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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邢健来找鲍喜让他替他去上雅思班,起先鲍喜是一口拒绝的,原因太简单了,他初中勉强毕业,英文程度仅限于点头Yes摇头No的水平,要不是邢健作解,他都不知道雅思是拿来干啥用的;现在突然要他全天候的沉浸在英语的世界里,这不明显勉为其难嘛。
      然而邢健是那么难以让人拒绝,他首先端出他的出资人李孟姜,表明她绝对不会允许她的巨额学费打水漂;而且补习班为了保证李孟姜的钱不会打水漂,承诺每天汇报邢健的考勤,哪怕他们监管的对象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
      听到李孟姜三个字,鲍喜心里的坚冰化了一半。
      接着邢健又甩出一个合情合理到鲍喜拒绝那就是鲍喜不讲理的理由:天天困在教室里上课,怎么还以鲍喜名义借来的五十万;还不上钱,鲍喜失信事小,影响小小和唐棣回来事可就大了。
      于是雅思班开课第一天,坐在教室里上课的就成了鲍喜,一看围桌而坐的连老师带学生总共八个人绝无滥竽充数的可能,鲍喜紧张得肚子都疼了起来。
      果不其然,金发碧眼的帅哥老师第一个就点了鲍喜,叽哩咕噜说了一段以后,就睁着羊驼一般的大眼睛友好而耐心的看着他。鲍喜的汗都下来了,幸好旁边坐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轻触鲍喜的手肘,轻言道,“David问你为什么要来上雅思班?”
      鲍喜的各项生理机能迅速恢复正常,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唯有小小能够安抚他,没想到上个雅思班,一个连眉眼都没看清楚、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女孩立马就能让他轻松熨贴。鲍喜抬眼直视David,淡定的摇摇头。
      “Are you smoking?”鲍喜听出David的惊讶,“You don\'t know why. The tuition is so expensive and you don\'t know why.”
      后面一长串鲍喜自然没听懂,所幸有人举手问David “Are you smoking”不是问你抽不抽烟的意思,用在这里好像文法不通吧。David抓住机会告诉大家这是个俚语,跟中文里的“你脑子进水了”、“你脑袋被门挤了”、“你脑袋叫驴踢了”一个意思。
      David怪腔怪调的中文把大家逗笑了,鲍喜也跟着笑起来,并不为了表示合群,而是由衷感到快乐。邢健的世界跟他的太不一样了,他的世界里只有轻视嘲讽,只有呼喝叱骂,就连快乐也是跟小小苦中作乐。
      鲍喜以为他会闲得蛋疼,会打瞌睡,为此特意穿了条薄裤子方便倦意袭来的时候他好猛揪大腿。哪知这招根本没用上,一天的英语课就在不经意间结束了。
      下了课同学相约去星巴克坐坐,既为熟识又为交流雅思经验。当听到有人招呼他“邢健一起去吧”,鲍喜短暂的大脑空白后便是受宠若惊,印象中还没有哪个高端人口对他如此温柔以待。
      见鲍喜愣征,立马有个善解人意的小哥跳出来,说他恰好有星巴克的优惠券,买一送一,你就不用AA了。
      鲍喜斗胆跟去了星巴克,坐等同学买咖啡的时候,这才发现哪有什么优惠券,分明是小哥看出他囊中羞涩。
      鲍喜坚持把咖啡钱给小哥,小哥大手一挥,“算那么清楚干什么,下次你请我好了。”鲍喜想邢健的世界怎么处处都是善意啊,他的世界可是睚眦必报,亲兄弟明算账的。
      第二次上课的时候,David给鲍喜起了个英文名字Jack,然后David让Jack见识了西式鼓励教育的魅力,无论鲍喜说什么,David无一例外先是赞美,既不粉饰也不过誉,真诚得令鲍喜都相信他真的much better或者could be better了。
      当David的问题远远超过鲍喜的认知范围他实在无话可说时,David也笑说没关系,他相信鲍喜和另一个Jack、杰克马同名并非巧合偶然,而是上帝冥冥之中的安排,是一个Amazing Grace,鲍喜未来即便不能让全中国人叫他爸爸,起码也能让一个或两个幸福快乐的小朋友叫他爸爸。
      一番话说得全班同学冲鲍喜鼓起了掌,鲍喜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他感慨邢健的世界怎么这么美好啊,哪怕你是一头猪,众人也是合力把你往风口上举;不像他的世界,拉胳膊扯腿,不是把你大卸八块,就是让你坠入无尽的深渊。
      李孟姜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鲍喜的规划,仿佛王母娘娘拔下银簪在织女身后画出一道银河,从此还是邢健的归邢健、鲍喜的归鲍喜。
      李孟姜怒气冲冲的走在前面,都不及走出培训班所在大楼,一个急转身就厉声质问起鲍喜是谁?
