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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鲍喜今天特别想小小。
      人们常说亲人故去,活着的人一般要过三道坎——七七、三个月、两年。
      小小七七这天,正逢卢建华带鲍喜去解决与吉炳辉的“误会”。鲍喜事后回想他之所以没像吉炳辉撞死小小一样撞死那个龟孙,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因为那天是小小投胎转世的日子,他想替小小积德,唯愿她能投个好人家,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也要父母双全像对正常的爹妈,能把女儿当宝贝疙瘩;或者干脆投胎当只宠物猫,有个负责任有爱心能终身呵护它的主人,每天只用干三件事:吃、睡、玩。
      鲍喜想放过了吉炳辉那他这个愿望大概率就能实现,甚至还可能有意外惊喜——邢健不是很笃定的告诉他小小要回来,连确切的日子都给了吗?
      七七的坎鲍喜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距离三个月还有十几天的今天,小小却无端跳进他的脑子里,怎么也绕不过去。
      本来这段时间每天忙着送外卖、替邢健上他的雅思课、还有为实现他新立的flag,鲍喜忙得已经没时间每时每刻想小小,想起她的时候也是伤感小小即将淡出他的生活,没想到一个击壁反弹,小小又杀了回来。
      今天被小小霸屏说是无端,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因由,起因是在英语培训学校门口,鲍喜撞见一个女孩,面壁而立,正在吃一桶泡面。
      那副吃相简直跟小小如出一辙,一口就叨了一桶面的二分之一,小段含在嘴里,大段暴露在空气中,并不是在犹豫、估量这指面自己咽不咽得下去,而是静待冷风把面吹凉。
      果然,趁着鲍喜惊魂未定,姑娘喉头发力、仰天一啸、完完整整吸入了面条,两个腮帮子鼓得犹如积极储备冬粮的松鼠。
      鲍喜深吸一口气,一再告诫自己淡定,之后便悄悄转了眼珠想确认这个吃相跟小小一个模子的姑娘是不是就是小小。
      此时姑娘已经吸了剩下的二分之一份面条,一边急速大嚼,一边眼神警惕的四下里看。小小也是这样,鲍喜为此常讽刺小小护起食来六亲不认。
      姑娘的眼神差点要跟鲍喜撞上,鲍喜显然没勇气对视,忙侧了身子看向远处。
      等他心理建设半天再度转身看向姑娘时,面碗却遮了大半张脸,传来咕咚咕咚酣畅淋漓的喝汤声。姑娘喝完汤,豪爽的抹一把嘴,把面碗扔垃圾筒里,转身进了楼。
      自始至终,鲍喜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姑娘的背影,身量比小小高且壮了三分之一都不止,走起路来跟刚下完蛋的母鸡一样,完全不能跟小小这颗蹦蹦跳跳的小豌豆同日而语。
      鲍喜暗骂自己没出息,这么个跟小小几乎人种都不一样的人他都不敢看,这副心理承受力也是没谁了。
      不过鲍喜很快又想起邢健说小小即便回来,也不是原来那个小小了,而是小小的2.0升级版,这么说来那个吃泡面极其投入的姑娘是小小也不是全无可能。
      他真应该抓住机会看看正脸,眼睛不是心灵的窗户嘛,鲍喜自信一打眼他就能知道这副躯壳里住的究竟是不是小小。
      白天就在看与不看、是与不是的纠结中过了,晚上送完最后一单外卖回到住处,无所事事中鲍喜对小小的思念到达顶峰。他如笼中困兽一般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处碰壁,想大喊一声或者砸点什么把自己从小小的缠抱中扯出来。
      鲍喜终究没这样做,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邻居会狂捶薄如纸板的墙壁,碰上一、两个喝多了的等于给对方递了个撒酒疯的借口,一顿群殴是必然的,偶然的只在于119和120是同时出动还是各自上门。David曾经说过文明的标志就是能够管理自己的情绪,鲍喜深以为然。
      一般人这个时候往往会找个“念想”,看一看摸一摸,追忆一下往昔,情绪可能就舒缓了。
      可惜小小留给鲍喜的念想都叫他扔了,人有时候真是怪诞得自己都没法解释。
      小小一出事,鲍喜第一反应竟然是第一时间跑去告诉邢健这个噩耗,那时候他的脑子的确很乱,唯有一个念头在熊熊燃烧:老婆走了幸而他还有兄弟,只要这个人在,他就不必忍受独自吃饭、独自看病、独自过节的孤楚。
