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女友生成中》抱朴见素

26、第 26 章

　　车水马龙的街道。
　　李孟姜站在马路牙子上一脸茫然，这个地方要说熟悉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街道名称；要说陌生街景她又似曾相识，一道白色栅栏隔开了相向流动的车河，再远一点是绿化带，绿化带后是模糊一团的自行车流。
　　李孟姜努力回想街名的当口，一个女孩不知怎么就挂到了马路中间的护栏上，白衣白裙令她与护栏融为一体，只有飘逸的黑色长发才让人依稀能辨出人形。
　　女孩从护栏上跳下来，穿入倏忽而至的车河如入无人之境。李孟姜定睛细看心中一惊，本能想跑，无奈双腿如同被麻绳捆住动弹不得。李孟姜只得大喊一声，“唐棣小心哪，看着点车。”
　　唐棣对李孟姜的提醒充耳不闻，执著想穿过马路走到李孟姜身边。
　　更近一点李孟姜发现唐棣竟然双目紧闭，不过神情倒很坦然，仿佛在测试闭眼过马路可不可能如有神助。李孟姜吓坏了，她又大叫起来，“唐棣你站着，你别过来，等阿姨过去。”
　　唐棣依旧充耳不闻，李孟姜终于挣脱束缚，刚要迈脚，只听嗵的一声巨响，唐棣被一辆大货车撞飞。惊醒之前李孟姜还想呢，这么闭着眼过马路，不死都是阎王爷玩忽职守。
　　自从唐棣出事，尤其是知道她和邢健的关系并不如邢健描述的那般云淡风清，李孟姜的梦便改了内容，不再是山崩地陷白浪滔天，唐棣成了她梦里的长驻嘉宾，总在一番惊险动作之后便跟她毫无悬念的阴阳两隔。
　　唐棣这么夜夜入梦，李孟姜心知肚明她再怎么声言是喜欢，实际还是抵不过汹涌澎湃的歉疚。她歉疚是她的儿子伤害了唐棣，她歉疚作为母亲她没法大义灭亲，她经历过邢健的失而复得，所以绝不能允许邢健再失去。
　　第二天下午的全校教职员工大会李孟姜一直精神抖擞，照说昨夜被恶梦惊醒，此刻她该在读文件的催眠声中昏昏入睡，但心中有事人就犹如打了鸡血亢奋得不成名堂。
　　李孟姜目不转睛盯着王静姝，巴巴的指望对方能回应她热切的目光，然后两个中年妇女隔着几重人墙达成一个默契的约定。
　　然而王静姝却一再回避，李孟姜暗想是哪里得罪她了？说错了话？还是她的语文期中成绩拉了她们班的后腿？这两个女人一个孟姜一个静姝，名字就决定了她们不可能成为密友，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女孩哪怕老成了大妈身上也有一股莫名的孤傲。
　　幸亏校长找王静姝有事，李孟姜才得以在会议结束后成功逮到她。王静姝见无处遁逃，只能反守为攻，“我发誓，我再也不干保媒拉纤的事了……”
　　李孟姜哑了，王静姝这话说得太没头没脑，她一时没想好怎样才能不着痕迹的跟她想要说的话挂上钩。
　　“其实我对唐棣一点都不了解，真的，我虽然当过她的班主任，但也就一年，一年后她就转文科班了，我对她还不如对你家邢健了解。”
　　不了解你还给人家介绍对象，要不是你介绍的硅谷精英钟白杨横插一杠子，也许邢健和唐棣就成了，就没有后来这些糟心的事。
　　“唉，我也是闲的，见着好姑娘好小伙还单着心里就难受。你看我们家诗雨和剑雨要不是有人介绍能嫁那么好？我这也是回馈社会啊。”
　　王静姝有一对平庸的双胞胎女儿，经人介绍一个嫁到了纽约上东区，一个嫁到了伦敦切尔西，从此这就是她永恒的话题。李孟姜整理一下头绪，收拾出一张笑脸，好吧，就从恭维这两个华人贵妇开始。
　　“诗雨和剑雨那是个人素质好，唐棣哪能跟她俩比……”
　　“唐棣也不差啊，我是不会随便划拉个人就塞给钟白杨的，白杨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学生。唉，千算万算就算能预测未来我也算不到唐棣会……”王静姝猛的截住话头，大概她意识到再这么说下去她就会引火烧身，得把李孟姜架火上烤烤了，“对了李老师，你怎么对唐棣这么关心？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还是你家邢健跟唐棣……”
　　“没有，健健跟唐棣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就是一般同学。”李孟姜及时打断王静姝的猜想。
