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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91章 ...

  •   第91章到底是谁的儿子

      晚上十点李孟姜还是哭了。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女人,年轻的时候看着别的女孩动不动哭的梨花带雨、娇喘微微她就着急,搞不懂惹哭别人的人或事为什么在她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
      曾经有人跟她开玩笑说你不是叫孟姜吗?那可是能哭倒长城的,她嘴上轻蔑,说孟姜在古文里指代女子并非专指不远万里找老公那位;可心里却在嘭嘭打鼓,严重怀疑是自己的泪腺出了问题,所以两眼才会干涸的如同两口枯井。
      生了邢健关于哭的担忧李孟姜消除了,她确认自己泪腺没问题,不光没问题它还空前发达,别的女人泪光点点在她已经涕泪滂沱了。
      当然她清楚这一方面是当了妈妈以后雌性荷尔蒙分泌使然,另一方面则是人生糟心的部分这才拉开序幕。
      先是邢健被拐,好不容易找回来后邢光明又隔三岔五跟她各种冷战;一场离婚弄得她身心俱疲,刚说休养生息李浩然又查出肝癌晚期,手术、化疗各种手段用尽终究没能留住老父亲。
      那几年李孟姜真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淌完了,站在父母墓碑前她抹去最后一滴眼泪,告诫自己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哭,伤身伤神又于世无补,李孟姜从今天起你要笑对人生。
      万没想到她的万不得已这么快就来了,而且逼她到这步的竟然是邢光明。
      酣畅淋漓骂完那句土语后,李孟姜抛下咖啡馆一众目瞪口呆的知识分子径直走进雨里,她走得昂首阔步目不斜视,既不指望有辆空驶的出租车凑巧的停到她身边,也不期望某个突然冒出来的熟人为她遮风挡雨。
      她的关注点全在地面的水凼上,她把它们想像成邢光明中年发福闪着油光的胖脸,一脚上去鼻青脸肿,再一脚上去就该哭爹喊娘了。
      看出来了吧,痛哭之前的李孟姜是暴怒的,她气邢光明对邢健的决绝和无情,完全不拿他当亲生儿子,只当他是升官路上的绊脚石,一脚踢开不说还要当众淬上一口,骂一句“呸,真臭”!
      李孟姜像个乐水的顽童一路从教学区的咖啡馆踩到家属区的自家门栋。到了家关上门脱下鞋袜,双脚已被雨水泡得发白起皱,涂上青紫二色完全可以冒充河里的浮尸。
      照常理这个时候她该脱下湿透的衣衫去卫生间洗个热水澡,也许洗着洗着暴怒就像夏日隆隆的惊雷,伴随着小雨点登场而悄然隐退。
      然而盛怒之下的李孟姜怎么可能按常理,她在一百多平的空间里四处乱撞,精心擦拭的地板如同初雪过后被人迫不急待留下痕迹的□□,满是星星点点、犬牙交错的脚印。
      始于门厅的脚印最后进了厨房,停在了水槽前。
      槽里有个洗菜盆,盆里漂着一小块鸡胸。
      李孟姜盯着鸡胸研究了半天,看来她没想起来这块鸡胸是她早上出门前拿出来解冻,预备晚上回来白水煮了吃个减脂餐。
      李孟姜转身开了冰箱冷冻室,拎出一条冻得硬梆梆的鲈鱼,待锅里的热油冒出黑烟,抬手就这么不作任何处理的把冻鲈鱼扔进油锅里。
      可以想见油花溅得有多么欢快,灶台、墙壁、油烟机,哪哪都是,一颗大油花还很没眼力见的崩到李孟姜的眼睛里。
      李孟姜疼得双眼紧闭,张口就来了句“个婊子养的”,这已经是滨江土话里骂人的下限了,李孟姜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义愤填膺,一把抓过挂在架上的锅铲,冲着鱼身一通猛捣。
