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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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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衣已经和伤口上的皮肉黏在了一起,他掀开衣摆的时候,姜慎微虽然未出声,但额上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流。
沈惊雪倒吸了口凉气,手下动作愈发轻了起来,“忍着点。”
——呲啦。
里衣与伤口生生撕开,疼的姜慎微牙关里挤出一声闷哼,说话间带着气音,“……侯爷的手劲姜某如今算是领教到了。”
沈惊雪蹙着眉撑开他头,“转回去。”而后用清水将伤口洗干净,包了块干净帕子。
“好了。”他放开姜慎微衣衫,才松了口气。
额上已经冒了一圈的汗。
姜慎微扯开一个苍白的笑,“多谢侯爷。”从袖中摸了个琉璃瓶出来,倒出粒褐色的药丸服了下去。
沈惊雪只当是疗伤的药物,便没理会,“这个时辰城门早已落锁,只能先在此地将就一夜,明日再回城。”
衣衫黏在身上湿/得难受,他背对着姜慎微,解开腰间蹀躞带,褪下了外衫……穿的里衣是绸制的,沾了水一整个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细腰长腿。
姜慎微不经意抬眼。沈惊雪正仰头将湿透的发丝拢进手里。
这人下颌线生得流畅,鼻峰高挺,此刻微微仰着头,将那锋利线条尽数显现出来,偏他半垂双眸,一双含情眼便只剩下一条湿润的墨线向上勾勒。水中蹚过一回,脖颈和眼尾鼻尖都染了一层浅红。
……姜慎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
“侯爷以前来过此地?”他添了根柴进火堆,火星子四溅。
估摸是那药丸起了效果,沈惊雪看他此刻脸上终于有了点儿血色,气息也稳了。
“此地离京畿怀宁路近,春日踏青赛马时来过几回……”他将袍子挂起来,凑到火堆旁烤干身上里衣。
挑了挑眉,“怎么?”
姜慎微道:“怀宁路?工部今年开春督办怀宁路段河道修缮,这暗道只怕就是那时候偷摸着建的。”
沈惊雪怔了怔,突然想起他们方才上来的那条河,再往前几里地,便汇入了怀宁路段的河流。
……此刻线索犹如绳结各个串联,却又引出背后更为复杂的阴谋。
二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一室阒寂。
柴火哔剥燃烧,分明是暖的,沈惊雪一颗心却如坠冰窟。
……
衣物干的差不多了,窗外有月色入窗,照得满地冷白。
姜慎微将衣袍穿好,靠着背后墙壁正襟危坐,“时辰不早了,侯爷早些歇息……明日只怕还有一堆事儿等着。”
说完便瞌上了眼。姿势比庙里的神像还端庄几分。
朝火中添了把柴,沈惊雪靠在断了一只腿的供桌上,裹紧了外袍……
**
夜里,寒风吹得朽烂的窗扉吱呀呀响。
平日里锦绣堆里待惯了,一身骨头养的和玉瓷似的,现下环境恶劣,沈惊雪眼睛睁得似铜铃,根本没睡着。
旁侧姜慎微似乎也不大安稳,阵阵梦呓。借着尚未燃尽的火光,沈惊雪见他脸颊酡红,额上有细密汗珠。
“姜大人?”沈惊雪试探着叫了一声。
姜慎微呼吸沉重,破碎的风箱似的,嘴唇泛白。
他坐起来,探过去朝姜慎微额上一摸,掌心烫得惊人。
他发烧了。
许是伤口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没有处理好导致的。沈惊雪倒是不惊讶,这人一贯是个一步三喘的病秧子。但这荒郊野岭的,要想给他医治也只能等明天。
姜慎微呼吸沉重,眉毛紧蹙,身体微微发抖。沈惊雪本想回去继续睡的,此刻也忍不下心了。
毕竟这人算是因为自己受伤的。
他叹了口气,将人扶着躺在干草堆上,又拿了帕子绞湿敷在他额上。虽然不顶大用,却多少让他少难受些。
做完这些,他才放心,打算回去继续睡。
姜慎微却无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袖,脸蹭了上来。气息微弱,嗓音带着破碎的哭腔,
“……阿娘……”
沈惊雪手臂都木了,怔忪片刻才坐了回去。姜慎微双眼痛苦地紧闭,身子朝他手臂蜷缩着,仿佛那是唯一可以拯救他的热源。
……这人在人前时刻都是冷淡矜贵,天衣无缝的形象,像此刻这么脆弱,沈惊雪是头一次见着。
大概也是第一个。
鬼使神差地,他一只手摸了摸姜慎微眉宇,想把那山川似的褶皱揉开……感觉很微妙。
“……阿娘……我好冷……”姜慎微半边身子直接扑进了他怀里,将他衣袖攥得发皱。
沈惊雪浑身僵直,有些脸热。他虽纨绔,与狐朋狗友喝花酒的次数也不少,但从未让人近过身,更遑论像现下这样……抱在一起。
“谁是你阿娘?”他将姜慎微推开,手下一片滚烫。
姜慎微烧得不省人事,迷蒙中又冷又热,就着他手又蹭了上来,嗓音沙哑,“好冷……”
像缠人的藤蔓。
沈惊雪没办法了,叹了口气,“此回算是我欠你的。”脱了外袍裹住姜慎微,将人抱进怀里,用体温暖着,“不冷了,不冷了……”
他心里滋味难言,只能期盼这个漫长的黑夜过去之后,姜慎微记不得这一切。
……窗外月似弓弦,寒风摧压,姜慎微在温香软玉之中一夜好睡。
**
沈惊雪和姜慎微一夜未归,侯府中早已经乱了套了。
陈酒和寒衣一路顺着踪迹寻来,直到第二日卯时才到了眼前这处破庙。
周围杂草凌乱,积雪上有脚印,朽坏的窗扉有火烟飘出来。一看便知有人在庙里。
“公子——”寒衣急迫推开破庙的木门,眼前的情形却叫他一愣。自家公子身上不仅身披着侯爷的外袍,还……蜷缩在侯爷怀里?!
