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山河》七品雪

24、第24章 孤雏归巢庆平安

　　水初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呀？”

　　那女子嘻嘻一笑，轻轻摩挲水初的脑袋，柔声道：“我说你长得很像你娘，将来准是个大美人。”

　　水初讶道：“你认识我娘？”

　　黄衫女子笑道：“我不仅认识你娘，还认识你爹，我跟你爹可是好朋友。”

　　水初仔细打量她，不信道：“你骗人，如果你是我爹爹的好朋友，那我怎么从没听爹爹提起过你？”

　　黄衫女子笑容忽变，顿了顿，把眉一挑，愤愤道：“是吗？你爹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哼，遇上难缠的病、配不齐药引就知道来找我了。”

　　她似乎生了很大的气，拖过一把椅子，霍地把自己全身扔了进去，怒道：“你们俩个，给我滚出来！躲在那干什么！”

　　水初正奇怪她在叫谁出来，忽听“嘿嘿”两声干笑，就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从窗口跃进房里，正是于承义和沈小夜。

　　于承义嘿嘿道：“莫大姐，又想水大哥了？真是痴情女子，这么多年还忘不了他，只可惜水大哥无福消受。”

　　说到这里，他神色忽转黯然。

　　黄衫女子愤愤道：“想你个大头鬼！老娘吃饱了没事做，去找只野猪来生一堆猪仔，也不会去想那没良心的死鬼！”

　　于承义黯然道：“我也是今早才收到石大哥的信，说水大哥和水大嫂……”

　　说到这里，想起水初在旁，连忙住口。

　　黄衫女子厉声道：“我就不信他真的变成了死鬼！石浪又没有亲眼瞧见，他的话当不得真，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没看到尸体，就不能算他死了！”

　　沈小夜连连向黄衫女子使眼色，笑道：“刚才还说不想水大哥呢！你就死撑吧，看谁同情你。”

　　黄衫女子腾地站起，对沈小夜戟指怒目，骂道：“别以为你这狐媚子嫁了人，就来奚落老娘！你这没良心的骚蹄子，也就配这傻高个儿于小四！这些天想是在老娘这里补药喂得多了，愈发把良心黑了！”

　　她说话好似倒豆子，又急又圆，又多又快，噼里啪啦地倒出一通，叫人听不过来。

　　却听沈小夜哈哈大笑：“好好好，莫大宫主，姑奶奶！是我多嘴，是我错了！如今你人也见了，礼也送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黄衫女子一听，蓦地双手叉腰，向上跳起一步，叫道：“没门！你当我云鹭宫是客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这骚蹄子几年也不见个鬼影的，现今才来了几天，现现面就想走？打发要饭的也要足米足粮，让人家能吃个饱肚儿，如今你倒好，灌我几瓢冷水就当开了宴席，你就拍屁股走人了？没门！”

　　于承义笑道：“莫大姐这张嘴，当真让小弟佩服万分。难怪人家说‘宁吃三天草，莫惹南方妖’，你这‘南妖’的号，可真不是白封的。”

　　黄衫女子瞪他一眼，哼道：“你这才晓得？北仙东神西巫南妖，我莫红尘武功虽排第四，磨人的手段却是排第一的。你若敢欺负小夜，那你可就要警醒着点，否则不定什么时候你那祖宗祠堂就被老娘毁了！”

　　于承义连道不敢。

　　沈小夜拉住莫红尘的手，柔声道：“红尘姐姐，我也舍不得你，可是真没法子呀，荆州那边都忙得不可开交了。”

　　于承义附和道：“是呀，这孩子也要早点送到石大哥家里，让他放心。”

　　他看了水初一眼，“你不是真要授她惊鸿步吧？”

　　莫红尘斜眼睨他：“怎么，你嫉妒？”

　　于承义笑道：“肯定嫉妒！那可是惊鸿步啊，谁不嫉妒！”

　　这“惊鸿步”是云鹭宫的镇宫绝技之一，既是精妙无伦的步法，也是独一无二的轻功，不知为武林中多少人垂涎。

　　云鹭宫钻研毒功，就是为了保住这门功夫不为外人夺去。

　　莫红尘有意将这独门绝技授予水初，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于承义和沈小夜都替她高兴。

　　沈小夜忙拉过水初，柔声道：“初儿，快谢谢这位莫姑姑！她呀，因为跟你爹爹是好朋友，要送你好大一份礼！别人做梦都得不到呢！”

　　水初还没明白过来，只听懂了莫红尘要送她礼物，愣愣地道：“多谢莫姑姑！”

