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女友生成中》抱朴见素

45、第 45 章

　　作志愿者多年，卢建华自认对帮扶对象的心理了然于心，他们常常将“志愿”混淆成“自愿”，一旦你以自觉自愿的面目出现，你就插上了一对翅膀，成了贺年卡上圣洁呆萌的天使。
　　他们可以无所顾忌的向你提出各种要求，以为你是上帝的使者你就无所不能，以为你来自天堂你就吃风喝烟，完全不必考虑你还有基本生存需求。
　　好在即便欲求不满，帮扶对象大体还能和志愿者相安无事，这无非因为志愿者无外乎三款。
　　基本款为完成各种制度条款而来，将志愿服务当作进阶更高人生阶段的梯子；升级款大多曾受人恩惠，于是涌泉相报换取内心的平和与安宁；唯有高阶款才真正无欲无求，唯一祈望世界更美好、人类更文明。
　　卢建华自然把自己划在最高那一款，所以这么多年无论遇到多么奇葩操蛋的帮扶对象他都能心平气和、尽心尽力。
　　曾经李孟姜是卢建华眼里的个案特例，这个女人虽不是女博士但却完美阐释了“第三性”，独立自主、理智清醒、行动力强；若生于乱世，必又是位梅厄夫人；若志在从政，估计地位能与默克尔比肩。
　　所以邢健找回来之后，卢建华并没有就地结束此次志愿行动，而是用梁从的话说，尽心尽力提供终生售后服务，这其中当然有基因检测的戏剧性，但更多的是卢建华对“自助者”的欣赏。
　　不过今天李孟姜亲手打碎了卢建华对她的完美印象，她像个溺水者在拼命挣扎，双手徒劳挥舞，无论谁扔根稻草抑或铁块她都会死死抓住，把它视作承载了生存全部希望的上帝之手。
　　见卢建华一声不吭，退居台下专心聆听她的演讲，李孟姜稍觉意外，本来她打算在卢建华的连声劝慰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出她的请求，现在看来只能放缓节奏慢慢来了。她并不担心卢建华会拒绝提供帮助，她只担心卢建华不按她的要求提供帮助。
　　“小卢，我记得你做生意之前是搞司法鉴定的？”
　　卢建华浑身一震，随即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该来的迟早会来”。
　　其实不久前那次戛然而止的会面李孟姜已经露了苗头，她问他凭哪点认定找回来的那个孩子就是她的邢健。
　　“那像酒驾、毒品鉴定这些你肯定也不陌生吧？”
　　卢建华想笑，难怪有本书叫《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搞不懂李孟姜射出来的箭怎么就从基因改道去了酒精和毒品；而且这个问题问得他也没法回答，看上去都是检测，可测基因跟测酒精、测毒品原理、手段天壤之别，不过它们确实都在司法鉴定的范畴里，放宽一点也不算隔行如隔山。
　　卢建华决定还是不置一词，免得他的语言、表情终究还是错付了。
　　李孟姜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小卢我想请你帮个忙，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个毒品检测？我听说测毒品不一定要尿检，发检效果更好些，能检出很久以前吸没吸过毒，是这样吗？”
　　仿佛有人敲了一记重锤，震得卢建华脑袋嗡的一声响，他顾不上是错付还是瞎耽误功夫，急忙开口问道，“是不是健健？健健吸毒了？怎么可能？”
　　“不不不，不是健健，健健怎么可能吸毒，你想哪儿去了。他好着哪，天天忙创业的事，刚租下一个大办公室，投资人都见不过来。”伴随着李孟姜忙不迭的否定，是她躲闪飘忽的眼神。
　　一定是邢健，要不李孟姜今天不会打开心扉自曝家丑，也不会将话题阶段性的打点在“老天爷要惩罚我这个不负责任、没有人性的妈”，按照中国人的思维逻辑，孩子没出息才是对妈最大的惩罚。李孟姜否认无非是脸面上过不去，她不也说了，嫁给邢光明以前她一直是受人瞩目那类人。
　　卢建华叹口气，换上语重心长的表情，“李老师，我是谁啊？”
　　李孟姜略略起了几颗鸡皮疙瘩，她不喜欢人在生活中还撇着话剧腔，尤其不喜欢一个男人的话剧腔，在她看来卢建华什么都好，就是不太像个活在空气里的人。
　　“健健是我找回来的，这么多年我看着他长大，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读下来，现在眼看着他走上社会。说句不恰当的话，我就跟他爸爸一样，不对，我比他爸爸还关心他，他有什么事你还瞒着我，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李孟姜浑身的鸡皮疙瘩爆得跟热锅里的玉米粒一样，她是个极难跟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人，哪怕跟邢光明，第一次肌肤相亲她都心理建设了很久。现在有个男人突然号称是她儿子的爸爸，还试图进入她的私人空间分享她的隐私和秘密，李孟姜怎么可能会允许？
　　她下意识的拂了拂双臂，以为这样就拂去了身上沾染的卢建华的气息；接着她拿出三个信封，在卢建华面前一字排开；她笑得轻松而自然，告诉卢建华这件事真跟邢健没关系，拜托她的人也没跟她说清楚吸毒的到底是谁，只给她三个样本让卢建华顺便都查一查。
