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世（绝代风尘）》白狐

19、第 19 章

　　十九

　　坐在床上调息的“关辰星”睁开眼睛，见叶容在对面的长凳上打坐，而后者的脸色很不好，他不由得摇头。
　　叶容张眼道：“感觉怎么样？”
　　“吃了你的疗伤圣药，就算再难治的内伤也能好个七七八八。”
　　叶容白了他一眼，道：“你真是个大傻瓜，我那时候已经想出收手的方法，没想到你那么鲁莽就冲上去。”
　　“关辰星”愕然道：“敢情是我多事了？”他跳下床抓住叶容的手，皱了皱眉又道：“你的内功绝对不比隋师兄差，怎么好像受了很重的内伤？”
　　叶容抽手道：“我被成素和师父联手击成重伤，在那之后师父才告诉我，他早已经把琼姐送出罗环城，而且就是你接的这趟镖。他老人家这次可谓机关算尽，每一步棋都走的那么精妙，杀我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我哪有疗伤的机会，日夜兼程才在宫外赶上你们，没想到还是棋差一招。”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以为成素会拿琼丽妃要挟武官王，没想到师父竟然想出了这一招，连你也算进去了。”
　　“关辰星”不解地道：“什么意思？”
　　叶容咬牙道：“师父他知道你是我的人，而且早已经将你在罗环城的身份调查得一清二楚，他利用你的身份，将琼丽妃以托镖的形势送到兰城给楚王，等楚王一收到琼丽妃，武官王安排在楚王身边的密探会立刻回报，说是楚王派人虏走了琼丽妃，这样武官王会自动与楚王撕破脸皮，双方在短期之内便会大动干戈，掀起战乱。你说这不是比魔门拿琼丽妃直接去要挟武官王出兵伐楚、导致武官王内心反感、也许暗中还要打击魔门要好得多吗？”
　　“关辰星”恍然大悟：“你师父就是认定你会想方设法从他身边将琼丽妃抢回去，与其让魔门的人把琼丽妃放进楚王宫，还不如换一种方法把琼丽妃送到你身边，叫你的朋友我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为他作嫁衣，这一招实在是太毒了。”
　　叶容靠在他的肩膀上道：“姜还是老的辣，我太小看师父了，难怪当年正门千方百计地阻止他和成素，若是在那时便让他们联手，天下间还有谁是成魔头的对手。”
　　“关辰星”转念又一想，摇头道：“这又不对了，琼丽妃既然落到了楚王的手上，武官王怎么可能攻打楚国？那不是在逼楚王对他的女人不利吗？”
　　叶容道：“这一招才叫狠，琼姐是越陵道长的弟子，楚王说什么也不能动她，而且还得把她养得好好的，一定时候还要把她送回罗环，但是不管怎样，武官王和楚王的芥蒂就会更加深，只要琼姐一离开楚，战争就会开始，搞不好武官王就是看出来楚王不能动琼结，直接向楚宣战也不一定。不过楚王早已经做好准备了，今天早上他派人将琼姐接走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觉悟了。”
　　“楚王的消息真够快的，琼丽妃只不过来了一个晚上，他就一清二楚，那你游说武官王的事……？”
　　叶容摇首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惘然，我已经尽力促成楚晋交好，但是天公不作美，我有什么办法，索性不去管他，我们去江南玩吧。”
　　“关辰星”失声道：“你说什么？”
　　叶容抬头道：“怎么？你不想吗？”
　　“关辰星”摇头道：“不是我不肯，你还有太多事没做呢？不说为楚王办事，管云那小子怎么办？他可是你的徒弟，你从收他为止一招半式都没教过，你怎么跟管石勇交待？还有我隋师兄，你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和他动手，差点连命就没了！”
　　叶容微微一笑：“我又没说马上动身，你的隋师兄很快就会来看你，到时我再问他不就好了；至于管云……”他突然凑在“关辰星”的耳朵旁边道：“我把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容天策》口诀都交给他，能不能学会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那种绝世武功不能用教，要用领悟。”
　　“关辰星”还来不及因叶容这样的突然亲密动作脸红，就已经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吓倒，呆呆地望着他。
　　叶容忍不住笑起来：“你以为我从十五岁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开始习武，不到十年的时间就有如今的成就是怎么来的，就算我师父再厉害，除非他把内功全传给我，否则我怎么可以成为像他一样的高手，还不是托了前人的福。”
　　“关辰星”却突然捂住他的嘴：“不准说了，这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管云知道真相吗？”