      是的,那个时候鲍喜对邢健的认识还停留在邢健是他走丢后父母为疗伤而生的弟弟,想都没想过他实际是志愿者华总多此一举找回来的替代品。
      然而邢健的反应却不是鲍喜料想中的痛不欲生,当然那个时候他也情况特殊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过他还是依人之常情问了小小是怎么死的,鲍喜跟他讲了个大概。
      高潮来了,邢健一听鲍喜说小小被车撞成了完完整整的两段后打了个响指,鲍喜立即住了嘴,一起抱头痛哭的心理期待被不敢相信、懊悔、愤怒所取代。
      邢健却浑然不觉,甚至还有点为自己在如此特殊的时刻脑子里还能转出如此惊艳的点子而沾沾自喜。打完响指后他又兴冲冲的问鲍喜想不想让小小过几天回来?都不容鲍喜回答就交待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仿佛他安排的并非两具尸体,而是双十一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怎样以最快的速度在李佳琦的直播间抢到最热销的护肤品。
      鲍喜感觉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回家路上邢健就由兄弟变成了情敌,他把一腔怨气都撒到小小身上,搬了她的上半身尸首去了邢健说的情人坡,回到家还余怒未消的扔了小小所有东西,衣服、护肤品、小杂碎什么的,只因上面沾过邢健的味道。他以为这样就给了小小教训,以后再找男人一定要瞪大眼睛,不要再被邢健这种没心没肺只有一副好皮囊的渣男骗了。
      第二天早上他就后悔了,着急忙慌去了垃圾筒,不出所料,什么都没了。他和小小租住在一个中档社区的地下室,唯独垃圾清运,他们和地上的人们享有同等待遇——及时且彻底。
      鲍喜站在酸臭四溢、苍蝇乱飞的垃圾筒旁感慨幸好他报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听了邢健的安排,还有幸好他留下了他给小小买的手机。
      那是他当保安后领的第一个月工资给小小买的礼物,本来在他们的世界里,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礼物纯粹多此一举,但鲍喜想他当了保安,小小应聘了服务员,从此不能时时刻刻在一起,联系就变得必要且紧要起来。
      小小没有户口,身份证更是无从谈起,于是鲍喜用自己的身份证给小小买了一部二手杂牌手机。
      他漫不经心的把礼物扔给小小,小小又惊又喜,反复摩娑着已经擦花了的屏幕和沁着油渍的机壳。卖手机的还附送了一个手机套,小小也照单全收,将手机放进套里,套子别在皮带上便兴高采烈的出街了。
      不一会儿小小跑回来,鲍喜发现手机从腰间挪到了胸前,一根彩色的带子一头拴了手机,一头吊住了小小的脖子。小小告诉他上了街她才发现把手机别腰里是男人的做法,小女生都是把手机挂在脖子上。
      手机可不是钥匙,走起路来那个晃动幅度犹如游乐场里的海盗船一般,从此只要鲍喜看着小小挂着手机朝他走过来,他的脑子里便会开唱《星星索》,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大概躺在船上看星星跟站在小小对面看她的手机一样,都会摇得他心旌荡漾吧。
      自从小小认识了邢健,鲍喜就再也没有唱过《星星索》,他装作根本不拿这个新冒出来的竞争者当道菜,直到有一天看到小小腰间阑尾处插着一部崭新的手机,鲍喜实在忍不住,讽刺小小是《西游记》里巡山的小妖,走哪儿都要别一块腰牌。
      小小嘴角一撇给了鲍喜一个白眼,而后跳上床站到门后那块残破的玻璃镜子对面,撩起白T恤的一角,把它别在手机后面,左右各转90度的来回欣赏。
      小小看镜子,鲍喜看小小,不得不承认小小真好看,普普通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因为这个手机变得不普通起来,鲍喜不会用“低调的奢华”、“大美至简”这样的词来形容他此时的感受,他只知道因为这个手机,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小小就从沿街来回奔跑、对着路人陪笑脸的打工仔变成了校园里抱着书本去上课的女大学生。
      还有,因为这个手机,小小的短腿也被拉得格外修长,以前每每小小为她的好看沾沾自喜的时候鲍喜总嘲笑她是个矮冬瓜,现在小小成了高端超市里包在透明保鲜膜里的荷兰小乳瓜。
      见鲍喜眼神有些发痴,小小得意洋洋,“看出名堂来了?算你娃还有点眼光,我告诉你,乔帮主的女儿就这么穿。”
      “乔帮主?”
