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女友生成中》抱朴见素

89、第87章

　　第87章盖茨比与瑞普利

　　时间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终于来到下午两点，这是吉玉辉计划中出门的时刻。
　　这个时间他是精心测算过的，何子榆和邢健、鲍喜约在三点见面，从他家走到他们见面的剧本杀店要半个小时，他只能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剧本杀街对面的咖啡店，因为延宕得越久他就越有可能被人记住，留在监控里的影像也就越多。
　　点的清茶刚刚端上来，吉玉辉就隔着玻璃看见街对面的邢健，载他的车停在剧本杀店门口半天不见车门有动静，吉玉辉在心里喊开了大爷那是辆滴滴，不是您出席公务活动的专车，没人替您开车门。
　　邢健许是听见吉玉辉的心声，当然更有可能是他回过神来，他开了车门，站在车边对着车窗理理头发，拉拉polo衫的衣领让它竖得更加挺拔，这才拍拍车身示意它可以走了。
　　吉玉辉叹口气，命好看来是刻在骨子里的，平时急三吼四抢单挣钱的滴滴司机都能被邢健使唤成私人专用。
　　邢健进店后大约七、八分钟，鲍喜出现在吉玉辉的视线里，脑门上缠着的纱布就是他的遮阳帽，郁郁寡欢、愁肠百结的模样让人看着就想自杀。
　　困扰吉玉辉多日的纠结又冒了出来，这人怎么可能是卢建华流落民间的儿子。
　　吉玉辉倒是从头到尾都没看见何子榆，为此他给出的解释是何子榆比他到得还早，他不知道她这是过分紧张还是过分警慎，他也不知道吉炳辉的谈话走的是坑蒙拐骗风还是威逼利诱风 ，他还想搞清楚这个女孩到底是傻白甜还是蛇蝎精。
　　不过很快吉玉辉便回到正途，他批评自己又多用了脑子，只要两条肥鱼游进了网，你管钓鱼的是用渔叉扎还是用兜子舀呢。
　　鲍喜进了店吉玉辉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觉得他该调动想象，在脑子里补齐街对面密室里发生的画面：何子榆巧笑倩兮挑动邢健和鲍喜争风吃醋，两人由唇枪舌剑发展成肉搏角斗，被何子榆奋力拉开后各自灌下一瓶柠檬汁泄愤。
　　过程中还该有诸多细节来填充血肉，可很快吉玉辉的心思便飞向了憧憬，他决定从卢建华那里一拿到钱便把这家咖啡店买下来，成为老板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雇店里那个身姿挺拔、眉清目秀的员工，只为刚才他一听吉玉辉点的是可以无限续杯的清茶，而不是他极力推荐的手冲咖啡便把他带到了紧临卫生间的夹角座位。
　　他还要租一幢带喷泉游泳池的别墅，开一个盛大的趴梯，让他的前女友从加长林肯上下来就踏上铺满鲜花的红毯，直到走到他面前才发现别墅的主人原来是她当初无情抛弃、认定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吉玉辉。
　　他还要……吉玉辉索性拿了张便签纸写愿望清单，一一列举那些他曾经心向往之但又觉得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理想。
　　写了七、八行他住了笔，拿笔尖清点一遍后他发现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从卢建华和李孟姜那里至多能弄来一百万，用这笔钱实现单子上的这些愿望显然捉襟见肘。
　　不过抬头冲窗外那片瓦蓝的天空发一会呆后，吉玉辉又刷刷写开了，仿佛他一下有了买下全世界的底气。
　　也是，拿杀人当切瓜，恶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钱是吉玉辉不能赚的？
　　当然吉玉辉不会承认他人性本恶，他只会说走到今天这步是时代和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他还会有理有据剖析他的结论，“理”来自二手的丹纳，“据”来自大学毕业至今他的遭遇。
