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女友生成中》抱朴见素

57、第56章

　　第56章乌鸦炸酱面

　　“小小怀孕了？”邢健这话问得大惊失色。
　　梁从强令自己尽量不带任何表情回应邢健，接下来就更关键了，用错一个词，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他的全部努力功亏一篑。
　　“你怎么知道的？鲍喜告诉你的？他怎么不跟我说？”邢健委曲得像别的小孩都有巧克力，偏他没有一样。
　　“他可能怕你觉得亏本吧，毕竟你在艾小小身上花了那么多钱，还借了高利贷……”
　　话虽说得吞吞吐吐，但梁从心里是笃定的，他认定自己眼疾手快抓准了要害，此时他若张开拳头，手掌心里一定躺着一只飞虫的残尸。
　　“亏本？我怎么可能亏本，我跟艾小小从来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鲍喜凭什么肯定小小的孩子跟我没关系，我还肯定跟他没关系。”
　　邢健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也许真是因为被梁从揭了老底，也许真是因为在跟小小交往的过程中他的投入与产出的确不成比例，可他总的说来是喜欢小小的，小小有些特质也很吸引他，即便没完成他的毕业清单又有什么关系。
　　“别气别气，别跟那小子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农民，”梁从当起了和事佬，“其实艾小小的事他未必搞清楚了，据我们调查，真正怀孕的是唐棣……”
　　邢健、李孟姜射向梁从的目光当即有了同仇敌忾的气质，梁从可以理解，一会儿艾小小，一会儿唐棣确实有点“逗你玩”的意思。这是他们师徒三人一起商量出来的一盘大棋，随着案件调查深入，三人越发意识到破案你要不逗别人玩，就是别人逗你玩。
　　“哦，据我所知，唐棣和艾小小关系不错，唐棣发现自己怀孕后吓坏了，也是，一个学生，哪经得起这个。她又是毕业生，工作没着落，出国的事好像也黄汤了，前途未卜的时候又蹦出个孩子，搁谁不觉得天要塌了。要说艾小小这姑娘够仗义，陪着唐棣去医院，又顾着好朋友女大学生的名声，自告奋勇用她的名字，替唐棣顶了这颗雷。”
　　其实这些情况梁从他们并非明确知道，而是综合各种散碎信息的猜测，之所以把它们漏给李孟姜母子是因为梁从明白一个道理，受害人越完美，施害人才越容易千夫所指。
　　梁从说完这段偷眼瞟了一下李孟姜，同仇敌忾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羞愧难当和恨铁不成钢。
　　邢健却完全没有共情能力，坐姿、神情像极了东京审判中那些坐在被告席上的二战甲级战犯，气定神闲、淡然自若，仿佛经他们手处死的不是人而是蚊子苍蝇老鼠。
　　梁从只能放弃邢健心理防线崩溃从而坦白自首的奢望，“健健，唐棣这个情况，你就没点想法？”
　　“没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
　　见梁从的眼睛都瞪成了大白鸡蛋，邢健又加了一句，“这就是典型的啪啪一时爽，事后火葬场。自己不采取措施保护好自己，指望谁呢，她不说过吗，我们男人都只用下半身思考。”
　　梁从没料到李孟姜的愤怒来得比他迅猛多了，他还在惊讶邢健的无情无耻，还没想好怎样揭穿他伤害唐棣，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梁从吓得浑身一颤，再看母子俩，一个已经抖得如同深秋的落叶，一个捂脸怒视，眼神里全是不解与忿恨。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梁叔的意思，你该对唐棣的孩子负责，就像我对你负责一样。”
　　李孟姜喊得声厮力竭，她很后悔从唐棣一出事她就开始护犊子，以为能够把邢健牢牢捂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实际她的母爱就像缩水的羊毛衫，自认拉一拉扯一扯就能盖住全身的肉，无奈一伸胳膊一弯腰，腰腹的赘肉就坦露无遗。
　　“跟我又没关系，我负个屁的责”邢健喊得中气十足。
　　李孟姜很想再给这个逆子一下，无奈她打不动了。
　　在梁从揭邢健老底之初她还对儿子怀了一丝善意的揣测，也许邢健对艾小小只是怜香惜玉，男人嘛，都有救风尘的爱好，比如李甲之于杜十娘，聂赫留朵夫之于玛丝洛娃。唐棣才是邢健的真爱，只是邢健觉得以他的实力给不了唐棣想要的生活，两人才分分合合有情人成不了眷属。
　　现在看来她的善意根本就是个笑话，是对儿子糜烂混乱生活的无效掩盖与粉饰。一股无力感深深攫住了李孟姜，她气若游丝的问邢健“你还是不是人？你嘴里还有没有实话？”
　　她的儿子却呈现出愈战愈勇的匹夫之态，“我怎么不是人了？我怎么不说实话了？我想说实话你不让，现在义正辞严了，当初别让我瞒着假日酒店开房的事啊。”
　　这下梁从尴尬了。
　　从案子发生邢健被列为头号嫌疑人，到现在他像紧叮大腿的蚂蝗只为把邢健抓捕归案，他都没想过把李孟姜扯进来，哪怕他明确知道李孟姜私下找过钟白杨只为把唐棣坐实成他的女朋友，她还买了唐棣家的凶宅，找到并销毁她以为关键的证据，还有种种为把她儿子洗白成青年才俊的努力，梁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和稀泥并非基于男女私情，而是感念一个单身母亲独自养大儿子的艰辛，哪怕这个儿子极有可能是杜鹃硬塞进来的蛋，他也不愿看到母子反目，结果是他一箭双雕坐收渔利。
