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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李孟姜从来没有见过冷若冰霜的卢建华。
      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说话轻言细语,举止文雅谦恭,脾气不愠不火,哪怕遭遇梁从颇具进攻性的问询和某些人不怀好意的打探,他也是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说实话,卢建华的脾性很对李孟姜的胃口,所以这么多年她还乐于跟他保有联络,让他登堂入室,随意进出她的生活,要换作别人,恐怕早就被扔在通讯录的犄角旮旯,过年过节都想不起来问候一下。
      除了性格,李孟姜放心大胆跟卢建华来往还有一个端不上台面的原因,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对男人已经不抱什么期待与兴趣。她不知道卢建华的身世,只知道他四十五岁不恋不婚,像他这么温婉,一定不会对女人感兴趣,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是同类,是可以抱团取暖、守望相助的。
      说来有意思,滨大附中新近换了课间操,就是那首脍灸人口的《你笑起来真好看》,只要一唱到“你笑起来真好看,好像春天的花一样”,李孟姜眼前就会晃动卢建华的影子,这么算起来,他该是除邢健之外在李孟姜各个心理层次出现频度最高的男人。
      然而主观世界里第二亲近的男人现在却摆出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卢建华抱紧双臂,整个人僵在沙发上,仿佛李孟姜家是一个满是细菌的负压实验舱,他要尽一切可能不去触碰任何物件,哪怕空气。
      卢建华的反常李孟姜当然注意到了,不过她选择无视,就像对待正处于生理期的闺蜜,过分计较她的说话语气和面部微表情反而会稀释两个人的情谊。
      “鉴定结果出来了?怎么样?”真闺蜜的开场白从来都是直奔主题,省了寒喧和客套的。
      “李老师……”卢建华虽然开了口,但表情却是我很无语,“这也给我倒杯水啊,这么多年,我吃过你一顿饭,听过你一声谢吗?”
      李孟姜听出来了,这是在挑礼,也是在邀功,在撒娇,在抱怨我为了你儿子的事真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哎呀呀,你看看我,还真不拿你当外人。小卢,你想喝什么?茶?咖啡?饮料?我们家什么都有。对了,喝什么水啊,你一定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健健订的外卖,四喜丸子,四个大肉坨。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胃口完全变了,喜欢起东北人说的硬菜,还是真有什么喜事?尽吃这种过年才吃的菜……”
      卢建华真无语了,为李孟姜不论什么话题最终都能落脚到她儿子身上。他无力的挥挥手,意思是倒水的事就当他没说。
      “别啊,还是吃一点吧,要不我一个人真吃不了。水呢?你要不说喝什么,我就替你作主了。”
      “李老师……”这三个字卢建华说得有气无力,表明今天的战斗还没打响他就偃旗息鼓了,他想开了,邢健是李孟姜的软肋同样也是他的软肋,在为邢健好这件事情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没必要为了战友的态度闹得人仰马翻。
      卢建华让李孟姜别忙活了,坐下来听他说。
      李孟姜一屁股坐到卢建华身边,一反常态的跨过她与男性的舒适距离,同时还夸张的扑闪着想像中如埃及艳后一般的长睫毛。
      卢建华吓了一跳,为李孟姜表现出来的不合年龄和身份的亲昵与活泼,他知道她是想活跃气氛,表明对即将揭晓的谜底她一点都不紧张,但实际上卢建华还是从李孟姜抽搐的苹果肌以及痉挛的嘴角读出她很紧张,她对他充满期待。好,这才是卢建华想要的,他可以按他的节奏娓娓道来了。
      “李老师你知道我当志愿者二十多年,从有能力起我就回馈社会,刚开始帮扶贫困孤寡老人,逢年过节我都会给他们送米送油……”
      卢建华看出李孟姜想插话,及时挥手止住了她,“有一年春节我照例去一户人家,这家是一老太太带着一个长年卧床的残疾儿子,我照顾他们五年了,她家的大事小情都我一手操办。没想到那天我去,老太太竟然冲我发火,指着鼻子骂了我快半个小时,知道为什么吗?”
