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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49章 ...

  •   第49章非法拘禁

      关门的声响犹如一记耳光扇到了卢建华脸上,只不过动手的人不是李孟姜,而是他自己。
      他想现在冲过去还来得及,就说他一时口误,将阴性误说成阳性,然后李孟姜破涕为笑,如释重负,生活也在打了个急漩之后又恢复它平静流淌的模样。
      可不知道为什么,卢建华就是站不起来,他甚至都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唯一可感的只有头皮处千万只蚂蚁的啃噬。
      来见李孟姜之前,卢建华就打定主意只咬住一点,他只对送检样本负责,只告知送检样本的鉴定结果,其它的不置一词、不作评论。
      他觉得这样做你好我好大家好,于李孟姜,她未必能接受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其实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跟她有血肉联系的那个却跟她分属天差地别两个阶层;于邢健,不必陷入身世迷惑,从而发出“我到底是谁”的诘问;于他,恪守了一个分析员的职业规范和操守,退一万步说也向大众普及了一个科学常识,那就是没有百分百准确的检测。
      所以当李孟姜扭扭捏捏扯到基因突变,卢建华很笃定的告诉她没有突变,你就是你儿子的亲妈。
      不知道是在哪个点卢建华变了心意,大概不满的种子从李孟姜大开脑洞,拿邢健的胎毛给他比对时就种下了。
      接着李孟姜又怼了他,将她的生养之恩凌驾于他的再造之恩之上,他愤怒原来李孟姜一直把他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他嫉妒李孟姜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亲生儿子,他心知肚明哪怕有邢健这个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拄着,也挡不住鲍喜认亲的步伐,他恐惧真相一旦揭出他的所有善举都将遭到质疑。
      报复心第一个跳了出来,直觉告诉卢建华他得添点堵,他要上点药,他得告诉李孟姜你找着了亲生儿子又如何,他是只毒虫、是个瘾君子,根本没法跟他卢建华找回来的儿子作比较。
      卢建华双臂强撑沙发扶手艰难站起身,此刻他还真没脸留在李孟姜家吃四喜丸子。
      “是阳性”这三个字说出口,卢建华的报喜就成了报丧,留给李孟姜的,将是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出小区大门卢建华老远就看见邢健,他一路飞奔,兴高采烈的样子令卢建华想起一句损人的话,“你赶着去投胎啊”?
      邢健也看到了卢建华,经过他时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抬了抬下巴,用这种招呼不太熟稔的平辈的方式招呼了卢建华,而后呼啸而去。
      “这孩子也太没礼貌了吧。”卢建华已经站定,等着邢健上前问好,跟他寒喧,没准还会向他诉说令他烦恼的母子关系。
      然而邢健甩给卢建华的只是一个日渐远去的背影,卢建华眼见着背影越缩越小,一股恶意突然涌上心头,“你还不知道等着你的是什么吧?”
      恶意过后卢建华猛然警醒,前面等着他的何尝不是跟邢健一样的大坑。
      跟李孟姜面对面的时候他只顾着诋毁鲍喜,完全没想到在李孟姜那里顶着鲍喜名头的还是邢健,砸向鲍喜的黄泥污水实际都落到了邢健身上,而这个砸泥泼水的人就是他,号称冒着生命危险给李孟姜找回儿子,渴望用这个儿子的优秀证明自己干了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伟业的卢建华。
      卢建华转身就往小区纵深跑,跑到李孟姜家楼下他却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此时上去能说什么?把早该承认的口误说一遍?那才真是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卢建华在门前台阶上坐下,点燃一根烟,袅袅青烟中他嘲笑自己是典型的中国人打麻将,先不管自己和不和,反正绝对不能让对家和。
      李孟姜开门的时候邢健只字不提他在小区门口碰到了卢建华,跟他眼面前的急茬比起来,这个刻意亲近他、二十多年努力扮演慈父角色的老男人实在不值一提。至于卢建华为什么来他家,他跟李孟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到底干了些什么,邢健也一概不关心。
      “妈……”邢健招呼了一声,这个称呼他喊了二十多年,今天李孟姜才第一次对这个字眼无感。大概有了卢建华的亲子鉴定,李孟姜就跟普天下所有和儿子朝夕相处的母亲一样,“妈”这个字已经习以为常到在她们心里激不起任何波澜与涟漪。
      邢健却两眼放光,印堂发亮,仿佛他走了不是几天而是几年,现在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见到久未谋面的父母高堂。
      李孟姜心知肚明,邢健的兴奋激动绝对不是因为见到了她,他在期待一个与她无关的惊喜。
      “放你房间里了,自己去拿。”李孟姜淡淡的说了一句。
      邢健转身就跑,都顾不上跟李孟姜客套;李孟姜也不计较,跟了过去,神情和步态都如幽灵一般。
      进了门邢健直奔书桌,桌面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除了一台电脑什么都没有。
      邢健扭头看向床,一样的整洁,除了枕头被子什么都没有;他环顾四周,还是除了整洁就没发现他想要的东西。
      邢健有点急了,见李孟姜站在门口,于是冲她喊了一句,“妈,钱呢?那三十万现金,你放哪儿了?”
