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天开始》师朗清

150、幻象

　　身上的伤就连稍微动一动都会被扯得生疼。
　　空调虽然尽职地吐着热气，但任瑜还是感觉全身上下冷得出奇，只有脑袋像灌了铅一样，是热的。
　　他抬起头，目光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漫无目的地游离。最终，他把视线落在落地窗上。
　　窗外，原本的一片幽深夜幕，渐渐切换成了教室窗户外的金色暮光。
　　教室？
　　他抬起头，望着窗外喃喃道：“天快要亮了。”
　　“你说什么？”闫柠一脸狐疑地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挂钟在墙上嘀嗒嘀嗒响着，时针正慢慢走向晚上10点。
　　“轰——”
　　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地的轰然巨响，吓得闫柠一激灵从工位上跳了起来。
　　她快步跑到摔倒的任瑜身前，蹲下身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喂，你还好吗？”
　　任瑜一句话也说不出，意识似乎已经模糊了。他的眉头皱到一处，冷汗顺着他的额前流下。
　　闫柠试探性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闫柠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被人打成这样还发了高烧？自己用不用报警啊？
　　最终她还是决定不多管这个闲事，只咬咬牙拨通了120的电话。
　　如果他想报警，醒来之后自然会自己去报。
　　“急救车一会儿就来了，啊。”闫柠说，她尽量让任瑜躺平。
　　任瑜微喘着气，脑袋依旧顽强地梗着，保持着凝视窗外的角度。
　　教室的窗外，接近日落时分的暮光依旧灿烂，炫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噔噔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学楼走廊中回响。
　　走廊上跑过一群追跑打闹的孩子，但当他们路过脚步声的主人时，全都一下子刹了车噤了声，乖巧地靠墙站成一溜儿。
　　“老师好。”
　　“老师好。”
　　“嗯。”单良面无表情地应答着，并没有停下脚步。
　　他抱着文件夹路过三个教室，最终停留在了五年级（2）班的门前。
　　“你，出来。”
　　男孩正在教室里闷头画画，听见老师叫他，就放下笔走了出来：“单老师。”
　　“路从辙，老师要问你一些话，你务必要如实回答。”单良严肃地说。
　　路从辙的眼神从惊讶转为沉静，答应道：“好的，老师。”
　　单良没有带他去办公室，而是径直沿着走廊走到了一处空教室。
　　他把路从辙带进来，在确定没有别人之后，把教室门关上了。
　　路从辙全程静静地看着他不置一词，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些许大人才有的成熟。
　　单良舒出了口气，开门见山地问道：“路光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往家里带那些男人的？”
　　“老师，您怎么知道……”
　　单良打断了他：“回答我的问题，别说多余的话。”
　　路从辙没有计较他的态度，低头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从梁爸爸走了以后吧。”
　　“梁爸爸？”
　　“嗯，我有两个爸爸。”路从辙说，“梁爸爸是年轻的那一个。但是两年前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梁爸爸就搬出去了。”
　　“好。”单良一点头，通过路从辙的描述他已经大概能猜到这是一个什么情况了，于是他接着问道，“他带来的这些男人之中，有没有你认识的？”
　　路从辙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那你父亲有没有给过他们什么东西？并且在那之后，他们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止？”
　　这次路从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老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见过，对不对。”单良追问，“路光哲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说出去？”
　　彼时路从辙的心思尚浅，他摇摇头坚定地说，“这个我不能告诉您。”
　　单良一听就明白了个大概，语气不觉严厉起来，“路从辙，你已经十一岁，不是个小孩子了，你敢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
　　路从辙的目光有所躲闪，“老师，我得回去上课了。”
　　单良叹了口气，心知就算逼他也逼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好，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路从辙的眼睛提溜地转回到他身上，等待着下文。
　　“他有没有侵犯过你？”
　　路从辙脸上出现了茫然：“什么是侵犯？”
　　"……就是他对那些男人做过的事。“
　　“没有的，”路从辙利落地回答，“而且他们不都是自愿的吗？”
　　一句话似乎把单良激怒了，他语气有些激动，厉声斥责道：“路从辙，你懂什么叫自愿吗？如果我是你的朋友，你心甘情愿把你的玩具送给我，这叫自愿。我打晕了你，把你的玩具抢走，再逼你不许说出去，这不叫自愿，这叫犯罪！“
　　路从辙被他吼蒙了，呆呆地喊了一句“老师”。
　　单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懊恼地干咳了一声：“抱歉。”
　　“……老师。”路从辙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真的是单老师……？”
　　“为什么这么问？”单良皱了皱眉头。
　　“单老师平时说话都很温柔，而你……”
　　单良叹了口气，脸上缓和了些许，“……抱歉，我今天有点发烧，心情不是很好。”
　　“我在去年除夕的时候，给你弹的吉他曲是什么？”路从辙盯着他的眼睛问。
　　单良：“……”
　　过了十几秒，单良缓缓摇了摇头，“抱歉……你弹的实在太难听了，我没听出来是什么。”
　　“……”路从辙感觉有点受打击。
　　他把手悄悄伸到背后。
　　单良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他从衣兜里拿出来看了一眼，见来电显示是“路从辙”，便抬起头问：“你打我电话干嘛？”
　　“……”路从辙有些惊慌失措地挂断了电话。
　　“……算了，你回去上课吧。”单良疲惫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