      “乔布斯嘛,你个蠢蛋,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即便小小道出乔帮主姓甚名谁,那个时候的鲍喜还是不知道乔布斯是干嘛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鲍喜摇起了示好的白旗,“把手机别腰里很容易掉,上厕所一解裤带,啪……”
      不等鲍喜说完小小就嚷嚷起来,“她爸是乔帮主,苹果手机就她家的,还怕掉?掉了再去仓库拿一个呗,每天掉一个都没问题。”
      小小的知识体系里看来是没有全球化、代工这样的概念,以为自家设计出了苹果手机就跟自家有个冰棍厂一样,想吃随时可以拿一根。
      “她爸是帮主你爸也是帮主?要我说你爸是帮主也是丐帮帮主,别的不好说,剩菜剩饭肯定管够。”
      鲍喜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刻薄的话他张嘴就来,事后分析一来身为孤儿的他本来就对爹妈是谁这样的话题很反感,二来他认定小小其实是躲在乔帮主身后炫耀她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甩掉他这个穷鬼分分钟的事。
      果然小小被“丐帮帮主”四个字激怒了,抄起枕头就朝鲍喜砸过去。
      他们的枕头内胆非谷糠非棉花非天鹅绒,塞满了不应季的衣服和杂碎,也不知道是皮带扣还是夹克上的装饰性小铜牌,总之枕头飞过鲍喜的脸颊立马多了一道红印,也令他立马有了还手的理由。
      鲍喜跳上床一把揪住小小的头发,小小反手扯了鲍喜的耳朵,两人就像两只刚爬出狗窝去探寻世界的小奶狗,打起架来看似凶狠无比口口到肉,实则无关紧要根本伤不了筋骨。
      终于鲍喜气喘吁吁的住了手,挂在鲍喜身上的小小也不再张牙舞爪,很快转了角色帮他理了理被她挠成鸡窝的头发。
      接着小小跳下床,找出一瓶红花油,硬拉鲍喜在她身边坐下,一边给他揉擦脸颊,一边轻言细语搓出一颗定心丸。小小说鲍喜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真心对待的人,勾搭邢健就是为了帮鲍喜保住饭碗拓展事业,因为当保安实在太辛苦;她让鲍喜不要多想,就当邢健是根大棒骨,吃了肉吸了髓扔掉,再去找下一根。
      说归说,小小最后还是顾了鲍喜的情绪,打完架后鲍喜再也没有见小小用乔帮主女儿同款手法别手机,甚至再也没有见过邢健送小小的红米。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小小总是拿着鲍喜送她的破二手,只是不再挂脖子上,而是放在她的廉价手包里。几次鲍喜都想跟小小说他们在一起,他的手机就无关紧要多此一举,小小倒是应该把邢健的手机带在身上。
      但鲍喜终究咬了嘴唇把这话咽了回去,因为这话听起来要么是他在惺惺作态故作大度,要么就是他吃软饭吃出了心安理得、理直气壮。
      鲍喜对邢健的手机终归是硌意的,小小对此也许洞若观火,所以才在人生最后的时刻带上了鲍喜的硌意,借吉炳辉的皮卡给它个粉身碎骨的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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