　　卢建华抱臂静坐，双眼直视李孟姜，他想以这样的姿态告诉李孟姜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刘皇叔都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刚夸你有“第三性”你就把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一面露出来了。
　　“咳，我这朋友大概也是受了疫情期间全民核酸检测的启发，小卢你知道的吧，一个几千万人口的城市要在十天内完成全民检测，只能十人一组先混检，发现阳性了再一个个的查。我朋友估计不能确认三个样本里到底谁吸了毒，也许她想给你省点事，所以就三个一起了。没查出来当然皆大欢喜，查出来了再带他们去正规机构一个个的仔细检。”
　　真难为你了，卢建华在心里冷笑道，为了掩盖你那点小心思连全民核酸检测的热度都蹭上了。你这招不就跟有些单位招聘一样，明明要谁不要谁的早都内定好了，却非要搞公开选拔的把戏，拉一堆人陪斩，以为这样就可以盖住早已挂在树上的猴屁股。
　　卢建华心知肚明，如果样本检出阳性，那吸毒的人百分百是邢健。他莫名觉得心凉，李孟姜护犊子的心情他能理解，但不能理解为什么跟他这么见外，他可是历尽千辛万苦把邢健找回来，给了他新生的人。
　　李孟姜当然清楚全民核酸检测的热度暖不了卢建华的心，也不可能让他昏了头，真以为这三份样本与邢健没半毛钱关系。
　　其实她大可以拿着那天鲍喜送来的邢健的头发，大大方方把它递给卢建华，然后打着朋友的旗号请他检测，既不画蛇添足也不自作聪明。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因了一个小动作触动了她。
　　“我这个朋友挺不容易的，哦，她的情况跟我差不多，单亲，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前夫根本不管。儿子呢，也不太争气，现在二十多了，交了一些坏朋友，天天醉生梦死……”
　　卢建华又想笑了，为李孟姜的煞有介事，说的仿佛她真有这么个朋友。
　　“搞笑的是……”李孟姜略略停顿，目光犀利的剜了卢建华一眼，“这个儿子根本不是她亲生的，是她前夫跟他前妻的孩子，前妻死了，离婚的时候前夫只想当甩手掌柜。她见孩子可怜就拿过来养，一番辛苦全成了献爱心，把自己四十多岁的人熬得跟六十岁差不多。前夫很快三婚，这次是个小女孩，只比他儿子大三岁，成天在朋友圈里洒狗粮……”
　　卢建华即刻警觉起来，他是个情商很高的人，多年的志愿工作又培养了他超强的交流沟通能力，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在他就是本能。
　　李孟姜这段话旁人听来大概率都是同情这位中国好后妈，痛批渣男亲爹不是个东西，可他，只有一句话他会高亮标注，“这个儿子根本不是她亲生的”。
　　“我也是感同身受吧，所以今天才会絮絮叨叨跟你讲这么一大通，连健健是怎么丢的这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给翻出来。”
　　“李老师，你的意思，健健也不是你亲生的？”事关对他深入虎穴救得虎子经历的否定，卢建华再也不能装聋作哑搞腹诽那套了。
　　“哪里，你想哪儿去了，”李孟姜的腔调毫无起伏，透着毫无诚意的漫不经心，“健健怎么可能不是我生的，我在妇产医院有生育档案，健健的出生证在那儿也留了底。”
　　表面上看，李孟姜这是在自证清白，可稍稍用逻辑分析一下就会发现问题，健健是李孟姜生的没错，不过现在养的这个健健是不是当初生的那个健健，这就不好说了。
　　“哦——我明白了，你的感同身受是说生为女人，尤其单亲妈妈，都不容易。”卢建华赶紧就坡下驴，绝不给李孟姜一丁点质疑他的机会。
　　李孟姜淡淡一笑，“健健小时候我老担心他长不高，遗传了邢光明的五短身材，所以对他的身高特别关注。我家门框从低到高划的全是线，都是健健从小到大的身高记录。我那时候还老跟他开玩笑，说想长高就要经常伸手去够门框，够着了再拍拍头顶，这样就有仙气传到你身上，就能长高高。这傻孩子还真信，每次出门前都要跳起来够一下门框，再拍一拍脑袋。”
　　卢建华神经质的抖抖嘴角，“李老师，要我说，健健小时候的刻板行为都是你给培养的。”
　　“小卢，也不知道是我熟视无睹还是健健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他这套出门规定动作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他做了。你帮我想一想，你见没见他做这个……”
　　李孟姜直愣愣的看着卢建华，右臂举得老高，作出了“曲项向天歌”效果，而后她缓缓拉下手臂，右手四个指尖轻触头顶。
　　大概自觉这一系列动作幼稚，李孟姜发直的眼神里闪出一丝弧度，渐渐的整个面部线条都跟着柔和起来，最终团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送给卢建华。
　　卢建华勉勉强强接下李孟姜的缓和信号，他想回敬李孟姜一个大度的笑容，可这会儿除了跳脚大骂，他实在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