      李孟姜恢复了她的稳重和端庄,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起身走到卢建华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从这段开场白她感到了一股来者不善的气场。
      卢建华呵呵一笑,声音干涩而虚假,“原因很简单,我每回送她的米,袋子都极难打开,封口缝得死死的,她得蹲地上一点一点把封口剪开”。
      卢建华意味深长的扫李孟姜一眼,发现她还是没有任何接话茬的意愿,卢建华视作平常,继续自说自话。
      “这事要说怪我吧,也怪得着,我每回给她送的都是泰国进口的香米,他们封口用十字针法,这种针法典型的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深谙其道的只要找准线头轻轻一提溜,哗啦啦一下全开了,一秒钟都不要。我等老太太骂完,转身上街买了个大米桶,帮她把所有米袋子打开,把米倒桶里,以后煮饭一掀盖子就成。不过经过这事我也有个体会,这人哪,落到所有事情都要别人伸手帮忙的地步,总有他自身的原因。”
      李孟姜不是鲍喜,哪怕被蒙上眼睛,她也能咂摸出卢建华给她上的这道前菜用了什么食材,调出了什么味道。他在用老太太暗讽李孟姜不知感恩,还有他在讥笑她自作聪明,她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李孟姜大度一笑,“小卢,当年你冒着生命危险帮我找回健健,这事我会记一辈子,只是大恩不言谢,老把感谢的话挂在嘴边,我觉得假,你说呢?至于你提到的那个老太太,放心,我不是她,天助自助者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李孟姜在心里跟自己说赶紧说正事吧,天助自助者这话都多了,“我知道样本的事你心里不舒服,但我希望你能理解,健健才二十出头,人生的道路还很长,这么年轻就跟毒品扯上关系,哪怕他没吸,可终归做过检测,说的粗俗点,就是黄泥掉进□□里……”
      毕竟是中学语文老师,这种乡间俚语李孟姜到底还是开不了口。好在卢建华表面不动声色,内里还是点了下头,在毒检这件事情上李孟姜跟他想一块去了。
      “这么着吧,你要是心里硌意,我就跟你挑明,那三束头发确实不是我朋友的,一个是我,一个是健健,还有一个……”李孟姜突然脑筋急转弯扮起了说书人,举起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了。
      卢建华本已放倒的战旗立马举了起来,为李孟姜戏谑的态度,说明在尊重卢建华,珍惜他的奉献付出方面李孟姜仍旧没有端正认识。
      果不其然,李孟姜问卢建华要他是她,第三个样本他会选谁?
      “还能选谁,健健的爸爸,你的前夫邢光明呗。”
      这话卢建华是故意说的,他做过亲子鉴定,明确知道那三个样本没邢光明什么事,李孟姜能拿两个一模一样的样本恶心他,凭什么他不能拿她的前夫投桃报李。
      “他——”李孟姜果然撇了嘴,“别跟我提那个人,他跟我们就是一个精子的关系。”
      卢建华在心里冷笑两声,他极想修正一下李孟姜的话,他现在跟你们恐怕连一个精子的关系都没有。
      可惜李孟姜不会读心术,为防卢建华牵出更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她及时终止了猜谜游戏,“就是健健满月那天剃的胎毛,我一直留着……”
      卢建华呆住了,就算给他一千次一万次机会他也想不到另一个样本会是邢健现出人形时长的头发。这就对了,这下一切都能说通了,就没有科学的未解之谜未竟之地了,他卢建华就再也不被秘密和猜测折磨了。
      给鲍喜慷慨免除五十万的债务以后,这小子再次拿出他的头发作抵押,声言这笔巨款他一定会还,只不过要多容他些时日。
      这次卢建华没有拒绝,免除债务绝非无缘无故,他自有他的盘算。
      鲍喜走后卢建华一刻都没耽搁,他做了第三轮亲子鉴定,跟鲍喜比对的,是所谓邢健的头发,还是一模一样。