　　吉玉辉是他们老吉家上数八代以来第一个大学生，尽管考取的学校位于一座四线小城，被学生们自嘲为野鸡中的战斗机，但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刻吉玉辉还是蛮自豪的。
　　只可惜到了报到的日子自豪的小脸立马被打得啪啪作响，学校小的赶不上隔壁省重点中学不说，空气中还处处弥散着颓废和绝望，分分钟令吉玉辉想撕了通知书复读重考。
　　幸好污浊的环境里还有一、两朵清莲，费木老师就是其中之一，尽管吉玉辉严重怀疑这是他给自己起的艺名，尽管给文秘专业开讲比较文学逼格高得有点不伦不类，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吉玉辉拿费木老师当偶像，成为他的课堂前排长驻嘉宾。
　　第一次上课费木踩着铃声走上讲台，既不自我介绍姓甚名谁，也不漫谈学习比较文学的意义，他拈起粉笔头在黑板上写下斗大的六个字，“种族时代环境”，扔笔头拍粉尘的功夫让大家牢记这三个词，它出自法国著名艺术史家丹纳的旷世名著《艺术哲学》，核心观点就是一切艺术作品的诞生都由这三个因素决定，“其实你们人类的发展，将来成虫成龙也由这三个因素决定”。
　　大伙哄堂大笑，为费老师用“你们”把他自己和芸芸众生进行种族区隔，唯独吉玉辉不笑，他对人生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力感，比如他已经把吃奶的力使出来了，可还是委身于平庸之辈中间，甚至他那个被历任老师怀疑智商有问题的兄长吉炳辉，他都比不过他在爷爷奶奶心中的地位。
　　费木的话一下击中了他，原来这不是他的错，不是他不够努力、不够聪明、不够品行高洁、不够天性纯良，而是时代和环境对他的安排就是这样。
　　之后吉玉辉便陶醉在费木抛开教材、天马行空的文学比较中，今天是《十日谈》比较《金瓶梅》，明天是卡夫卡比较乔伊斯，以至学期结束除了散碎的几个片断，吉玉辉压根就想不起来在费老师的这门课上他到底学了些什么。
　　几个备战考研的同学认真通读比较文学权威教材以后都会大骂费木误人子弟，用个人一点小感想小感伤糊弄学生，每每这个时候吉玉辉就会为费老师辩护，他也说不清动机是什么，可能是费木替他找到了永远原谅自己、永远从外在找原因的通途吧。
　　大学毕业找工作，社会才把它真正狰狞的一面展现在吉玉辉面前，作为一个野鸡大学文秘专业的毕业生，很多时候吉玉辉发现别说同场竞争了，竞争的门票就能让他折戟沉沙。
　　万念俱灰之际费老师把一个工作机会推到他面前，某个商业大亨，也是他的同乡，想找一个秘书兼助理。
　　考虑到费木老师说的好听是不食人间烟火、说的不好听是不着四六的个性，吉玉辉并没把这个机会当回事，等他死马当活马医见到大亨，大亨的商业帝国以及他无儿无女无妻无妾的罕见个性瞬间亮瞎了他的眼。
　　是的，吉玉辉想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想起了费木老师对盖茨比巨额财富神秘来源的直白解读。
　　于是吉玉辉把大亨当作亲爹一样供奉，日常端茶倒水照顾饮食起居自不必说，大亨生病更是衣不解带夜不敢寐，只差没学了勾践为夫差尝便。
　　大亨不是石头，时常被吉玉辉感动得抽泣哽咽，夜深人静时也曾含含糊糊表达过百年之后所有财产都留给吉玉辉的愿望。
　　吉玉辉自动剥去大亨遗愿上的笋壳，怀揣那颗嫩蕊更加尽心伺候，静待那一刻到来。
　　可惜千算万算吉玉辉就是没算到后来大亨结识了一帮居士学起了佛，弥留之际特意把他召至病榻，讲了一番钱财乃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以及反哺回馈的道理，这时吉玉辉还没意识到怀里的那颗笋蕊已经被他捂成了咸菜疙瘩，直到几家会计师事务所和各种基金会进驻公司……
　　大亨一分钱都没多给，拿到当月工资吉玉辉这才面对现实，他批评自己到底还是把费木老师的理论精髓抛到了脑后，时代早已不是盖茨比和费茨杰拉德的时代了，想挖到宝从而一夜暴富看来是不可能了。
　　遣散费很快告罄，吉玉辉又要过那种朝不保夕，吃完上顿愁下顿的生活。
