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5、第93章 ...

  •   第93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邢光明果然变了嘴脸,他拿李孟姜当了幕僚,再不济也是个知道内幕的消息灵通人士,所以他故作镇定招呼李孟姜坐下来,不着急,慢慢说。
      “邢健他……警察……”李孟姜不得已省略了很多内容,这其中包括她的不明智、不确定和不可言说,不过她相信就这两个词足够让邢光明坐立不安、心乱如麻。
      邢光明倒是出人意料的冷静,他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李孟姜邢健是不是又出事了,又被警察抓了?
      李孟姜不置可否,奇怪的是这一刻邢光明的冷静也传染给了她,她想邢健要真是又被梁从抓了那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成年人总得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没关系……”然后邢光明就没下文了,明显在踅摸着什么。
      有那么一刻李孟姜差点就相信邢光明的“没关系”是在安慰她,接下来他便化身慈父为他的爱子作谋划了。
      可她发现邢光明不由自主摸起了耳朵,他的耳廓处长了颗黄豆大小的肉瘤,邢光明一直对它耿耿于怀,生怕别人误解他有基因缺陷。
      李孟姜猛醒过来,他哪里是什么一心为子的慈父,分明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邢光明,儿子出事也挡不住他在意自己的形象,于是李孟姜追问邢光明他的“没关系”到底什么意思?
      邢光明说他没什么意思,接着便站起身摆出送客姿态,李孟姜硬着头皮第一次当起老赖,她正襟危坐表明立场,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邢光明只得换了服软策略,他的眼睛不住的往卧室那边睃,意在暗示李孟姜他家还有个垂帘听政的韩娘娘。李孟姜不为所动,嘴角那丝冷笑摆明让邢光明看清形势,她是一心辅佐儿子的李太后。
      “好吧,你非要知道那我就说,李孟姜,你这招根本影响不了我。”
      李孟姜很不老道的流露出惊讶,小半为邢光明这么快就做出了完形填空,把她有意略去的部分全都补齐了;大半是她真搞不懂邢光明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不是你隔了小二十年巴巴找到我让我管好邢健,暗示你和闵四海的竞争就命悬邢健这一线?
      到底是同床共枕过,邢光明对李孟姜的所思所想摸得一清二楚,他轻蔑一笑,带着理科生对文科生惯有的不屑,“有空好好读读书,管理类的,你就会知道大部分事业,尤其那些庞大的系统工程,最后都是靠plan B推动完成的。”
      Plan B?李孟姜只知道紧急避孕药在英语里叫plan B,难不成等邢健真的二进宫了,邢光明才会紧急出来承认他教子无方、养不教父之过,以此换取校方的宽容和同情?
      那李孟姜还不乐意呢,她不愿意和邢健相依为命的二十年被人一把抹去,所以赶紧澄清“邢健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也只能这样了,”邢光明似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到时候我会跟学校组织部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清楚。”
      本来只是一句气话,却被人顺水推了舟,气愤之余李孟姜愈发觉得跟邢光明完全鸡同鸭讲根本不在一个频道,所以她直接提了要求,邢光明在跟学校说之前必须先跟她把事情说清楚。
      “唉,本来是我私生活的事,没必要搞得沸沸扬扬,”邢光明面露些许难色,不过副校长这块肉实在鲜美,很快他便振奋了精神,“到时候我会跟学校说邢健根本不是我亲生儿子,有必要的话我愿意做亲子鉴定。”
      李孟姜像是被人放进了钟罄,一记敲击她的脑子便嗡的一下,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这已经不是气话了,而且还跨越了暗示,分明是直接上手撕皮打脸的节奏,不把人弄得血淋淋去了半条命是不算完的。
      李孟姜压了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用了冷峻的腔调,“邢光明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什么样的人你真不知道?”
      “我没说你偷人养汉,敢给我邢光明戴绿帽的女人还没生出来,我是说……”这会儿邢光明倒不敢直视李孟姜了,眼神里也有了闪烁。
      那个好了撕、撕了好的陈年旧疤又被挖开了,力道之大,深可见骨。
      李孟姜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是说,找回来的那个,根本就不是我的健健?”
      沉默、闪避、逼急了就发脾气,这是邢光明自觉理亏时的三件套,李孟姜在追讨失而复得的邢健亲子鉴定报告时便领教过了。
      她那时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她合情合理合法合规的诉求啊,邢光明是哪点觉得亏心了?得不到答案的李孟姜日渐郁闷,抗击郁闷的方法就是她在人性的悬崖边反复试探。
      每次当她站在那里,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山谷的狂风吹得她首如飞蓬,也令她滚烫的血液渐渐冷却。
      她一再告诫自己不会的、不至于、不要瞎想、再想就是庸人自扰、你这根本就是迁怒于人找替罪羊,可总有力量跟她的告诫博弈抗衡,一会儿是邢光明永远也说不清邢健走丢那刻他到底在哪儿,一会儿是亲生父亲淹死残疾女儿的新闻。
      抗衡最白热化的阶段,李孟姜选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她想离婚也好,远离这个人她也就远离了人性的深渊,同时把她的怀疑和惶恐连同那个人一起打包、封印、入土,那人心里到底装着什么龌蹉和肮脏从此跟她再没有关系。
      可惜那人终不安分,他也许忘了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因果逻辑,忘了屎不臭挑起来臭的民间智慧,一步一步裹挟着李孟姜再次来到悬崖边上。
      这次李孟姜无路可退了,确切的说她不想再压抑自己的好奇和拷问灵魂的欲望,见邢光明沉默以对,她一往无前的又追了一句,“保安说的那个跟在健健身后,一看就是俩父子,那男的就是你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注意,这是邢光明的闪避。
      此刻的李孟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有点言听计从、偶而作小俯低的李孟姜,她冷笑一声,接着质问邢光明他要跟学校组织部门说清楚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
      怀疑自己的亲生儿子是孤独症,就趁老婆上厕所的功夫解开拴在儿子身上的橡皮筯,故意遗弃他这出人伦惨剧吗?
