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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1章 ...

  •   第61章唐棣死了

      “好好好,不是表白,”邢健一耍起嘴皮子就搂不住,“不是表白那是失物招领啊?还生怕我不知道是谁,紧赶慢赶又来一条微信。这是唐棣,笑话,我会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你?我认识的女孩有哪个像你似的揭了皮就是骨头,往沙滩上一坐,人家是一片荷叶,你,立马戳出两个洞。”
      邢健乐不可支,仰天大笑的时候他偷眼看了一下唐棣,只见她面如死灰,嘴唇处还泛着一圈尸青。
      邢健赶忙缩短笑程,咬咬牙又补了一刀,“下回就没有枕头和身上的布条了,下回是什么时候?就是说下回咱俩就坦诚相见了?大姐,恋爱不是这么谈的,矜持点,女人太狂野太上赶着,男人就不拿你当香饽饽了。”
      邢健说完又大笑,喉头处咔咔咔咔的仿佛久未上油的齿轮,气管处附带的嘶嘶声又像唱针在固执的磨擦着年代久远的唱片。邢健自己都觉得他这不是在笑,他这是噎住了急需有人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他的命。
      唐棣却没有施以援手,她候邢健动能耗尽笑声停止才抬头直视他,明显鼓起了全部勇气,“我要说那张照片不是我的自拍,是别人强迫我的,你信吗?”
      “不信。”
      邢健想幸好唐棣跟他还不够熟,幸好唐棣近视眼,见不到他说这话时脸颊肌肉的抽搐和全身关节的僵硬,通常这是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表现,“恶霸也不是是个民女就强抢,总得挑个好看的,这样才下得去手。”
      “你能不能不要再拿我的长相开玩笑……”唐棣用了一个唾沫一个钉的节奏,“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渺小,我就没有灵魂……算了,我也是有病,三句话都离不开别人的台词,难怪说什么你都不信。”
      赶紧说点什么吧,省得她以为你不信真是因为她的话剧腔,脑子里有个声音跟邢健如是说。
      于是他又开了口,“你以为我不信是因为你的话剧腔?错,我不信是基于我的分析,要真是别人逼你拍照,怎么只发给我一个人?应该像发英雄帖一样广布天下才对。还有,收到照片以后我也没见你上微博热搜啊,也没听说有人因为传播你的果照被永久封号啊,我都没见别人对你指指点点。”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人号称给我留点脸面,只从我的手机通讯录里随机挑三个人发照片,你信吗?手指一滑一停,指谁就是谁。”
      “哟嗬,俄罗斯轮盘赌的作派啊,这不是恶霸,分明是□□嘛。唐棣你堕落了啊,□□你都来往,你不是一向号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吗?英语没过六级都没法开口跟你说话。”
      唐棣哭了,终于哭了,一边哭一边握紧手里的鞋,拿鞋跟狂捶大腿。
      这只鞋从邢健登上平台,唐棣转身那一刻他就注意到了,鲜红的鞋面缀满银色的水钻,在夜色里格外显眼也格外吊诡。
      邢健本来想问唐棣捧只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学归元寺里的罗汉,靠擎着的法器区别彼此?
      可惜一打岔这个话题就给岔过去再也没有机会提及,不过跟唐棣耍贫嘴的时候邢健有一路脑神经一直围着那只鞋转,定情物?念想?血拼后的战利品?左不过是这些东西。直到唐棣拿它来自残,邢健都没想过它会是一柄凶器。
      眼见着唐棣下手越来越狠,频率越来越快,雪白的裙子渐渐洇出一朵灿烂的血花,邢健这才冲上前去钳住唐棣的手,“干嘛啊,拿它当容嬷嬷的钢针哪?”
