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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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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建华见鲍喜半天没动静以为他还在纠结换了一辆车,这孩子还真是一根筋,打死个老婆还要原样再来一个。想到这儿卢建华突然意识到家乡这句俗语此刻还真不能随便乱说,鲍喜可不是刚死了老婆。
歉疚和同情冒了出来,卢建华只得耐心解释,“小鲍啊,说是情景再现,其实只能求个大概,不能百分百还原。你看这点就不一样,阿辉已经站好等着咱们,你太太小小不会站好等着吧,她要等着我打包票阿辉绝不会挪车。”
卢建华抬手示意鲍喜看后视镜里已经等得百无聊奈的吉炳辉,那货正张开双臂,懒洋洋的摊在身后巨幅广告牌上。
卢建华在心里骂开了,“妈的就算做戏你也认真点好吗?你这是等着送死吗?你这根本是猫冬晒太阳。”
果不其然,鲍喜被吉炳辉的懒散与无畏瞬间激怒,他发狂般的大喊,“开车,开车,撞死那龟孙!”
卢建华吓一跳,本能挂档踩油门,车子如一只捕蝇的蛙,跳了出去。
鲍喜最先发现异样,“你是要撞死那龟孙?你真想撞死那龟孙?”最后一个“孙”字喊破了音,只延了一个四分之一拍便戛然而止。
卢建华有点被鲍喜的疯狂震摄,迅速挂了倒档,车子由前进到后退几乎没什么过渡。
吉炳辉眼见着车子朝自己开过来,这才收了双臂直了双腿。照他跟卢建华商量好的,车子一靠近他就闪身躲开,然后跟鲍喜解释这叫条件反射,跟听见柠檬就流口水,敲敲膝盖就踢腿一样,只要是个正常人就避免不了。
其实依吉炳辉的想法都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鲍喜这个刺头作了了事永绝后患,反正他是孤儿,死就死了跟自然界里少只蚂蚁差不多。可卢建华却斥责他胡说八道,大谈特谈生命的意义与权力。
这个老板吉炳辉从来就没搞懂过,明明在灰色地带游走却总向往在阳光下跳脱,赚了黑心钱不说吃喝玩乐补偿一番,反拿去做善事打水漂,打完了再赚脏钱再打水漂。也许他想作个正派人吧,做不来人家惩恶扬善,他就以恶养善,也不知道人生这般折腾下来能开个什么花结个什么果。
吉炳辉跟了卢建华没多久就生出贰心处处为自己打算,他为人不复杂,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为了确保不出一点纰漏,吉炳辉跟卢建华前脚商量完转头就去了案发现场实地勘察。
工地围墙挂了一圈中华美德宣传画,唯独艾小小站的那块围墙没有,仿佛齐如编贝的上牙少了一颗门齿。也许是挂到这儿干活的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中华还有什么美德于是就留了一块白,估计打死他也想不到就此留下了安全隐患。
宣传画通过支架固定在围墙上,支架取材于工地上的钢条,因为宣传画为木质份量不重于是钢条就用了最轻薄的那款。看出问题来了吧,没挂宣传画的支架由此成了插在围墙里的刀片。
说实话,冲动上头不受控制的吉炳辉加大油门那刻就知道艾小小会死,但他不知道艾小小会死得那样可怕,他是恶人不假,但他不是变态,没胆也没兴趣消费他人极度痛苦和恐怖的画面。
艾小小濒死的场景这段时间一直刻在吉炳辉的脑子里,同时还配了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样的金句解说词。
为了防老天罚他,勘察完现场,吉炳辉好说歹说让工地负责人补齐所有宣传画,这样刀片又变回了支架。那天他来工地本是为了送一批卢建华捐给康养中心的物资,这个面子工地还是会给的;还有这段围墙突然多了个凹槽,在吉炳辉的提示下工地负责人也认为是某辆工程车蹭的,需要一幅宣传画遮丑。
后视镜里吉炳辉越来越近,近得鲍喜都能肉眼可见他的紧张。鲍喜心说你个龟孙紧张什么,这一刻小小才不紧张,小小是兴奋和自信。