      “你他妈那嘴是粪坑吗,怎么张开就乱喷!”邢光明果不其然发起了脾气。
      邢光明的怒火让李孟姜本能害怕,她想起来这是她的客场,步步紧逼最后吃亏的那个人很可能是自己。
      门吱呀一声响了,打破了大战前的静默,韩娘娘从珠帘后走出来,她说老邢别发脾气,好好说,当心你的血压,然后深深的剜了李孟姜一眼,又飘回到珠帘后面。
      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邢光明上手搭了会脉,觉出异样后又调节一通气息。
      折腾完毕邢光明用了李孟姜极为陌生的腔调说一个女孩子幼稚还让人觉得可爱,一个老女人幼稚就让人厌烦且恶心了。遗弃一说根本就是空穴来风,因为李孟姜压根没有证人证言和监控录相。要有,照李孟姜的揍性二十年前她就拿出来了,不会等到今天。退一万步说就算有,现在才发现,他也可以在校领导面前安全上岸,想想只要开口就提亲子鉴定,所有人,有文化的没文化的、读过书的没读过书的,首先会联想到什么,吃瓜兴致浓郁的时候谁还管你自不自闭遗不遗弃。
      李孟姜终于被人推落悬崖,她惶恐的闭上了眼睛,不过还是能看见一群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的人一拥而上把她团团围住,拉胳膊扯腿,努力把她往血盆大口里送。
      李孟姜记得邢健跟她说过这些都是zombie,也就是僵尸、行尸走肉,这个概念的精妙就在于别看这些人人模狗样跟正常人无二,有的人你掏他的兜还能发现他是个志愿者、献过血啥的,可是只要一看见活人,他们就会扑过来,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哪怕你曾经是他的兄弟姐妹父母儿女。
      这是他们母子一起看美剧《行尸走肉》时邢健给她的剧透,不过私下里李孟姜觉得这剧更精妙的是它隐含的主题,比起zombie,其实活着的人更可怕,他们会为一口食物互相厮杀。
      李孟姜不知道这个时候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大概是邢光明还有他的韩娘娘,不管他们是僵尸还是活人,本性中的丑恶和凶残都令她不寒而栗。
      这个冰冷、僵死的地方李孟姜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伴随着邢光明鄙夷的目光,李孟姜逃一样的冲到门边,门锁却成了邢光明的帮凶,李孟姜左拉右拽寻不见机巧,自然的,邢光明的鄙夷也切换成了幸灾乐祸和得意洋洋。
      门终于开了,是从外面拉开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带着明媚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挤进来,撞见李孟姜女孩有点意外,不过她还是粲然一笑,说了声“阿姨好”。
      仿佛恐怖片里突然插进来一帧牙膏广告,李孟姜盯着女孩洁白整齐的八颗牙有点不知所措,女孩也不尴尬,她倒成了李孟姜的长辈,轻声问她是不是门打不开,她家的门确实有点毛病,她妈跟她爸说过好几次修一修,她爸一直没顾上。
      然后女孩侧身让开,把李孟姜礼送出门。
      等李孟姜走到邢光明家小区门口,疲累和恐惧已经耗尽她的体力,她在花坛边坐下来,像个揽活的农民工,目光呆滞、双眼无神。
      实则李孟姜在整理消化、分析研判刚刚接收的信息,这么说来鲍喜毫无悬念就是她的健健,她该感谢老天历经波折把他送回到她身边;至于卢建华那份持相反结论的亲子鉴定,说实话从他在邢健吸毒检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起李孟姜就不再在意,换个角度想想,是母子或者如母子都跟亲子鉴定没有关系。
      邢光明那里李孟姜也不打算死嗑到底了,当不当得成副校长由他自己去折腾,农家子弟走到这步也不容易。李孟姜放下忿恨的同时还找到点原谅邢光明的理由,起码他坚信优生优育,起码他不重男轻女。
      李孟姜承认是意外出现的女孩改变了她的心境,她很快放下了鲍喜,反正现在他们相处融洽,顶了母子的名头也许还没有这般轻松愉快、和谐自然。
      她的牵挂全都直奔邢健而去,倒不是她已经习惯邢健是她珍爱一生的儿子一时扳不回视线,而是怀疑一旦得到证实,邢健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对他的关心、同情、怜惜自然就会翻倍,当然前提是李孟姜本就宅心仁厚菩萨心肠。
      她很想知道三岁以前的邢健是个怎样的小孩,乖不乖、难不难带、有没有自己的小脾气?他的家是怎样一种生活状态,爸爸妈妈是谁,做什么工作,老家在哪里?那场灭顶之灾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过程中邢健到底遭遇了什么,有没有可能对他身心造成无法愈合的伤害?
      李孟姜在邢健被迫与亲生父母分离那个时段盘桓良久,诚如她第一次听说鲍喜是孤儿,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沉浸在对他孤苦零仃生活的设想里走不出来。
      一辆日间巡逻的警车开过,走得慢慢悠悠怡然自得,似无心又似有意的把“公安”两个字怼到李孟姜面前。
      李孟姜浑身一震,猛然想起梁从,还有那个纸袋,她不由的在心底里发出呐喊,“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我这根本是检举揭发,哪里是什么大义灭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