      唐棣一把把邢健搡开,也不知哪来这么大劲,“你给我滚!我堕落了,我就是堕落了,为这么一只破鞋我他妈都能卖身了。”
      “放心,你卖身都未必能赚回来这只鞋。”
      邢健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进一步激怒唐棣,让她腾出手来给他一个耳光或是掐他一把,这样他就可以先抢了鞋避免唐棣自残,然后再连人带鞋把唐棣拖离这个地方。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无遮无拦的天台边缘,与天际线的亲密接触让邢健感到一丝莫名的凶险。然而这只鞋此时在唐棣眼里已经化身为饿狗眼里的肉骨头,她双手死死攥住,拼尽全身的气力就是不肯撒手。
      “哎哟哎哟,手疼手疼,勒破了,手要勒破了。”
      邢健夸张得大叫起来,凭他的经验,唐棣一定会松手。附小时代他们当过一学期同桌,每回抢东西,无论是连环画,橡皮擦还是辣条,只要邢健喊疼,唐棣一定放弃,屡试不爽。进入青春期邢健才意识到这个游戏既愚蠢又不绅士这才不再沉迷,但唐棣的外强中干,或者说善良已经深深的扎根在他心里。
      唐棣果然停了争夺,她不错眼珠的看着邢健,眼神迷离,仿佛在分辨拄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少年的邢健,还有随他附送的那些青葱岁月里温馨美好的记忆,是不是都是真的。
      唐棣垂了双手,冲邢健温柔一笑,有点像心情大好时的李孟姜,“哦,那你可得当心,手要是真的破了,一定要用大量的水冲洗,还要去医院,不要怕麻烦,一定一定。”
      “被鞋勒的,又不是被狗……”
      邢健话还没说完,只见唐棣伸直双臂,双手举过头顶,她一定是把无尽的黑暗当作游泳池的一潭碧水,才会像跳水运动员一样自信沉着,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随即邢健便听到一麻袋玻璃碎地的声音,并不是想像中“嗵”的一声闷响。碎玻璃声余音袅袅,此后几个月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
      邢健告诉自己那是他在耳鸣,待耳鸣这个借口连他自己都厌倦的时候,他又找到新的说辞,好比独居的夜晚总能听到屋顶传来弹珠落地声,并不是枉死的鬼在用一种幼稚的方式诉说他的冤屈,而是水泥、管道和霉菌在携手演示工程力学的某个细枝末节,科学而已,无关魂灵。
      这是三个月来邢健第一次完整回想起唐棣的最后时刻,自然的,那种“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谈,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在他脑子里一刻都没有停过。
      他坐在市局刑侦大队的传讯室里,铁门紧闭、四白落地的密闭空间让他没地儿躲没地儿藏,更别提躲在耳鸣和科学的说辞里为自己开脱了。
      邢健不得不正视唐棣的死,她是冤死的,被他的懦弱和自私冤死的。
      他何尝不心知肚明那张照片不是唐棣赤裸裸的表白,何尝不知道反绑双手,以枕盖头的唐棣是受了恶人胁迫,可他清楚怜香惜玉到了一定氛围必然要他挺身而出为朋友两肋插刀,他不指天发誓必还唐棣清白他都没法直视她的泪眼。
      可是,他是有万贯家财的公子哥,能够满江湖发必杀令,引一帮豪杰枭雄竞相折腰?还是权倾朝野的官二代,能够堂而皇之打着法律的旗号,把那个恶棍吓得屁滚尿流,惶惶如丧家之犬?
      不是,他什么都不是,他甚至都不是只有勇气和蛮力的匹夫,他怕被人当成人肉沙袋,他怕被人划花了脸失去他唯一骄傲的好皮囊,断网、收手机这类惩罚他都怕,他只能装傻充愣,以此自保,还有搪塞唐棣。
      装傻之后九十多天的时间里邢健又努力装睡,他以为睡着了就不太可能毫无防备的遭遇唐棣。
      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各种聒噪被不歇气的吹送到他耳边。一会儿是李孟姜愤怒向他求证唐棣那双价值3500美金的鞋是不是他出钱买的;一会儿鲍喜似作无意的透露他跟唐棣结识缘于她是他的校园贷客户;还有GRLUC公司的CTO转发过来只为证明他在勤谨工作的短信,那是滨江市疾控发出的,提醒唐棣要尽快就医;还有几个小时前,梁从抓他的时候,列出的罪状之一就是唐棣怀孕了。
      邢健竭尽全力把这些聒噪当作梦中的呓语,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则把它们归类为生活中的不和谐音,他奋力忽略掉这些音符,一心只想打造他的幻想曲。
      然而今天,他幻想中的完美女友回来的日子,他睡不着也没法装睡了,他一再忽视的呓语、他充耳不闻的不和谐音与他回想起来的唐棣临终一幕共同写成一部音乐剧,剧情严丝合缝、环环相扣,令他清楚观看到唐棣最后半年的人生。
      大学生唐棣毕业之际走投无路,想通过嫁人去美国,她倒不一定有多向往那个灯塔之国,不过是想换个环境换个人生。
      自视甚高的她放不下尊严委身他人,自作聪明借了校园贷买了一件奢侈品,想以此彰显身份刺激她的摆渡人。
      然而事与愿违,唐棣最终债台高筑,因无力偿还而被债主□□,意外怀孕的同时还染上不可言说的恶疾。
      这病是什么剧里并没有明说,邢健想大概率会是艾滋,所以唐棣才说没有医生愿意给她做手术。
      那个时候的她该有多绝望啊,竟然指望邢健这个不问理想、不求明天的撸Sir替她找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哪知邢健不改本性,不负众望的随手泼给唐棣一盆冷水,又洒上一层土,彻底湮灭了唐棣希望的微光。
      一滴水珠落到了邢健的胳膊上,他下意识的擦去了,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水滴越擦越多,根本擦不尽。
      邢健明白过来他这是哭了,为一个他终于看清的事实,那就是唐棣死了,绝无回来的可能,就算有千万分之一的例外,她也一定拒绝,脑子进水了才会回来面对如此残忍无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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