      李孟姜不吭声,幽幽的看着邢健。
      一股莫名的恐惧从邢健心底升了上来,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请君入瓮”这个词,可能来俊臣请周兴进大陶罐时的眼神也如李孟姜此刻一样阴鸷。
      “妈,你到底怎么了啊,你的眼神怎么这么瘆人?”
      得到提醒的李孟姜收回目光,迅速拉过房门,呯的一下关上,又以闪电般的速度上了锁,把钥匙扔进口袋里。
      邢健本能冲到门边,一边徒劳的踢拉拽拍,一边大喊,“妈,你干什么啊?你想把我锁在屋里?你到底想干嘛?你是不是疯了?”
      “你还问我想干什么?你自己干过什么心里没数?”
      隔了一扇门,李孟姜的声音显得瓮声瓮气,但丝毫没有减弱她愤怒的程度。
      邢健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他确实干过很多为李孟姜不齿、不屑、不许的事,但他拿不准这些秘密李孟姜究竟掌握了多少。
      邢健强令自己冷静,这是一件令李孟姜不惜动用私刑限制他人身自由的事,可见小不了;由刑罚、自由这些字眼邢健的意识瞬间流动到梁从,他想起刚才在小区门口碰到了卢建华,这两人总像地狱门口的黑白无常一样成双成对在他家出现……
      这就对了,一定是唐棣的案子,梁从又发现了什么鸡毛蒜皮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线索,于是习惯性的拽过邢健这个筐,把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想都往里面装。
      当着李孟姜的面,卢建华一定跟梁从吵了,一定替他据理力争了,这个人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养不教父之过的责任感,所以在小区门口遇到邢健的时候他才欲言又止,一副爱你在心口难开的神态。
      “唐棣不是我杀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哪?”邢健的声音里充满委屈,“你把我骗回家锁起来是不是就为方便梁从上门抓人,你就这么迫不急待大义灭亲?”
      门那边的李孟姜一声不吭,在邢健考大学之前她一直在附中当班主任,深谙这些孩子们承认错误的话术和套路,先捡已知的、最不紧要的交待,在挤牙膏的过程中摸清老师究竟掌握多少信息,最后再斟酌着坦白。
      邢健现在正在使用这套话术,唐棣的事他早就跟李孟姜交过底,李孟姜也相信唐棣的死与邢健无关,要不梁从早就带人上门了。
      “我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你也太高看我了。”
      隔了一扇门,邢健看不到李孟姜的表情变化,信息来源少了大半,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能在唐棣之死上盘桓。
      “那是现在没鸡给你杀,你吃的都是超市处理好的。要搁以前你不杀也得杀。再说了,杀鸡也没什么难的,脖子一按刀一抹,杀人跟这也差不多……”
      空气凝固了,阻断了声音的传播,长时间的静默中邢健反复琢磨李孟姜说这话究竟什么意思,置疑?诱供?还是就只是说说,练练嘴皮子为后面的舌战热身。
      “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
      邢健突然对眼面前的一切充满忿恨,忿恨所有人把他跟唐棣拴在一起,他俩不过是关系要好的同学,他不过凑巧管了唐棣一点闲事,唐棣就成了粘在他头发上口香糖,扯不掉也甩不脱。
      邢健深吸一口气,“这么跟你说吧,唐棣不是我杀的,也不是别人杀的,她是自杀的,从楼上跳下来,就在滨大正在建的生科院大楼,那片靠山本来就比较偏,晚上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李孟姜暗暗吃惊,她从来没把唐棣和自杀这两个字连起来,她以为现在的孩子都洒脱不羁,就算被人拍了裸照也只当是行为艺术,况且那张照片也不“裸”啊,也没有大范围的传播啊,何至于要走上绝路?