　　叶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摇摇头，将他的手拉下来道：“我只是凭着记忆手写下来的，个别错个字或句也不能怪我，我这个做师父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关辰星”气结，不过对于他肯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自己，就能看得出来叶容有多么信任自己，这已足够让他感动，所以刚刚的一席话就当他在开玩笑，立刻忘记得好。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令二人生出警觉，叶容道：“是你的隋师兄。”
　　果然推门而进的是隋川。
　　“关辰星”起身迎接。
　　隋川点点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叶容，语气平淡地道：“我是来找这小子算账的。”
　　叶容浅笑道：“该算帐的人是我才对，我是被你害死的叶灵的弟弟。”
　　隋川闻言顿时怔住：“你说什么？”
　　叶容道：“你将灵姐重伤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还会有人回来向你讨债？”
　　隋川呆呆地立在原地，良久方望向叶容，道：“你想怎么样？”
　　叶容手支着脸颊斜靠在长凳边上的矮桌，摇头道：“我还没想好把你怎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情。”
　　“关辰星”在一旁摇头道：“叶容……”
　　隋川抬手阻断他的话，在桌旁坐下来，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连连说了三个“好”字，才道：“好个杀人偿命，你可知道叶灵曾经作出一件非常对不起别人的事，而且因她害死了一百七十六条人命，如果真要偿命，就算把叶灵全家人的性命都陪上去也不够！”
　　叶容微笑道：“我想听的就是这个解释，灵姐临终前嘱咐我务必不能报仇，所以我很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隋川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叹道：“这事起因在我，我与叶灵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朋友，二十年前上一辈人做主给我们订了亲，可那时我正是年少轻狂，满心想着闯荡江湖、如何扬名立万，正遇上了邪道密谋对付我正门的大事，所以独闯当时的邪道第一大派火天宫，被宫主凌霄月所救。凌霄月虽为魔道妖女，但的确是个才华横溢的奇女子，我们二人很快相恋，结果我也为正道人所不齿。”
　　叶容道：“你们爱你们的，别人怎么说便叫他们说好了。”
　　隋川用奇怪的目光望着叶容道：“你虽然是龙铁云的徒弟，但是武功的套路和他却不尽相同，不过脾气倒是很像。……如果那时候霄月能像你们这样想得开便好了，她怕毁了我的名声，多次要与我分开，都被我断然拒绝了。这时候你的灵姐却私下来找她，劝她自废武功，然后解散火天宫，这样就可以与我双宿双栖，她保证绝对不会妨碍我们，并答应助我恢复在正道的地位。霄月几经踌躇才下定决心，照叶灵的话去做，不料正门衬火天宫四分五裂还来不及归顺其他邪派之时，将其各个击破。霄月赶去救同门中人的时候，被我师父击成重伤，尚来不及见我最后一面便死了。”
　　“关辰星”一震道：“难怪你的性情大变，我记得懂事的时候你待我很好的，后来便对每个人都很冷漠，原来是因为师父杀了凌霄月。”
　　隋川转向叶容道：“这一役火天宫主要人物一百七十六人全部阵亡，分部的四百多人逃的逃、散的散，魔门受到了重挫，而成素的两极门才会一跃成为邪道最大的教派。我从不可怜魔道中人，但叶灵和正门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火天宫，才让我看到了人性悲哀，霄月的在天之灵永远不会得到安息，我的心也永远被死去人的鲜血染红，你们从未看过那种场景，又怎知道我的痛苦。我在师门内闭关修行多年，苦练‘怀玉功’，出山第一个要找的便是叶灵，我和她动手之前，她已经承认当时是她因为嫉妒才设计霄月，我饶她一命，是因为我们之间仍有情谊在，而霄月也一定不希望我为她报仇，因为仇恨并不能解决一切。”
　　“关辰星”道：“在那之后你就脱离师门，躲在楚晋交界的山里当山贼，娶妻生子？”
　　隋川点头道：“青墨不是我儿子，沈氏是我在一个小村子救的，她因为被人侮辱怀孕，村民想烧死她，我可怜她将她救走。”
　　叶容摸了摸下巴，道：“这样看来，我倒是错怪你了，没想到二十年前还发生过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隋川起身向门口走去，嘴里感叹地道：“二十年转眼即逝，人事已非，说一句‘早知道’还不如当初的不为……”
