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天开始》师朗清

151、合作

　　下午没有语文课，单良在办公室一直坐到了下午。期间他判了一会儿作业，给前来问问题的学生讲了两道题。
　　临近放学时分他才缓缓站起身，开始收拾起教案。
　　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随后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路从辙四下张望，在确定办公室里没有人以后，才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往单良办公桌上扔了一个黑色的东西，“老师，这个你不要给我。”
　　单良只扫了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他今天中午趁午休时候，偷偷塞进路从辙背包里的录音笔。
　　路从辙的语气软和了些，解释道：“给我这个，会给老师招来麻烦。”
　　单良把录音笔放在手里把玩着，随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扔掉呢？”
　　路从辙的脸几不可见地红了，他沉默了十几秒，突然开口问道：“你买这个花了多少钱？”
　　单良一脸不解地抬头望着他。
　　“我花钱买过来。”路从辙说，随后他压低了音量，“到时候如果老师要的话，我就借给你用。这样一来我爸爸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查到老师的头上。”
　　单良被他的天真逗笑了，“你知道怎么用吗？”
　　“我研究过了，上面有一个开关，我会在我爸爸跟那些男人约会的时候偷偷打开，不被他们发现。”
　　“路从辙，”单良盯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会帮我？”
　　路从辙踟蹰了半晌，才开口道：“虽然我爸爸是个大企业家，但如果他做错了事，也是要改正的……如果他不想改正，我就来帮他改正。”
　　单良笑着摇摇头，“你就这么相信我？”
　　“因为单老师是个好人。”路从辙赶紧说，他的眼眸明亮，“其他老师都怕我，无视我，只有单老师真心把我当个学生。你送我吉他，还教我弹曲子，我……我爸爸对我也没有这么好。”
　　说到最后他涨红了脸。
　　单良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惆怅，他苦笑着低声说，“那既然他对你这么好，你又为什么要那样对他？”
　　路从辙睁大了眼睛，“老师，你说什么？”
　　“没什么。”单良说完便望着窗外，那窗外的风景至此以后六年也再没变过，只是后来的物虽是，人却非了。
　　“老师，那我走了？”路从辙试探着问。
　　“嗯。”单良的注意力似乎已经被窗外吸引走了，半晌后他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路从辙没有答话，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对了老师，”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了一下，“我的吉他弦断了。”
　　“嗯？”单良应了一声，没有转头看他，“那就拿去修啊。”
　　“……”路从辙的脸色骤然变了，但单良没有注意到。
　　路从辙停顿了两秒，道了声“老师再见”，便阖上了办公室的门。
　　窗外，静校后的萨克斯曲开始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里悠扬回荡。
　　“吱呀——”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十七岁的路从辙擦着滴水的头发从洗手间走出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已经洗完了澡，正在拿着什么东西研究的温言，于是笑了一下走过去，“又翻到什么好东西了？”
　　温言举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茶几下的铁盒子里发现的。”
　　“哦，录音笔啊。”路从辙随口说道，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还滴着水呢，亲什么亲。”温言笑着把他推开，“家里搞这么多监听设备，我看你是要去当间谍了。”
　　“这个啊，这个是六年前的，早就坏了。”路从辙从他手里接过录音笔，放在手里把玩着。
　　“六年前你也才十一岁吧，怎么会想到要买这个？”
　　“不是买的。”路从辙若有所思地说，“算是一位故人送的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不过最后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温言不禁好奇，“你当时准备拿它做什么？”
　　“我当时也没什么善恶观念，只是有人告诉我路光哲做了错事。所以我准备跟他合作，协助他收集证据。”
　　“那个人是你认识的人吗？”
　　“……是，又不是。”路从辙迟疑地说，“我当时心里有一些疑虑，但还没来得及印证，他就已经死了。”
　　“是……单良？”温言试探性地问。
　　“嗯。”
　　“那你指的疑虑是什么？”
　　“他当时的表现很奇怪，怎么说呢，整个人给人感觉很阴郁，很悲伤，和以前的单良老师很不同。”路从辙皱着眉回忆道，“而且他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嗯，就比如他忘记了除夕时我为他弹奏了什么曲子，可那首曲子明明是他最喜欢的。还有，以往我的吉他弦坏了，他都会帮我修好，可是那一天他却叫我自己去找地方修。”
　　“会不会是他当时心情不好。”温言说，“很多人心情不好时就会忘记一些事。”
　　“我不知道，但我当时更倾向于认为，是有人假扮了单良老师。”路从辙皱眉思索起来，“对了，他当时还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原话我忘记了，只记了大概。他说……既然他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那么对他？”
　　“你指的是，人称？”温言问。
　　路从辙“嗯”了一声：“很奇怪对不对，怎么会有人用第三人称来指代自己呢？”
　　“是有点奇怪，但结合他当时心情不好这一点来看，勉强也能解释得通。”温言说，“只是单纯抒发感慨的话，用第三人称来表达的方式也是有的。”
　　“嗯，不过那件事之后他就辞职了。后来我再见到他时，就是在我家，他一开始装作不认识我，我才知道他也……吸毒了。”
　　路从辙点起一根烟，慢慢抽着。
　　温言握着他的手，感觉有些冰凉，也有些颤抖。
　　良久，他仰起头长长叹息了一声，朝天吐出一口烟圈，“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想过，单良恨我，是天经地义的。是我把他带到路光哲面前，让那个老畜牲毁了他。他拿一颗真心待我，我却是这么回报他的。”
　　温言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得紧紧搂住他的肩，“……这不是你的错啊。”
　　路从辙没有回答，良久后，他有些凄悲地笑了一下，一滴泪珠无声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要是没死，那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