　　然而现在线索、或者说给邢健定罪的关键证据突然怼到他面前，就像电梯开门刹那间不期而遇的前女友，令梁从躲也不是面对也不是。他想要不他以静制动得了，这个时候不说不做比瞎说瞎作要保险得多。
　　于是梁从把自己想像成一粒微尘，静静的悬浮在空气中尽可能不打扰李孟姜母子。
　　它看见邢健气咻咻的看着他妈，浑身的汗毛化作盾牌上的铁棘；它听见邢健在心里排演，要他妈说“什么假日酒店，你吃多了撑糊涂了吧？”他就说就考研前一天，他去假日酒店开了房和小小幽会，对，他是故意的，他就想考砸，本来他也不是读书的料。要他妈说“你要想死你就说”，他就大吼全世界都怀疑我我他妈的还活个什么劲……
　　可惜他妈什么也没说，他妈也成了空气中的一颗微尘，飘忽忽的不知荡向何方。
　　“叮”的一声脆响，悬浮的梁从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他的手机，他很感谢这个给他发微信的人，把他从无尽的尴尬与沉默中解救出来，同时还终结了客厅里的静止状态重启了他们三个人。
　　李孟姜得了微信提示音的提醒，起身朝卧室走去，从她的背影梁从读出了挥剑斩情丝的冷酷与决绝，不过她斩断的不是跟情郎的牵扯，而是跟儿子、跟双拼案的一切联系。如果要给这个行走的背影配一段画外音，那也只会是“老娘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吧”。
　　梁从趁邢健愣征的当口迅速看了一眼手机，微信发自刘芸，是一张照片，白花花的一片，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由打拐转命案十多年这种照片梁从见太多了，以至于怀疑他的大脑杏仁体功能严重退化，任它多血腥的画面都激不起他的恐惧反应。他也不在意死者长什么模样，高矮胖瘦这些无益破案、只关审美的元素，直奔致命伤口、死亡姿势、有无尸斑这些重点而去。
　　可这张照片，他的关注点统统落空，梁从诧异之余发现随照还附有一段文字，他急急忙忙点开，“这是唐棣，下回就没有枕头和身上的布条了。”
　　梁从遽然抬头，眼神立马与邢健相撞，冥冥中唐棣这张以枕盖头、反剪双手的照片一定跟邢健有关。他刚想开口，邢健却从对手提前退赛的失落中回过神来，“怎么着梁叔，还想看我吃乌鸦炸酱面？”
　　梁从只听得脑子里一声脆响，他的灵感犹如受了一记重锤，碎成了渣渣。乌鸦炸酱面？这又是什么东东？
　　邢健当然知道梁从听不懂，于是带了讽刺的口吻跟梁从解释就是戏收场了，没热闹可看了，他可以走了；还有他要谢谢他向他妈通报艾小小的情况，这招高，实在是高。
　　然后邢健几乎是把梁从推出家门，门在身后呯的一下关上了。
　　被驱逐出境梁从没有一丝恼羞成怒，他掏出手机，给刘芸发了一条微信，“去假日酒店查一查”。唐棣照片里那么白的床单和枕头，除了酒店，一般人家谁会用这种纯粹给自己找麻烦的东西，之所以定位到假日，还得亏刚才邢健说漏了嘴。
　　走到小区门口，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确认不会有人留意他在说什么，梁从这才往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是留守值班的警员接的，他告诉梁从刘芸和彭澎出了一天的外勤，刚从四医院回来就来了一个中年妇女，举报了一条重要线索，弄得刘芸和彭澎跟打了鸡血一样。
　　梁从立即热血上头，他问警员小马来举报的是什么人？说了些什么？小马说来人登记为滨江大学附属中学老师王静姝，举报一张照片和一条微信留言，说是死者唐棣十二月二十号晚上发给她的。
　　王静姝给刘芸转完照片和留言后当着他们的面把这两样东西都删了，一再强调暑假她要去国外，过几天就要飞英国，接着转美国，怕过海关的时候手机里的照片给她惹麻烦。
　　习习凉风中梁从酣畅淋漓的抽完了一支烟，吞云吐雾间他的脑子也没闲着，把时间、地点、行为，动机排出一条完整又完美的证据链。
　　他扔了烟头，选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星朝它敬了个礼。他把它想像成上帝，总的说来他老人家待他不薄，刚给他关上疾控中心的门，又给他打开了第四医院的窗；刚给他关上传讯申请的门，又给他打开了假日酒店的窗。虽然关门的时候力道太猛弄得他有点晕头转向，但最终还是叫他豁然开朗，他想邢健这次大概率是跑不掉了。
　　出租车上，为保险起见，梁从还是百度了乌鸦炸酱面。
　　还真的跟案子无关，说的是后羿射完太阳后百无聊奈，天天只能打鸟玩，抒发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情怀。
　　梁从“嗤”的一下笑出了声，他不知道邢健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没来由的自信，以为把他妈怼的哑口无言他就成英雄了？殊不知他妈不说话不过只为保护他。
　　梁从感慨像邢健这种孩子，从今往后也只能劳烦监狱教他懂事了。
　　他看向窗外，闲适惬意的路人，夜市升腾的烟火，推杯换盏的食客，哪怕蹲在台阶上打哈欠的流浪猫，无一不在诉说一种情怀——人间值得。
　　梁从无端替邢健生出万般留恋与无限不舍，不过很快他就暗嘲自己跟李孟姜一样又犯了自作多情的毛病，没准这次他们的努力还会落空，谁说得准意外和将来哪个先来呢。
　　电话铃响，梁从一看来电显示迅速接通，刘芸哇拉哇拉的声音即刻塞满出租车的角角落落，聋子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因为邢健的传唤申请批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