　　“一般同学？一般同学你想方设法非见钟白杨？白杨妈妈跟我说你尽打听白杨跟唐棣的关系，非说他俩是男女朋友，你完了以后是警察，又是一通追问他和唐棣到底怎么回事，她家白杨这次回国探亲全让你们给毁了。”
　　“那我跟他道歉，我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知道唐棣怎么死的……”李孟姜豁出去了。
　　王静姝盯着她，脑海里已经把唐棣和邢健的各种可能性想了百八十个了。
　　“你别想歪了，我就是，就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唐棣跟健健同年，这么年轻就走了，还走得这么，这么……”李孟姜哽咽起来，上帝作证，她绝对不是惺惺作态。
　　王静姝也开始心有戚戚焉。
　　“唐棣小时候有一阵跟我挺亲的，我们住一个小区，她爸妈忙不过来总是我把她和健健一起接到我家，有一回还睡在我家。我一直想要个女儿，还想过唐棣要是我女儿该多好啊，后来她跟她爸出国上小学我们才疏远……”
　　上帝作证，这部分是李孟姜编的，她掂量过，只有“幼吾幼”的说辞，她如此关注唐棣还是不合常理。
　　果然王静姝沉默了，明显在权衡，在犹豫。
　　“李老师，孟姜，有时候吧，我觉得我们不要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但是，也不要以最善良的愿望去想像别人……”王静姝说完这话眼神又开始躲闪。
　　“王老师，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有道理。有时候哪怕最亲近的人，他要把他的真面目露出来真会吓你一跳。”
　　李孟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万一王静姝接下来说到邢健她该怎么应对？
　　“唐棣死了，这事听起来是挺突然，我乍一听也完全不能接受，可冷静下来细想想，也不突然，万事皆有因果，存在即是合理……”
　　能把佛祖和黑格尔如此不违和的放在一起，李孟姜真要对教数学的王静姝刮目相看了，不过她现在对王静姝的心路历程完全没有打探的兴趣，她从王静姝的话里听出了一丢丢唐棣自作孽不可活的意思。
　　王静姝环顾四周，同事们已经散得差不多，只有校长和高三年级组长还在喋喋不休。王静姝拿眼神示意李孟姜稍安勿躁，终于校长和年级组长渐行渐远，王静姝这才掏出手机。
　　“先说好，只能看，拒绝转发。”
　　李孟姜头还没点完，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然后王静姝就把手机揣口袋里了。
　　“静姝，逗我玩呢，我这是人眼哪，还老眼昏花，又不是高分倍摄像机。”
　　王静姝面有难色，“咳，我真是没事找事。”她把手机掏出来塞到李孟姜手上，“看吧看吧，一会儿心里不舒服可别怨我。”
　　李孟姜深吸一口气算是作了心理准备，她点亮屏幕，白花花一片亮得刺眼；待她定睛细看，第一反应就是羞愧得想扔掉手机。
　　一个女孩几乎全身□□蜷缩在一张大床上，头上压着一个枕头，双手反卷在身后，看不出来是被绑缚还是女孩有意摆出了奇特姿式。
　　“照片下面还有字，你看到没？”王静姝提醒到。
　　李孟姜正在竭力辩认女孩身上的内衣，一点都不陌生，原来那套内衣的主人真的是唐棣。
　　听王静姝这么一说，李孟姜把屏幕往下拉到那行字，好了，确是唐棣无疑了。
　　淡定，淡定，淡定，李孟姜在心里默念三声才把手机还给王静姝。
　　“没想到吧，唐棣会是这种人，看着是个乖乖女，背地里竟然拍这种照片；给她拍照片的肯定也不是啥好人，惹上这种人，迟早飞来横祸。”
　　“你怎么这么肯定就是唐棣？”李孟姜琢磨了好久，觉得这话她必须说，对邢健和唐棣都好。
　　“那上面不是写了，这是唐棣，下回就没有枕头和身上的布条了。”王静姝把照片上的话背得一字不差，可见照片她看了很多遍。
　　“也许有人恶作剧呢，毕竟枕头盖住了头，是谁根本看不出来。”
　　王静姝愕然，不得不承认她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
　　“这照片什么时候的事啊？谁发给你的？”
　　“就考研前一天晚上……”，
　　王静姝立即收到李孟姜质疑的目光，她以为李孟姜是在质疑她的记忆力，实则李孟姜是在质疑她别有用心在暗示什么。
　　“我为啥记这么清楚，因为大学部那边抽我第二天去监考，正说早点睡，就收到这个乱七八糟的鬼东西，谁知道唐棣那会儿发什么神经，把这种照片发给我什么意思嘛……”