　　一个心急如焚的夜晚他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大学里一个富二代同学，问他愿不愿意给他弟弟当家教，包吃包住且束修丰厚。
　　吉玉辉很快联想到英国文学里那些寄居贵族庄园终身不嫁、不苟言笑的家庭教师，不过他的意识并没有顺流而下，来到《简爱》或是《尼罗河上的惨案》，而是跳过几块溪石绕过几个急弯来到了《天才瑞普利》，费木曾拿这篇小说和《了不起的盖茨比》作比，提醒他们留意时代的变化给投机者带来的影响，并嘱他们作一篇千字小文当课堂作业。
　　吉玉辉洋洋洒洒道尽盖茨比和瑞普利的差别，原因当然是时代不同了，社会从崇拜好运发展到崇拜才能，只要聪明穷小子也能得到属于公子哥的一切。
　　想到这儿吉玉辉热血沸腾，当即收拾行囊直奔富二代所在的城市，在路上他就开始为他的逆袭之路作准备，搜索二代及二代家族的一切资料。当他发现二代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妹妹时，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比较黑色幽默了。
　　富二代同学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亲自驾车把他送到一栋别墅，就是他梦想中带喷泉游泳池大草坪那种。
　　然后二代隐身二代弟弟登场，首先让他交出手机。
　　吉玉辉心里虽然硌应但想想也对，学为人师行为示范嘛，他不玩手机才有资格让学生也不玩手机。
　　接着二代弟弟宣布各种规章制度，晨昏定省之外还不得擅自离开不准私下交流。
　　吉玉辉迷惑了，到底谁是老师啊？二代弟弟这是给他一顿杀威棒还是……
　　等他明白过来他已经身陷传销组织无法脱困，好在第一眼看到别墅被它震得目瞪口呆同时吉玉辉悄悄在家族群里发了个定位炫耀他的新工作，更好在他有一个好勇斗狠、面冷心黑的哥哥。
　　吉玉辉不敢相信他的人生里还有见到吉炳辉喜极而泣的时候，他踉踉跄跄走上前去想给哥哥一个劫后余生的拥抱，没想到却被吉炳辉一脸嫌恶的推开，当着一帮马仔大声斥责他书都读到牛□□里，传销这么大坑愣是没看出来。
　　吉玉辉顾不上颜面，小儿女一般诉说他的委屈，这个富二代同学家里靠挖煤发家，之后涉足地产、能源、外贸多个行业，这在学校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怎么可能搞传销嘛。
　　吉炳辉嘴角一直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候吉玉辉说完，他冲某个马仔一挑下巴，马仔立即很认真的藏了嘲讽换上一副谦恭嘴脸，他说哥这年头跟以前可是不一样了，以前是穷人盯着富人的腰包，现在是富人盯着穷人的腰包，换个好看点的马甲他就能正大光明掏光你口袋里最后一个子儿，连你的血啊器官啊他都能拿去卖钱。
　　吉玉辉被一个初中缀学生醍醐灌顶了，说到底他还是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他想像自己应该是天才瑞普利，可时代已经把他的标签改成猪猡吉玉辉。
　　他不甘心，可是除了种下一颗仇富的种子他也别无长进，直到碰到邢健。
　　这个公子哥剽窃了他颇为得意的创意，运气还好得出奇，平步青云的路上简直是啪啪掉馅饼。
　　被大亨和富二代同学割破的伤口又被撕开，这次吉玉辉决意一定要号准时代的脉，他想了各种法子，勾引金主、背地捅刀子，可惜均不奏效。
　　一个清朗的星期天，一场悠长的午觉过后，吉玉辉的脑子清醒得如同在强效洗衣液里泡过，每条脑回路都闪着新崭崭的光。
　　他突然悟到人生就是一个修罗场，如果从体力、财力、智力、运气都比拼不过对手，那就只剩一条路，比拼谁比谁恶、谁比谁无下限。
　　在那个世界你都不必拿自己当人，啃噬、撕扯，达到目的就好。他可以借何子榆之手毒死邢健，这招若不灵，他还可以开车撞死他，推河里淹死他，放把火烧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