      鲍喜想了想,说“我是Jack”。
      这个答案相当于什么都没说,鲍喜这么回答是有原因的,一来卢建华特意叮嘱过,绝对不能让李孟姜知道他和邢健的瓜葛,这是卢建华出借五十万的条件。二来鲍喜还存了点私心,指望母子连心能让李孟姜觉出不对劲,能剥开岁月和生活对鲍喜的层层包裹,认出这个站在她面前、圆头圆脑的家伙才是她的亲生儿子邢健。
      是的,到目前为止,经过理智与情感的几轮对抗,鲍喜还是确认了李孟姜到底是谁。需要申明的是,他没有特异功能,三岁之前的记忆也与常人无异就是一片空白,他也不会心灵感应,认出李孟姜纯属机缘巧合。
      邢健是鲍喜到华总公司后接到的第二单业务,鉴于他焦头烂额的第一单,小小空前紧张,生怕他干不好砸了这个看上去还不错的饭碗。
      小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拿到邢健家的钥匙,软磨硬泡让鲍喜找个恰当时机去邢健家探探家底,摸摸他爹妈的偿还能力。
      于是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鲍喜站到了李孟姜床前。
      他以为李孟姜睡着了,放下心来清点卧室的家当,这时突然有声音入画,一声“健健”之后便是号啕大哭。
      鲍喜魂都吓飞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贼,面对突发状况更是毫无心理准备,只能钉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李孟姜。
      然而床上那个人并没有弹起来大叫“来人啊”、“救命啊”之类,而是双目紧闭,拎着怀里一床小薄被的被角,不停的擦拭眼皮下冒出来的泪水。
      鲍喜这才明白过来,这个人并不是醒了,而是作梦魇着了。
      平日里鲍喜的好奇心并不重,可那天不知为什么一反常态起来。他再次凑到李孟姜床边,一眼就被小薄被吸引了视线。
      鬼使神差的,鲍喜从李孟姜怀里抽出了被子。
      二十多年前的温暖、安心、满足瞬间通过指尖传遍鲍喜全身,一些残破的碎片也随之在脑子里冒了出来:妈妈把他送到幼儿园门口,他抗拒着不肯进门;爸爸铁青着脸拉着他走得飞快,穿过医院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长廊;在商场妈妈要去洗手间,叮嘱他在门口等,千万不要到处乱跑……有块碎片还跟眼下这间卧室对上了,就是他端着一杯热水,晃晃悠悠的朝靠在床头的妈妈走过去。
      鲍喜认出了被子,认出了屋子,轮到认人的时候他却犹豫起来。
      李孟姜于他,就是个彻头彻尾、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他们之间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观之欲亲的冲动,更没有血浓于水的召唤。
      李孟姜一个翻身打断了鲍喜的辨认,他转身就跑,逃得踉踉跄跄,直到冲上大马路他才发现手里还攥着他儿时最爱的小被子。
      关于被子,鲍喜一个字也没跟小小提,好在她一向大大咧咧,不会注意家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鲍喜也没跟小小提自那次“家访”以后,他还摸去李孟姜家好几次,因为画面实在太诡异,他不好意思开口。
      每次鲍喜都是站在李孟姜床前,指望通过凝视逼出李孟姜就是他亲妈的证据,可惜除了逼出买家鲍老三曾经跟他提过一嘴,买他的时候他穿的衣服不错,一看就是个城里小孩之外,再没有别的。
      鲍喜安慰自己就算认出了李孟姜是他亲妈他也不能呼天抢地的扑过去,母子相认这类事主动权还是交给李孟姜比较好。
      于是鲍喜每次离开前都会留点小线索,喝几口杯子里的水,挪几本书架上的书,希望李孟姜能够就此识骨寻踪、按图索骥。
      然而事与愿违,李孟姜只知家里进了贼,甚至都没往是不是家贼方向联想一小会儿。
      此刻鲍喜第一次站到清醒的李孟姜面前,他死死盯着她,眼神里满是暗示。
      李孟姜却选择无视这些暗示,“Jack?我怎么没听健健提过。你是他同学?不是小学、中学同学吧?健健的小学中学同学我都认识,你也不是滨大子弟,那你是他的大学同学?”