      可怜的鱼儿没得佛祖庇佑没被顺利放生不说,还要遭受急冻、油煎的折磨,貌似此刻它也被激起了反抗命运之心,以岿然不动应对李孟姜。
      铁锅被捣得哐哐作响,事后李孟姜感慨幸好是把木质锅铲,要是不锈钢的这么个捣法迟早会把锅打破;还好此时她也没抱着打破砂锅跟冻鱼血战到底的决心,而是淋上一锅开水,换个法子继续发泄她的愤怒。
      蒸腾的白雾中鱼儿渐渐缴械投降,白如药丸的眼珠传达着它的绝望,李孟姜叹口气,她并不感觉大快人心,相反一通折腾只让她觉得疲累,难怪王静姝说生气费劲,她确实已经气不动了。
      鱼汤上了桌,昏黄的灯光下表面那层油膜更显凝腻,令李孟姜胃口全无。
      她拈起一根筷子漫不经心挑起那层膜,膜下是一片清亮的油珠。李孟姜端起汤碗就往厨房走,打算去水槽边吹掉这些油珠。
      走到半路她突然想起来这是专属邢光明的癖好,那些年他们经常为煲汤能不能有油吵得河翻水泄。
      油汤是滨江人的家乡味道,特别是莲藕排骨汤,没有那层厚油封印就没有撇开油释放出香味的仪式感,排骨汤怎么喝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邢光明肠胃脆弱,吃饭吃出仪式感他只能理解成文科生的酸文假醋,他认定厚油是李孟姜对他的戕害,恶毒程度堪比给大郎下药的潘金莲。
      直到离婚,他们的油汤之争也没争出个是非曲直,邢光明带着满肚子委屈与愤恨离去,却把他的玻璃肠胃留在那个家里,李孟姜惊讶的发现离婚以后没多久她喝汤也要先用吸油纸了。
      李孟姜半道折回,任由那片油珠飘荡在汤面上,她心知肚明这个举动刻意且幼稚,怎么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就是她跟邢光明没什么差别,他们一样喝汤撇油所以也一样的庸俗世侩、自大自负,要不怎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李孟姜想起她跟邢光明的初见,他们是相亲认识的,邢光明的导师是李孟姜妈妈的中学同学,有感于老同学对女儿的剩女焦虑,于是隆重推出自己的得意门生。
      说实话李孟姜对邢光明的第一印象不错,她并非“颜党”,可邢光明高大魁梧的身材让她相当满意,因为可以衬托她娇小玲珑;还有那时的邢光明还没被伺养的肥头大耳,还带着点乡村青年的清新与羞涩,李孟姜当时就想穿上雪白的衬衣,再配条卡其布裤子,邢光明看着也许就像赵文瑄了。
      当然最让李孟姜心动的是邢光明金光闪闪的履历,弥补了她整个求学生涯为数理化所累的缺憾。
      他们很快结了婚,李孟姜文绉绉的跟外人解释是她一向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不肯随便施予,等她迫于世俗压力不得已拿出来时,它却像条滑稽的踩脚裤早已过了时,所以她只能降格以求,给了对时尚既无感觉又无要求的邢光明。
      此话的中心意思她是下嫁,不过李孟姜心里也有块明镜,邢光明就是新鲜出锅的大白馒头,她不出手会立即秒光。
      汤冷了,油珠再次结成油膜,此番还加入了鱼的丰腴,更显油腻了。
      李孟姜盯着汤上白花花的一片,心说难怪邢光明抗议,这么一碗喝下去,要么腹部脂肪增厚一公分,要么菊花受累数小时。
      看来人确实得学会换位思考,比如他们婚姻失败的原因,在她是邢光明自卑狭隘缺乏情感教育,在邢光明恐怕就是她李孟姜颐指气使矫情造作了。
      李孟姜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审视过自己,戴上这副有色眼镜后她既羞惭又震惊,她可不是颐指气使嘛,都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鼻子痛骂前老公;她可不是矫情造作嘛,没旁人在场她就不是那个温婉娴静的中学老师,一个小插曲就能把她变成捶胸顿足的骂街泼妇。