因为小小看出来了,吉炳辉倒车是为了跟鲍喜拉开距离,助跑越充分才能把鲍喜撞得狠狠的死得透透的;所以小小跳到吉炳辉车后,她相信任何人这个时候都会本能刹车,这样她就能救鲍喜。
小小就是这样善良总为他人着想,尽管她成天嚷嚷我才不管别人,只我开心就好,但最后她还是跟她红、黄二位姐姐一样为别人而死。
鲍喜很惭愧,小小命都给了他可他却未必能时时刻刻都想着她。
比如鲍喜就没敢细想小小濒死前的状态,那一刻小小一定很疼吧,她一定是把车斗围栏当成鲍喜的双臂,死死抓住才能转移注意减轻痛苦,哪怕刀片杀入身体那一刻她都没放松须臾,以至待鲍喜疯一样冲到围墙边竟第一时间找不到小小。
还是吉炳辉给他指了指,鲍喜顺势看过去,小小的上半身残躯挂在车斗内侧,原来她紧抓围栏的双臂在强力刺激下甩了个180度大回环,自己把半个自己从车厢外甩到了车厢里。
小小很怕痛,怕到“痛”这个字就能引得她大呼小叫。
鲍喜记得有一次他的右脚大脚趾整个指甲盖都被拔掉了,他骗小小说是得了什么病医生给拔的,小小当即吡牙咧嘴起来,鲍喜说小小矫情,小小说你懂什么这叫吃在儿嘴饱在娘心,他当即捶了小小一拳,生气这个时候小小还占他便宜。结果第二天早上,当他得意忘形一脚伸进塑料拖鞋里,他还没怎么样,小小倒痛得大叫起来,鸡皮疙瘩连带汗毛倒竖令鲍喜摸起她的胳膊来都觉得扎手,看来她真的是别人痛她会更痛的。
要是吉炳辉以小小送命的方式给小小偿了命,小小知道以后会怎样?高兴?兴奋?还是在天之灵得以告慰?小小的在天之灵不日就要回来,虽然下半身是唐棣但上半身是小小,脑子和心都是她的,对痛的恐惧还是一如既往。
鲍喜担心知道吉炳辉以她的方式死翘翘,会让小小反复体验那种刻骨锥心的痛,她受得了吗?那可是比拔了指甲盖还痛一千倍、一万倍。
要不放过这个龟孙,为了小小?
鲍喜虽然没有立即给答案,但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有无数个理由冒出来说服他。鲍喜突然想到围墙上有刀片,这个吉炳辉跟他和小小一样不知情;还有小小的死,他鲍喜也不能说不用负一点责任,如果他不跟吉炳辉胶着,如果他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也许这会儿他正跟小小在烤冷面摊前为多撒辣椒还是多撒孜然争执不休;还有当他四处找不到包裹小小的东西,徒手疯狂拆座椅时,是吉炳辉脱了他的皮夹克。
咯吧咯吧的咬牙声传来,鲍喜侧脸一看,对,还有华总,如果吉炳辉真被撞死了,他的家人不可能不追究,华总这位和事佬会平白跟着他吃瓜落,他的猫猫狗狗没了庇佑会再次流浪街头。
鲍喜终于轻轻吐口,“停……”
卢建华一脚踩在刹车上,长吁一口气。
吉炳辉那里,本来大脑已经发出“1,2,3,跑”的指令,却被刺耳的刹车声切断了神经传输。
吉炳辉愣在原地,只见车门打开,卢建华拉着鲍喜走到他面前。
“阿辉,我没看错人,我没看错人吧?”卢建华兴奋得像发现新大陆,“我就知道小鲍不会让你一命抵一命,不会让你一命抵一命。”
吉炳辉皮笑肉不笑一下,心说孙子,想要我的命,你还嫩了点。
卢建华拽过吉炳辉,又拉了鲍喜,试图让两人来个历史性握手,“阿辉你要记得小鲍对你的好,以后要拿他当亲兄弟,过了命的亲兄弟。”
吉炳辉还没表态鲍喜就挣脱了卢建华,一他不允许自己就此跟吉炳辉称兄道弟,二除了小小,他不习惯跟任何人有亲密举动。
卢建华并不介意,他抬手一指,“你们看。”
卢建华让鲍喜和吉炳辉看的是墙上那幅宣传画,两个古装老头相互拱手作揖,老头上方书了八个大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多应景啊,简直就是为你俩量身定制。”卢建华回头瞥一眼鲍喜,觉得他此刻流露出的表情是懵懂,“哦,小鲍,这话的意思就是自己不想做的事,也别逼着别人做。”
“辉哥,”鲍喜开了口,“这幅画要是小小出事那天挂出来,你还会开倒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