      李孟姜自问自答的讲话方式令鲍喜根本没机会开口。
      “不对,你也不是他的大学同学……”李孟姜开始上上下下打量鲍喜。
      鲍喜顿时紧张起来,他以为李孟姜觉出了异样,眼神里有了期待。
      这孩子……李孟姜脑袋里突然跳出一句话,“这孩子长得太不受束缚了”。身型粗壮,明显在成长过程中没有被精心饲养和塑型,不加修饰的坦露着他的家族遗传基因。干过重体力活,那双手骨节粗大、皮肤粗糙,李孟姜想这手要是拿来敲电脑,指头大于键盘,敲错的频率肯定高。眼神空洞直白,一望便知没读过什么书,因为文明说白了就是懂得掩饰。
      不用犹豫了,这孩子一定不是邢健的大学同学。
      “你到底是谁,干嘛冒名顶替上邢健的雅思课?”李孟姜的声音再度严厉起来。
      见李孟姜还在纠结邢健和雅思班,走的全然不是鲍喜期望的路,鲍喜的心凉了半截,他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跟邢健不是同学。”
      李孟姜却误读了鲍喜的失望和淡然,在她看来那是无所谓和混不吝,带着点灰色世界的阴冷和威胁。
      李孟姜一下想起几个小时前在唐棣家的意外发现,她冲来雅思班本意也是为了跟邢健对质她的发现。
      邢健却不在,换了这么个混社会的小马仔毫无惧色与歉意的迎接她的挑战,这说明什么还用问吗?
      李孟姜浑身一颤,仿佛大战前的雄狮抖动它威武的鬃毛,“跑这儿发展客户,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鲍喜莫名其妙,不明白话题怎么就从冒名顶替跳到了发展客户,难不成刚才关于他是谁的问题全是烟雾弹,实则他跟邢健的借贷关系李孟姜一清二楚?
      “你对健健和唐棣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一定是被你引诱,受你胁迫。”李孟姜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鲍喜羞愧的低下头,看来李孟姜不止知道他朝邢健放过高利贷,还知道唐棣就是他放贷的第一个客户。
      “你干这种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的事你父母知道吗?他们就没一点想法?”
      丧尽天良人神共愤?鲍喜迷惑了,卢建华不说这是雨中送伞雪中送炭吗?
      “你不会不知道贩毒是重罪吧,那么一小袋就够判十年八年了,再多一点搞不好就无期,掉脑袋都有可能。”
      贩毒?原来不是说他放高利贷啊,可是怎么突然扯到了贩毒?鲍喜觉得这种自说自话的对话得赶紧停止,不能再任由李孟姜天马行空下去。
      “阿姨……”称呼一出口鲍喜就觉得别扭,“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扯出贩毒,我向老天发誓,我不贩毒,我连毒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鲍喜的表情和语气令人不得不相信他的真诚,李孟姜松口气,随后她就问自己为什么要松口气,面前的这个嫌疑是排除了,可邢健的麻烦她还没解决。
      “我跟你儿子邢健就是认识,没别的关系,他让我替他上雅思课,就这么简单。”
      “他让你替他上雅思课?他为什么要你替他上雅思课?”李孟姜的声音尖利起来。
      “不想你交的学费打水漂。”
      李孟姜哑了,逮着别人的孩子恐吓半天,原来问题还是出在自家孩子身上。
      鲍喜不知道李孟姜这个表情叫讪讪,眼见着李孟姜从张牙舞爪到脸上挂不住,鲍喜的心莫名的紧了一下,于是赶紧添了一句,“他也没干别的,工作去了,他想赚钱。”
      至于赚钱干什么,鲍喜很乖巧的把这部分隐了去。果然李孟姜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哦,不好意思啊,刚才。”
      鲍喜大度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李孟姜盯着鲍喜的背影,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邢光明。他们办完离婚手续邢光明离开家那天,她也是这样站在窗边看着邢光明远去。他的背影和眼前这个男孩一样膀大腰圆,走得也是一样虎虎生风,让人看着倍觉安全、放心。不过那时李孟姜就意识到了,从此这份安全与放心跟她再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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