关辰星”一怔，忍不住着恼，正要发作，武晏柔在这个时候求见。

　　武晏柔的神色看起来很憔悴，仍是打起精神道：“威水一代的人口流动的检查已经打理好了，不过下游闹了瘟疫，我大哥和威水领主贺饶过去探听情况。”
　　叶容点头道：“刚刚收到消息，梁王让出了虎后关。”
　　武晏柔喜道：“如此便可打破楚晋对峙的僵局？”
　　叶容微笑表示同意。
　　武晏柔突然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柔声道：“晏柔的心突然感到很累，叶大哥能陪我到湖畔散步小憩吗？”
　　叶容想了想，转头对“关辰星”道：“你不用跟着来了，我陪柔妹出去走走，两个时辰之后就回来。”
　　武晏柔欣然牵起叶容的手，后者也没多想，二人并肩出门。
　　“关辰星”见他二人的亲密动作，先是发呆了片刻，直到心口一揪一揪的疼痛才“惊醒”了他，禁不住苦笑。他以为不管叶容将来如何，只要守着后者就够了，可是看到他和其他女子亲热，他仍是忍不住嫉妒。

　　此后的半年，涡水和东水两地不断出现农民起义，随之各地也开始有小规模的起义军，连务求内部和平的楚，也因为水患处理不当而有民众暴乱。
　　“关辰星”为了能帮叶容分担一些压力，大半年都与李晔到处打探消息，四下奔走。
　　到了年底，劐国进入了雨季，几乎天天下雨，赶上狂风大作暴雨袭击，众人才能围在火炉边喝酒。
　　杨天浩灌了整整一大坛酒，拍腿道：“早先可能活得太自在，如今连觉都睡不踏实，不如当初听老爹的话多吃点苦头。”
　　武晏殊笑道：“我妹妹一样是金枝玉叶出身，在爹娘那里从来没受过半点委屈，不是照例下地种田，照看灾民”
　　杨天浩望向武晏柔，见她俏脸垂下来，显然是在不好意思，微笑道：“柔妹妹心地善良，普通女子怎么能相比，而且文武两全，倘若谁娶了她，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对吗？”这最后一句疑问，却是向着叶容。
　　丝毫没把心思放在他们对话上的叶容想都没想就点点头，闻者无心，见者有意。武晏柔眼角瞥到叶容点头，以为他也对自己有同样的心意，脸红得抬不起头，而坐在叶容身后的李晔却咬唇不语。
　　房门“嘭”的一声打开，披蓑戴笠的“关辰星”由外面急匆匆的进来道：“河东堤决口，乐阳城外的村镇已经被冲毁了，七万人被困乐阳城内。”
　　叶容色变道：“我们马上赶过去。”
　　“关辰星”道：“东水的阎世禄起义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泊水以南，夜家趁乱造反，助文田公夜尚德登上帝位，表示将全力支持武官王，已经派兵进军楚地边境。”
　　叶容拍桌道：“早料到夜尚德那个老狐狸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由于夜家曾经是前朝大荆的皇亲国戚，夜磊的大哥夜尚德成了东水的护国公，多年以来一直蠢蠢欲动，而东水的柳河王年龄甚小，如今各地纷纷开战，农民揭竿而起，夜尚德也可以借“为民请命”的名义篡夺王位。
　　武晏殊皱眉道：“这可怎么才好，楚地可谓腹背受敌，梁王也没有出兵的打算？”
　　叶容“哼”了一声：“我能怎么办，叫楚王自己去解决罢，我正门有多少人，还能帮他去行军打仗吗？此刻正是考验他是否有当皇帝的能力和运气！河东水患在即，眼前事当眼前解决！”

　　从临时沙地上下来的“关辰星”走进临时搭建的木棚休息，棚内只有潮湿的工具和沙袋，也不见个人影，屋顶还不时地漏水。片刻之后叶容也走进来，两人看着彼此满身满脸的泥水相顾失笑。
　　“关辰星”道：“武家兄妹整整七天没下过船，一直在附近被淹的村庄寻难民，当真苦了他们。”
　　叶容颔首道：“本想叫大家到江南散心，不料一年都不见闲着的时候。”
　　“关辰星”不语，半晌才缓缓道：“武家妹妹对你的心意你不会不知道罢，她这么尽心尽力，都是为了让你宽心。”
　　叶容微微一愕，脸顿时冷了下来：“谁告诉这么说的？”
　　“关辰星”摇摇头，便被叶容瞪得点头，呐呐地道：“武晏殊私下跟我提过两句，他说我们关系最亲密，希望我能在旁边多提点你几句，不过你也应该看出武晏柔的心意，我……”
　　“够了！”叶容冷喝道。
　　“关辰星”被他吓了一跳，这时外面传来杨天浩的叫声。
　　叶容刚一把木门打开，杨天浩便撞了上来，气喘吁吁地道：“柔妹出事了。”
　　“关辰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随二人匆匆离去。
　　原来武晏柔在下水救人的时候被木头板切断了小臂，不等把手臂拾回来便被水冲走了，武晏殊慌忙将妹妹就上来回到堤上救治，等叶容和“关辰星”赶到领主府的时候已经换了衣服，容颜惨淡地躺在床上。
　　叶容坐在床头好言安慰，众人识趣地出了房间。
　　杨天浩靠在石柱上叹道：“像柔妹这样的好女子，偏生老天爷不疼爱，非要断了她的手臂不可，她心里一定难过得紧。”
　　武晏殊沉默不语，“关辰星”却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叶容会因此而娶武晏柔的古怪想法，也很不是滋味。