      卢建华上挂下联,首先否认了双胞胎的猜测,毕竟鲍喜和邢健,目测两人都不可能出自同一个卵子;还有以卢建华对这个家庭二十多年的了解,双胞胎一说来得太无根无源、天马行空。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鲍喜的、邢健的、还有那个他曾经以为是邢健的双胞胎兄弟现在证实是邢健胎毛的样本根本就来自同一个人,而这个人极大概率就是鲍喜。他不说了吗,“左一撮”拔给了卢建华,那“右一撮”自然拔给了李孟姜。至于为什么用他的头发替换邢健的,不难猜,他一定是抱了母子相认的幻想。
      “咳,小卢,你说我是不是有病,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健健的胎毛。主要是这孩子吧,跟小时候差别太大,完全变了个人,我在想会不会是基因突变了?物质决定精神嘛。”
      李孟姜拼命挤出个笑脸,她发现卢建华若有所思了很长时间,看来胎毛确实是一个从情感到实际操作上都很难让他接受的样本。
      “李老师,您觉得您会跟婴儿期一样吗?您没病,就是心里有结,直说好了,我愿意帮您打开。”
      李孟姜一脸错愕,为卢建华如此直白,她在犹豫要不要反唇相讥拿健健的胎毛跟他现在的头发比对是她的权力,谁让二十多年了都没人给她一个权威认定的结果。
      “在告诉您亲子鉴定结果之前,我必须声明一点,我们只对送检的样本负责……”
      “我知道,一般化验单上都有这行字。”李孟姜打断卢建华,大幕即将开启她也就不再计较什么,渴望的眼神此时成了一把钳子,恨不能把卢建华的嘴一把撬开。
      “我不知道您怀疑什么,有什么可怀疑的,鉴定结果您和邢健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可能性为99.99%。”
      李孟姜往后一仰,颓然的倒在沙发上,这个动作可以理解为谢天谢地,可以理解为失望之极,还可以理解为健健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儿子,可我明明看见另一个人伸手摸门框了……总之很复杂,李孟姜自己都说不清她是遗憾还是庆幸。
      卢建华却不乐意了,他认为这不是李孟姜该有的反应,她应该大放悲声,最起码也该跟他一样喜极而泣,“怎么,李老师,难不成你不希望健健是你的儿子?难不成你希望你的儿子另有其人?万一这人连大学都没上过呢?健健可是我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找回来的孩子。”
      “他还是我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生出来的孩子,还是我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李孟姜终于怼了卢建华一句,这个男人的温婉今天全都成了放馊的西瓜,酸叽叽臭哄哄,还非要显出混浊的鲜红,逼人夸它新鲜。
      怼完卢建华,李孟姜只觉浑身松快,她趁势又追了一句,问邢健毒检的结果,省去了拐弯抹角、环顾左右而言它。
      卢建华整理一下面部表情,把被怼后的惊讶与挂不住调整为严肃与沉痛。
      李孟姜从卢建华下沉的嘴角和眼角看出端倪,可她不甘心,她提高了嗓门,“你倒是说啊,别再跟我扯什么只对送检的样本负责这样的废话了。”
      “是阳性。”
      李孟姜倒没显出有多惊讶,她站起身,平静的看着卢建华,“小卢,我就不送你了,你要是想吃了再走,四喜丸子在冰箱里,你自己热了吃。”然后李孟姜越过卢建华径直朝卧室走去,呯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申明,这章篇名绝对不是我蹭热度,此文写于一年前,那个时候大家还是谈羊色变。不过最近“羊”了的宝宝好多,我今天也有点嗓子疼,赶紧自测了一下,还好还好。各位读者大大要好好保重身体啊,虽说最后都要得,但晚一天总比早一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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