      这还没完呢,她都不如邢光明庸俗得坦荡、市侩得真诚,要什么、想什么都摆在台面上,用了最大号的字体写得清清楚楚。也难怪邢光明会左一句“你儿子”右一句“姓我的姓”,像她这么装模作样、虚与委蛇他可不是要怀疑儿子的出处。
      李孟姜顺着邢光明的指引来到邢健面前,这下她迷惑了,怀孕的不适、生产的痛苦还有养育的艰辛全都历历在目,李孟姜想不出来邢健若不是邢光明的儿子那他还能是谁的儿子。
      邢光明之前李孟姜没谈过恋爱,用现在的流行语她母胎单身,是邢光明终结了她的剩女状态。
      说句丧气的话,邢光明是她这辈子肌肤相亲的第一个男人,有可能也是唯一的男人。
      结婚以后他们没有分居过,李孟姜更没有夜不归宿的记录,一个中学老师也没有出差机会,想暧昧她都挑不出合适的对象。
      李孟姜排除了自己不贞的种种可能,若邢光明还不相信,那就只能从偶然那里找原因了。
      医院抱错了?邢光明全程陪产、医院母婴同房,可以说邢健从剪断脐带那刻他就没离开过李孟姜的视线。
      带去早教中心游泳的时候被人掉了包?可邢健表明身份的手环是她亲手戴上去的,交还给她的时候又是她亲手剪掉的;还有那么多无死角监控,她可是须臾不敢眨眼的盯着。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李孟姜很快摇了头,那是块陈年旧疤,好了揭,揭了好,再去撕它就是吃饱了撑的,除了给身体放放血再无任何意义。
      鱼汤一滴不剩全倒进了水槽,拥在下水口的鱼骨残渣让李孟姜极不顺眼,她不知道是没想起来邢健新近给她买了厨余垃圾处理机,还是有意选择遗忘,总之她用了最生猛的法子直接上手去捅。
      果不其然一阵巨痛瞬间从手指传到心脏,等她抽出来看时鲜血已经从指尖流到了胳膊肘。创可贴在卫生间,出了厨房对面就是,李孟姜却左拐了,头也不回的进了主卧。
      她在大衣柜前蹲下身来,拉出暗格里的抽屉,还好锦盒还在,只是把它端出来放在床上的时候李孟姜觉得有点轻飘飘。
      掀开盖子,里面空了大半,李孟姜本能一个激灵,随后她便平静了。
      婴儿邢健最爱的那床小被子已经不见很长时间了,她本以为放下寻找的执念,转个身它就躺在某个犄角旮旯,没想到这一放就成了永久挂失;邢健的胎毛被她拿去作了亲子鉴定,她不清楚用量反正卢建华没有多退少补;邢健满月那天拓的小脚印,二十多年湿热与干冷的交替努力早已令那团灰泥碎成了渣渣。
      也就是说李孟姜想睹物思人,回味人生中最温馨圆满、幸福安详的时光已经不可能了。
      那时候邢健还是个浑身奶香、随时可以拥入怀中的小肉团;李浩然还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作着学术飞人痛并快乐着;哪怕邢光明,也算表现合格,热情高涨当着他的新手爸爸。
      李孟姜深吸一口气,平静的面色之外还掺着些许麻木,她已经习惯生活对她的苛刻,只是立马起身去厨房收拾残局,这层级的道行她还得假以时日多加修炼。
      一转头地板上的一团殷红进入她的视线,李孟姜意识到她的手指还在流血,不过比起自己她似乎更爱惜地板,立马俯身拿不流血的那只手去擦。
      一股热流顺着下沉的鼻腔流了下来,瞬间凝成一滴水滴落到了地板上,完全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怎么流鼻涕了”,李孟姜先自语一句,接着就抽了床头柜上的餐巾纸按住了鼻子。
      她大概没想到人的眼泪和鼻涕共用一个叫鼻泪管的通道,按住了鼻子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溢出来,这个生理现象就叫作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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