　　水患过后的春旱之际，东水的阎世禄称王，与涡水的六色旗起义军联合，并自诩国号为“后荆”，意思是大荆王朝的继承，俨然是标榜正统。而劐国东北、东南的领主在沉寂数百年之后，也起了争斗之心，不到几个月就纷纷靠向涡水和“后荆”，因此劐国在东面打开了一个大缺口，其他领地人口迅速进来，引起多次的纷争。
　　这些消息的接踵而来不但没令叶容色变，反而放声大笑。
　　“关辰星”不明所以地问道：“好像一年多的功夫，天下就乱了套，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战争只会让生灵涂炭，你正门中人不是力求祥和吗？”
　　叶容欣然道：“乱了才好，不乱如何能‘治’？”
　　“关辰星”犹疑片刻，忽然想起武晏柔的话，张大嘴巴道：“原来你来劐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封闭已久的这个地方大敞四开，东水国变和农民起义你也都算在内了？”
　　叶容瞅了他一眼笑道：“你当我能未卜先知吗？不过如今劐国就应该卷入乱世！阎世禄这个人很有问题。”
　　“关辰星”愕然，不知道叶容怎么又弄出这个问题。
　　叶容道：“阎世禄的起义依靠的是‘玉兰教’这种宗教的力量来鼓舞人心，而该教乃南水的一种神秘教派，讲求苦行成仁，颇有邪异的味道，一向被归为魔门，同成素的两极们也有藕断丝连的感觉，我怀疑魔门在通过他们另行培养自己的势力，你去帮我查一查。”
　　“关辰星”点头：“我明日便动身。”他转身要出门，叶容却一把拉住他。
　　“我打算向武家提亲，因为武晏柔为了帮我而失去了手臂，我不能负了她，但是如果你反对这门亲事，我就当没说过刚才那些话，就算对不起她也没办法。”他的眼睛牢牢地锁住“关辰星”的目光，那深邃明亮的眸子闪得后者睁不开眼睛。
　　“关辰星”傻愣愣地看着他，他之前的预感竟然成为现实，叶容要向武晏柔提亲，但是为什么他要问自己，他的婚事关自己什么事，自己有什么权力去干预他未来的幸福？自己只不过是如草芥一般的人，就算爱他又怎样，如果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招来了讽刺和老死不相往来，他又该怎么办，他只是单纯地想跟着他而已，即是远远看上一眼也满足了，何必多事呢？可真的看到他和别人拜堂成亲，自己会不会疯掉、傻掉，然后不顾一切地破坏婚礼？
　　一时间他的心思混乱，神不守舍，嘴里除了“我”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懂了！”叶容看到他闪烁不定的眼神，闭上眼睛道，“你去收拾行李，明天出发去东水。”
　　“关辰星”呆呆地点头，嘴里一阵苦腥，这才意识到脑袋里混浆浆的，内息也随之在体内乱撞，喉咙里竟然涌上血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叶容的房门，只想着回房发呆，然后出院子的时候碰到叶容和武晏柔出门。
　　他心道不能跟去，但是脚不由自主地朝着叶、武二人去的方向走，远远看着他们坐在河边停靠的小船内说话，他则躲在远处的大树下凝望。
　　叶容和武晏柔不知道在说什么，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两人依然有说有笑。
　　不片刻“关辰星”感到额上湿润，愕然发现第一场春雨的到来。
　　绵绵细雨夹带着泥土的芳香冲散了这一年多来的奔波风尘，令一切好像都安静下来，即使未来尚属不知，但这小片刻的清宁便叫人回味无穷。
　　应武晏柔的要求，叶容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吻，柔声道：“辜负了妹妹的情谊，是叶大哥今生的损失，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们约好了不离不弃。我这辈子，除了那个人眼里便容不下别人了，能说的就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武晏柔轻轻叹了一口气，嫣然微笑道：“一看容哥哥便知道你是个专一钟情的人，能被你那般惦记着，我实在羡慕，是柔儿没有那个福分。咦，我的肚子饿了，没想到一说便是几个时辰，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叶容扶武晏柔下船，两人因为敞开了心胸，反倒不在乎什么男女有别，牵着手一同回府。
　　闪在树后的“关辰星”在看到两人接吻的一刹那身体已经像侵在冰窖里，寒冷刺骨，当两人亲密地从他眼前走过时，更不知道怎么也回的府，连饭都吃不下，拎起包袱连夜冒雨上路，恨不得马上离开劐国。
　　任马在山沟里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几乎是“挂”在鞍上的“关辰星”脑袋里已经乱成浆糊，不久便从马上跌下来，滚进道旁的水坑中，昏了过去。

　　第一部完（欲之后事如何，且听第二部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