二人此时衣衫不整,寒衣仅仅看了一眼,便迅速将门带上一半,挡住了身后跟着的几个下属。
“侯爷和姜大人不在里头?”陈酒后跟上来,狐疑道。
寒衣脸上一阵红白交加,“咳咳……在,只是……”
他虽然没成过亲,但已知人事,看了方才那场景,多少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儿解释给年纪略小些的陈酒。
更不能叫他看见。毕竟,方才那情形……自家公子好像是下面那个。
“反正你不能进去!”嚅嗫半晌,他直接将陈酒挡住强硬道。
陈酒担心沈惊雪,推开寒衣往里走,“让开!”
二人争执不下。这时候,门内传来沈惊雪沙哑的声音,“陈酒?”
沈惊雪昨晚折腾了一夜,黎明时分才睡了一会儿,此时听见门外的吵嚷声,顿时醒了。
“侯爷,是小人,您没事儿吧?”陈酒瞪了寒衣一眼,趁他不注意,一下冲了进去。寒衣阻挡不住只得跟上,低着头不敢乱看。
直到沈惊雪的声音传来,“你是寒衣?”
寒衣才敢缓缓抬眼。沈惊雪已将衣服穿好了,一双漂亮的眼下淡淡乌青,疲倦地看着他。
“是属下。”寒衣才松了口气。幸好没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他眼神转相躺在沈惊雪膝头的自家公子,目光一凛,“侯爷,公子他……”
沈惊雪按了按眉心,“姜大人发烧了。此事怨我,你来扶他起来。”
寒衣一怔。发烧?莫非是……
他面色一红,赶忙上前扶起姜慎微。
“你脸红什么?”沈惊雪搀着陈酒站起来,挑挑眉。
此刻他觉得,姜慎微这位下属,只怕是误会了些什么,却也懒得解释了。经由昨夜,他只想在姜慎微醒来之前赶紧离开,
“算了,你带他先回侯府,找个大夫看看,后腰的伤耽搁不得。”
寒衣才发现姜慎微后腰受了伤,皱着眉应下,带姜慎微出了门去。
沈惊雪此时才有功夫喘口气,
“你们怎么找来的?”他问陈酒。
“昨日侯爷与御史大人一夜未归,小人和御史大人身边的寒衣便一道去了工部尚书府上,所幸御史大人一路做了标记,我们才寻到了此处。”
陈酒捧过一件斗篷给他披上,“侯爷,那暗道……可要差人查一查?”
破庙中睡得不安稳,下半夜又只顾姜慎微,沈惊雪此刻浑身酸痛。现下他们已经知道了暗道的作用,只不过其间牵扯众多,轻举妄动不得。
他便按着眉心摇了摇头,“不必,那暗道没什么好查的。我这会儿难受得紧,先回侯府。”
“是。”陈酒连忙应下,扶着沈惊雪上了一早准备好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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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给姜慎微处理了伤口,又抓了几副药才离开。
姜慎微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西院,烧退得差不多了,身上出了一层汗,黏/腻的难受。床头泛着苦味的药汤使他神思清醒。
昨夜他浑身又冷又热,最后好像是有个什么温软又带着香味的物什将他抱住,才好受一些。
……可那究竟是什么?难不成是自己烧糊涂了。
雪信送走了大夫,回到房内,见姜慎微要坐起身,连忙扶住了,“公子,您刚好些,别扯着伤口。”
他拿过一个软靠垫在姜慎微后背,又服侍他把药喝了。
姜慎微漱了口,问他,“我怎么回来的?侯爷呢?”
提起这个,雪信眼眶红了,“寒衣都跟我说了。公子,那成璧侯真是个色胚禽兽!他明知道公子有伤在身,还、还……”他将药碗搁下,跪在了床边,“都怪属下们没保护好你!”
“起来说话,”姜慎微怔了怔,他竟不知,沈惊雪把他怎么了。挑了挑眉,“侯爷怎么我了?”
雪信站起来,脸色涨红,嚅嗫道:“他趁着公子不清醒……轻薄与你!寒衣都看见了……”
此刻,姜慎微一愣,雪信的意思他明白了大半。
沈惊雪对他如何自然是不可能,毕竟这人最是讨厌他。
雪信还在继续说着,“公子长这么大,连别人的手都没摸过……那成璧侯果真是,果真是禽兽!竟敢折辱公子。”
姜慎微脸颊微烫,咳了一声,“行了,他没对我怎么样。你去把寒衣叫来。”
雪信看着他半晌,觉得不像是假,才退了出去。
垂眸摩挲着手上玉指环,姜慎微挑了挑眉。
折辱?笑话。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不可能是下面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