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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90章 ...

  •   第90章葛老子遣远点

      李孟姜抬脚走进雨里,她甚至感觉不到雨点的敲打,满心就只一个问号,妖界出啥事了,怎么魑魅魍魉全都在大街上游荡。
      那辆银白色的花冠不出意外贴了上来,邢光明开了靠李孟姜一侧的车窗,大声喊了句“找你有事”。
      李孟姜充耳不闻,低头加快脚步,她从未设想过跟邢光明相遇,哪怕他们供职同一所大学,她也不知道她现在的举动是还没准备好跟邢光明面对面,还是在发泄独自一人抚养邢健的委曲。
      “李孟姜我们离婚小二十年了,还拿自己当太上皇要人求要人哄哪。”
      邢光明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孟姜停了脚步,她想是哦,见他扭头就走这也太像怨妇了,没准人家还以为我余情未了因爱生恨哪。
      不过还没等李孟姜把表情调整为坦然,邢光明就又发了指令,“快点坐进来,一会儿雨把坐垫弄潮了。”
      李孟姜只得坐进车里,立马就有冷冰冰硬梆梆的东西贴上来,李孟姜扭身一看,正是邢光明爱惜的坐垫,麻将牌一般的大小,貌似玉石的质地,拿号称孔雀石的小珠子编了挂在座椅上,一下令这辆车有了八十年代乡镇企业公务用车的气质。
      李孟姜又扫了一眼前挡风玻璃,果不其然搁着一瓶车载香熏,用了男士古龙水风格的包装,散发着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气味。
      车窗角落不出意外搁着一盒抽纸,包裹在层层叠叠丝丝缕缕的蕾丝中间,不抽出一块锦帛都让人觉得说不过去。
      李孟姜嘴角流露出一个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若干年前好事的王静姝在职工体检的人群中指出邢光明二婚的妻子,同仇敌忾天下男人全都薄情寡义的同时还不忘介绍二婚妻子的履历。
      说实话李孟姜是吃了一惊的,新妻子是邢光明的同行更是一枚学霸,毕业于国外藤校不说还拥有长江、杰青等高校青年教师垂涎的所有头衔,她的长相也有违李孟姜对邢光明癖好的猜想,那女人仿佛刚从奥斯维辛集中营放出来,一副骷髅身架,与宜家宜男完全不挨边。
      不过今天从坐垫、香熏还有抽纸,李孟姜这才完整拼出邢光明的二婚老婆,她慨叹自己当初还是识人尚浅,这一对怎么说呢,还真是青蛙配蟾蜍、西葫芦配结瓜。
      “你笑什么?”邢光明最烦李孟姜这种莫名其妙、神秘兮兮的笑容,令他想起留学时跟同学结伴去卢浮宫欣赏《蒙娜丽莎》的尴尬。
      “没什么,你要说什么,说吧。”李孟姜稍稍和颜悦色,大概是觉得青蛙和结瓜的比喻有点过分了吧。
      “不在车里说,找个地方。”然后邢光明便闭紧了嘴,一路再没有张开。
      李孟姜心想哪怕邢光明问一句“邢健怎么样?”呢,她也会努力作回新婚时的李孟姜,温婉体贴,拿邢光明当男神一般敬仰。
      可惜没有,一句也没有,邢光明仿佛不记得他还有个儿子,带着他的基因活在这个世界上。
      车停在一家咖啡店门口,邢光明还是一声不吭,推开车门径直走了进去。
      这家店位于滨大教学区与家属区的连接点上,选址在这儿李孟姜还真佩服邢光明的勇气,他不怕回家跪电脑键盘么?这可是滨大老师的据点,都用不着六度空间,跳上一跳立马就会有人把今天会面的全过程汇报给邢光明的二婚老婆。
      等到李孟姜尾随邢光明进了店,她才发现她犯了个小错,她确实该佩服邢光明,不过不是佩服他的勇气,而是佩服他的谋略。
      邢光明像姗姗来迟的领导,亲切而殷勤的跟各路人马打着招呼,主动交待他来这儿是“跟人谈点事”,言外之意这人你们认出来是我前妻也没关系,我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见面,说明我现在的老婆是知晓并同意的。
      邢光明的阵线里出现他的二婚老婆,一下令李孟姜抛却种种幻想倏忽生出敌意,她改了尾随邢光明的路径,挑了咖啡店正中的桌子坐了过去。
      邢光明交际完毕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李孟姜,他的叹气表明李孟姜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惹毛了她,她便跟温婉两个字不挨边,选了正中的位置摆明就是一会儿要你好看的意思。
      邢光明坐到李孟姜对面,盯她足有半分钟也没见她开口,这场对弈里他原打算执白子,既有让执黑的李孟姜先着子得利,白子也有象征他磊落坦荡的意思,不过既然李孟姜不领情,那他也没必要浪费表情瞎耽误功夫。
      “你还记得闵四海吧?”