　　“你是说就是唐棣发给你的？你干嘛不删掉？”
　　“你以为我想留着啊，这么不堪入目，以后我去诗雨剑雨那儿过海关都是个麻烦事，我不就想着万一，你看这不真就万一了……”
　　李孟姜咬紧嘴唇，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开口，一开口保不齐就引导王静姝作出什么令她后悔终身的事。
　　王静姝却面有愧色的笑了，“还是等警察来找我吧，公民是该配合，但主动送上门就显得太事儿妈了，我又不是闲人马大姐。再说你刚才还真提醒我了，没准有人恶作剧，没准照片里这女的真的不是唐棣……”
　　赶紧走吧，李孟姜在心里催促自己，已经够无地自容了，盘桓下去没准她要羞愤而死了。
　　从附中出来李孟姜没有直接回家，她先在学校周边的小店延宕了一大圈，确保没人跟着她才直奔目的地。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可是为了邢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目的地是假日酒店，也不知道是她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邢健考研前一晚曾经住过的房间正好空着，她交了钱拿了门卡就进了房间。
　　一张大床占据了房间一大半空间，雪白的床单、一对靠枕、一对高枕、一对平枕，还有搭在床尾的装饰织锦都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看照片的时候李孟姜生怕自己记不住这些细节，于是调动所有脑细胞去记、去背，完全没料到一旦身临拍摄现场，所有细节自动对号入座，熨贴平崭、严丝合缝，根本不用她拿实物跟脑子里的记忆一一比对。
　　床是挨着玻璃幕墙放的，墙那边是卫生间，这个设计看似不人性，出恭沐浴一览无余毫无隐私可言，可实际上它含了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开了灯，玻璃幕墙就成了正对着床的大镜子，床上运动的同时等于免费看了一部成人电影。
　　李孟姜脱鞋躺到床上，学了唐棣的样子，侧身蜷缩成子宫里的小婴儿，只是双手反卷身后她费了点劲，毕竟老胳膊老腿了。
　　身体摆放停当李孟姜盯着玻璃幕墙，看到镜子里的唐棣瑟瑟发抖，她一定没料到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成了洪水猛兽吧？她一定以为绑了她拍了不雅照就到此为止了，也许还幻想过下一秒邢健便扔了手机痛哭流涕跟她道歉，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横刀夺爱的钟白杨身上。她一定没想到事与愿违，邢健非但没有道歉，反而抓过枕头一把摁到她头上。
　　窒息的感觉紧随而至，李孟姜想濒死那刻唐棣恐怕极后悔劈腿钟白杨吧？恐怕极遗憾她的人生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戛然而止吧？恐怕极愤怒命运之神让她和邢健发生交集吧？
　　李孟姜朝床头拱了两拱，一头扎进枕头垒成的山丘里。她没法明确解释此举动机，多此一举的再度确认？还是尽力与唐棣感同身受？
　　窒息、恐惧如期而至，可是接下来却没来由惊出一身冷汗。李孟姜抽出双手一把掀开枕头坐起来，她直直盯着玻璃幕墙，看见邢健举着手机忿忿对着唐棣一通狂拍。
　　这个熊孩子一定没注意到玻璃幕墙里他举手机拍照的身影，一定没想到广为散播的唐棣裸照里也有他的痕迹。尽管那是一个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影子，以至他亲妈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但是亲妈没注意不等于警察也不注意，在技术手段面前这等模糊完全不值一提。李孟姜感慨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不过她不能就此束手就擒，还是那句话，谁让她是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