　　“关辰星”眼眶一红，在他旁边的叶容用手肘在他的肋下狠狠地一撞，不悦地道：“你为什么伤心，又不是和人家难舍难分，难不成你也有相好的女子，被迫分开？还是你真的喜欢你的小师妹？”
　　“关辰星”吃痛，连忙摇头道：“我没有，你不要误会……”
　　叶容笑了笑道：“我有什么好误会，我要去江南，你到底去不去？就算你不去，还有天浩和武家兄妹陪我。”
　　“关辰星”心下恍然，他还以为只是他二人同行，原来还有其他人在，点头道：“你喜欢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叶容起身道：“我们这就走吧，我已经和他们约好在晋阳见，如果晔儿来得及从东水赶去，我们又多了一个人同行。”

　　三日后二人到达晋阳与杨天浩和武家兄妹会合，没想到李晔竟早二人一天。
　　六人顺水南下，进入前朝大荆仅剩的疆土劐国，劐国周围有三山九水，地界九十七万里，地灵人杰，是各国公认的中立地方，谁也不可以有侵夺之心。
　　在劐国内，没有王的概念，这里的百姓如同生活在桃花源一般，毫无等级观念，一切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的运行都由人们自觉来维护。
　　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晋楚地界的“关辰星”第一次来到如仙界一般的劐国，心里充满了惊叹。
　　坐在大马车之内的六人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一边说笑，嘴比较笨的“关辰星”多数还是在一旁赔笑。
　　杨天浩道：“正所谓‘人杰地灵’，劐国应该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才对。”
　　叶容不置可否的微笑，武晏柔瞅瞅她，眼睛一转，用软软嫩嫩的嗓音道：“杨大哥的话柔妹倒有不同的意见，乱世出英雄，在劐国这样安详的地方，生活久了，人的斗智斗会随之泯灭，所以即便有才，也会因为过于安逸而怠慢。叶大哥，不知道小妹这样的看法对不对？”
　　叶容轻轻点头：“太干净纯洁的地方，一但渐血便会崩溃，所以像这样几百年来什么干戈都没有发生过的地方，总让人觉得不安。”
　　武晏殊道：“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柔声道：“你们谁能告诉我，何谓‘天下’？”
　　众人陷入思索当中，像是叶容这样拥有超凡思想的人问出来的问题一定不简单。杨天浩在踌躇半晌之后，道：“‘天下’，即是普天之下的意思，我看天下就是指的中原四方。”
　　叶容笑着点头：“天浩你一向不喜欢多动脑筋，不过这个答案简单得可爱。”
　　杨天浩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牙，挠了挠头。
　　武晏殊心中一动，道：“天浩说的是地理的角度，从政治上来看，应该是某地权利的统一之称谓，应该没有固定的界限。我眼中的‘天下’众生平等，天之其下，无可不为。”
　　叶容思索片刻，喃喃道：“天之其下，无可不为，好一句‘无可不为’，但是若真的如此，天下便要真的乱了……”他转向武晏柔道：“柔妹怎么看？”
　　武晏柔尚是第一次听他叫自己“柔妹”，以前都是“柔姑娘”的，现在表明了已经亲近自己，心中自然欢喜不已，俏脸带着一抹薄薄红晕，把自己早已想好的言词道出来：“叶大哥莫说柔儿在揣测你的心意，当是柔儿在开玩笑，你是不是看这劐国太过安详，想将他推向大荆之乱当中，才有‘天下’一问？照天浩哥和我哥的说法，‘天下’其实是由人想当然出来的，天高地远，你看得到的地方便算是你的天下，所以有野心的人才想纳入其怀，成为天下之主，因此你就绝对不可能放过眼前的肥肉，让他平白无故成了国中国，一块无人约束的地方。与其说‘天下’二字，还不如说成‘利益’！”
　　听毕他的话，众人都不禁动容，叶容的目光也在闪烁不定，须臾之后缓缓点头道：“柔妹虽为弱质女流，但对这天下的看法，却比一般男子要看得透彻。”
　　杨天浩和武晏殊闻言在一旁苦笑，叶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解释更加不好，反显得你确实在说他二人，只好把话题挪到李晔的身上：“晔儿，走遍大江南北的你怎么看？”
　　李晔想了想道：“晔儿只是一个单纯女子罢了，容哥哥吩咐什么，我便做什么，要说我眼中的天下，便是帮容哥哥助楚王得到天下，完成龙老师的心愿。”
　　叶容宠腻地揉揉李晔的头，这个小丫头的心意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她对自己那份情愫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无法回应，除了将来为她找一个好人家，他想不出什么来回报她。
　　“关辰星”知道叶容要将“矛头”指向自己，连忙摆手道：“我现在还没有答案，等我想出来自然会告诉你。”
　　叶容不以为忤地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