      邢光明把寒喧客套全省了,却拉了个跟李孟姜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作开场白。
      李孟姜当然记得,那是他们婚姻中的“第三者”,第一次跟邢光明相亲见面她就听说了这个人,闵四海是邢光明的大学同学,娶了副省长的女儿后得了去英国帝国理工进修的机会,在那儿混了个博士,被滨大引进成了最年轻的教授。
      若干年里闵四海一直生活在她和邢光明中间,李孟姜知道她要不打断,邢光明就会把这人的前世今生再加上近况絮絮叨叨再讲一遍。
      “邢光明说重点行吗?我没时间听你嘬牙花子。”
      李孟姜本想加上一句你嫉妒人家我理解,可我没义务听你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话都到嘴边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要说出来肯定就有《上山采蘼芜》那味儿了。
      邢光明愣了一下,显然熟悉的腔调跨越小二十年的时空猛然蹦到他面前他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邢光明条件反射的“哦”了一下,然后告诉李孟姜他正在竞争滨大副校长的位置,对手就是闵四海。
      “那祝贺你了……”
      声音是颤抖的,面孔是冷峻的,身姿是僵硬的,谁都看得出来李孟姜这不是祝贺而是寒心,她觉得邢光明二十年后破天荒蹦出来怎么着都该跟邢健有关,可议程都快过半了她的儿子却连谈判桌的边儿都还没挨着。
      李孟姜的异常独邢光明没看出来,他还真把她的讽刺当大度,手一挥头一摇说八字还没一撇哪,不过注定是场恶战。
      然后就冷场了,李孟姜分明从邢光明的眼神里看到期待,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捉摸这场恶战里邢光明还想从她这儿捞到什么好处。
      她就是附中一普通老师,若李浩然还在,也许校领导还能卖个面子,不过当初邢光明天天跟李孟姜找不痛快,不正是以生活在李浩然阴影之下令他没法呼吸为由吗?她已经是块榨干菜油的饼坯,喂猪还凑合,喂白眼狼恐怕闻都不会闻它一下。
      白眼狼却跟李孟姜谈起了情分,邢光明让她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一定要帮他,接着根本不给李孟姜拒绝的机会就跟她宣讲红头文件,什么中央三令五申领导干部一定要管好配偶家属,什么管好身边人,算好亲情账,树立廉洁思想防线,自觉抵御不良诱惑。
      李孟姜一头雾水,弱弱的问了一句“你家里人都怎么了”?