      罢了,别人家的孩子李孟姜现在真没闲情去管,自己眼面前还拄着个大麻烦。
      “既然唐棣是自杀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把这件事告诉你梁叔叔?”
      沉默许久邢健终于开口,“唐棣跳楼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们说了一些话,我们还抢一只鞋,抢来抢去就……所以说不好是不是就一定是……”
      李孟姜不由自主苦笑起来,原来这还是出黑色幽默,不过她全然没有心思去体味它的超现实,她必须实实在在为她儿子打算。如果跟梁从兜了底,邢健会不会被判刑;那个工地万一要没有监控录像,在疑心甚重的梁从面前邢健究竟能不能说清,诸如此类。
      见李孟姜半天没有回应,邢健愈加没底 ,“妈,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样,后天,后天唐棣就会回来,你可以当面问她,我是不是正话反说似贬实褒,我绝对没有骂死她的意思。”
      李孟姜恨不得掏耳朵,就这一句这出戏就从黑色幽默彻底荒诞派了,她不想跟邢健确认什么叫唐棣后天回来,这还用问吗,邢健这是在臆想,典型的吸毒后出现的幻觉。
      “你就踏实在屋里呆着吧。”
      回答李孟姜的是一阵狂躁的踢门声,木质的房门在强力下摇摇欲坠。
      李孟姜想这大概是又一个吸毒后的典型症状,整个人极易处于癫狂状态,她盘算着趁邢健平静的时候,找个人来把木门换成铁门。
      “凭什么?为什么?李孟姜你以为你谁啊,就算你是法官给我判刑你也得给我个罪名吧?”
      邢健直呼其名激怒了李孟姜,毒品的威力她算是见识到了,她的儿子这么快就六亲不认了。“罪名?你自己心里没数?好,你要我就给你,你吸毒,我要真是法官早送你去强制戒毒了。”
      “吸毒?谁他妈吸毒了?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正经事干?天天盯着我,一会儿我杀人了,一会儿我吸毒了,我招你惹你了,怎么这么喜欢把屎盆子往我一个人头上扣?”
      “你没吸毒?对,没吸,吸毒的从来不承认自己吸了毒,就跟喝醉酒的也从来不承认自己喝了酒一样。”
      又是一拳暴击,门这边的李孟姜甚至能看到门上倒出的手模,不过她从来就是一个不甘示弱的母亲。“你要真没吸,那就证明给我看。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呆满两个星期,你可以玩电脑,可以上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出门,三顿饭我会放在门口。两个星期后,要么你没吸;要吸了你的毒瘾也戒干净了。”
      “李孟姜,你……你不把我逼疯你不收手是吧,你就不怕我从窗户那儿跳下去?”
      “不怕,唐棣不也跳了?她不后天就回来了?”话刚说完李孟姜觉得这话还真有点怂恿邢健跳楼的意思,这个时候她还是应该严肃一点,要不不能传达她帮儿子戒毒的决心。
      “我失去过你,我也不觉得失去有多么可怕。”言外之意,就是死,我也要把你的毒瘾戒干净。

      夜凉如水,卢建华站起身抬头向家属楼望去。
      楼层太多,他不能明确到底哪一扇才是李孟姜家的窗户,不过不管是哪一扇,透出的灯光都是柔和温馨平静安详的。
      卢建华估计风暴大概已经过去,留给李孟姜和邢健的是彼此的适应和妥协。卢建华感慨到底是自己孵出来的蛋,哪怕是别人偷偷放进窝里,哪怕孵出来的是只丑小鸭,作为妈妈,终归不忍驱逐和舍弃。
      卢建华活动活动筋骨,拍拍烟灰转身离去,今晚他得早点休息睡个好觉,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得养精蓄锐,因为还有一项任重而道远的事情等着他去做,那就是协助那只丑小鸭尽快变成白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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