      邢光明的回答倒也干脆,他说小韩挺好,已经当上院党委副书记,梓萱更好,下个月要去美国念高中。
      李孟姜愈加不解,邢光明这是真担心后院起火吗,这分明就是变相凡尔赛嘛。
      见李孟姜的迷惑伴随着真诚,邢光明这才舍得揭秘,“不是她们是你们,你儿子,别看我不住在学校,学校的动态我清清楚楚,前段时间你儿子是不是被警察抓了?听说警察搞的那阵仗大的,跟抓恐怖分子一样。我今天来就是拜托你管好你儿子,不要再闹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了。”
      咖啡店本来人声鼎沸,这会儿李孟姜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她耳边只有一种“的的喀喀”的频率,像飞机掠过时窗户发出的震颤,也像发报机永不止歇的劳作。
      李孟姜听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辨明这到底是什么声响,直到低头扫见自己正在捻搓的一张餐巾纸,上下翻飞如同一只蹁跹花丛中的蝴蝶,她意识到原来她在发抖,“的的喀喀”来自上下牙床的互相敲击。
      李孟姜扔了餐巾纸,双手交握给彼此鼓了会儿劲,然后又托了会儿下巴迫使牙床停止打架,她尽量不带一丝感情色彩,问邢光明“你左一句你儿子又一句你儿子,既然是我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邢光明轻蔑一笑,他说李孟姜快五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啊,你要没跟我结过婚你儿子要不姓我的姓,那我今天还真没必要费这个劲。
      李孟姜呆住了,印象中的邢光明口拙舌笨,而且理科生的脑回路常让他的语言表达在能指与所指间一通乱滑,现在看来其实是她根本就没看透他,这是个指桑骂槐的高手,刚才那句平平无奇的话里隐藏了多少“绿帽”以及“隔壁老王”的肮脏信息。
      李孟姜又开始如同帕金森综合症发作,越深究手就抖得越厉害,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此刻一定得抓住点什么东西才能让狂舞的右手停下来,她想要不就面前的咖啡杯吧,顺势再把里面的热饮泼到这个男人身上,这样她一半的愤怒也许能得到纾解。
      李孟姜的右手当空一挥,随即便发现她抓了个寂寞,空落落的拳头提醒她进门的时候邢光明根本没有点单,他压根就没打算请她喝咖啡,哪怕求她办事他也觉得没必要搞庸俗的利益输送,反正一切都是你李孟姜欠我的,现在就当你还债了。
      也许是动作没能配合上情绪,李孟姜的愤怒没那么鼓胀了,她想起近些年热衷养身的王静姝对她的教诲,莫生气,更年期的女人尤其不能生气,生气伤身不值当。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把怒火一并咽下,她努力不看邢光明的嘴脸,只当是自言自语,澄清邢健被警察带走24小时不到就被放回来的事实,同时还不忘介绍邢健现在的光鲜,开了一家创业公司,吸引好些风险投资……
      邢光明极没教养的拍手打断李孟姜,他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民警察绝不会随便冤枉好人,李孟姜再不对她儿子严加管束,迟早还会捅出更大的篓子。
      对了,说到苍蝇叮蛋他还有件事要提醒李孟姜……
      李孟姜盯着邢光明唾沫横飞的嘴,眼神里渐次有了自卑和怯懦。她觉得她就像个提着一篮鸡蛋沿街叫卖的乡下老婆婆,努力推销她的蛋多么有机多么新鲜,然而别人一句没经过动物检疫可能带有禽流感病毒就把她拍得死死的。
      从感想里抽身出来李孟姜发现邢光明还在喋喋不休,她以为邢光明还在不依不饶批评她的蛋,等她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她才意识到原来邢光明是在批评她。
      这个五十多岁的大学教授带着一脸乡村闲汉的油腻猥琐饶有兴味的求证他的道听途说,他问李孟姜那个不分白天黑夜随意登门造访的小伙子是谁?
      得到李孟姜厉色拒绝后他又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说李孟姜婚离了小二十年再找个男人也应该,确实没必要为他邢光明守节,不过新找的男人总该靠点谱,大她个二、三十岁都能接受,但绝不能跟她儿子一般年纪。
      说到这儿邢光明到底没忍住,他稍稍往前凑了凑,笑得无赖且下流,他问李孟姜她的小男友是不是四肢发达虎背熊腰一身疙瘩肉,没想到李孟姜老了老了还好上了这一口,是不是跟老祖宗学的,他们采阴补阳你就来个采阳补阴,不过也没见李孟姜珠圆玉润神清气爽啊。
      邢光明的丑陋令李孟姜闭了双眼不忍直视,不过很快她就拉开眼帘,双眼瞪得如同铜铃大小,同时还不忘附送邢光明一句她听贩夫走卒说过无数遍、自己却从来张不开嘴的滨江土话,“葛老子遣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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