　　莫红尘看了水初一眼，道：“方才试了一下，根骨还不坏，就是胆小心软，跟她爹一样。”

　　她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当年她爹想学这步法，我不肯教他，这些年我好生后悔。如今这丫头来了，我总算可以做点补偿。”

　　“但要学我那惊鸿步么，以这丫头的根基和悟性，光是记熟练法和步法，怕是得花上足足十天，就算得我指点，至少也得两个月才能学完，若再说到其中变化无方，奥妙无穷，这就得看她将来有没有坚持修习的恒心和毅力，以及那份福至心灵、突然得悟的造化了。”

　　水初愣愣地看着她，表示没有听懂。

　　于承义夫妇原本打算当日便带水初回荆州，但因水初要学惊鸿步，便决定让她在云鹭宫住下，夫妻俩先回荆州，待水初学成，再来接她去荆州。

　　于承义先给石浪修书一封，向他禀明水初平安无事，第二日便与沈小夜回荆州了。

　　从此水初便每日跟随莫红尘习练步法。莫红尘课徒极严，每日都要水初练足四个时辰才算完成当天课业。

　　授课的地点和法子也古怪，有时在室内，有时在演武场，有时把水初携到屋顶上，再放几条黄澄澄的大蛇追赶她，有时会半夜里突然把水初叫起床学习新招。

　　两个月下来，水初只觉得自己非但没能练成什么厉害步法，倒是累得连路也不会走了。

　　这期间水初找了个机会向阿辰问谢青荻的事，阿辰告诉她，风之秀来过云鹭宫，已经把谢青荻带走了，她才放了心。

　　而铁如玉和沈坚，也澄清了身份，被石林阁的人接回去了。

　　这两个月过得很快。

　　这一天石浪到了云鹭宫，水初见了他，异常惊喜，抱着他的腿半天不肯松手。

　　第二日石浪就领着她向莫红尘拜别，到荆州去。

　　莫红尘满心不舍，再三叮嘱水初要坚持习练自己所教的法儿，不可一日偏废。

　　她将水初和石浪送到云鹭宫的巨字山门外，见两人上了马，才依依止步。

　　马蹄撒开，踏尘疾奔，水初听得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中，隐约传来莫红尘清哀的幽幽曼吟：“红尘有约再为客，莫问江湖莫问情……”

　　水初懵懂地问石浪：“石伯伯，莫姑姑念的诗是什么意思啊？”

　　石浪抚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道：“就是说她不太开心的意思，她舍不得初儿呢。”

　　水初怅然道：“其实我也舍不得她，她对我很好！”

　　石浪见她红了眼圈，忙安慰道：“初儿以后可以来云鹭宫看莫宫主，现在你无恙哥哥和无忧妹妹想死你了，你先去跟他们玩好不好？”

　　听到小伙伴想她，水初自然十分乐意，离别的惆怅霎时散去大半。

　　这一路，从滇南出发，贯穿黔贵、湖南二地，直至鄂中，足足行了十来日，才到荆州。

　　在路上水初问过石浪，为何不先送她回自己家，再去荆州。石浪一味说是因为无恙哥哥和无忧妹妹想早点见到她，早点跟她玩。

　　水初虽然想念父母，但到底是小孩儿心性，想到能与石伯伯家一双兄妹一起玩耍，也很欢喜，便一心一意盼着早日到达荆州。

　　这一日将近巳时三刻到了荆州，石浪带着水初在城里吃了饭，又买了些货物，便赶往城郊。

　　石浪一家不在荆州城里居住，而是住在城外往东十里处的清水峰上。

　　他性子脱略，不喜城里熙攘，成亲后便在清水峰山腰筑土结庐，安家畜禽，且在山麓开辟了几亩良田沃土，与妻子凌千月耕田种菜，逗儿抱女，过起了逍遥快活的农家日子，由此得了个“逍遥农”的绰号。

　　到了清水峰下，远远便见凌千月领着儿子石无恙、女儿石无忧在山道口迎接。

　　水初见了石家兄妹，早高兴得忘了路途疲惫。

　　她向凌千月问过好后，就跟兄妹俩叽里咕噜说个不停，三人随在大人后面打打闹闹，很是开心，寂静的山道一下子变得生气勃然，十分热闹。

　　这一日晚饭，凌千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庆贺。

　　饭毕，凌千月打发了三个孩子入睡，与石浪在灯下低声叙话。

　　石浪踌躇道：“初儿父母死得惨，我没敢告诉她，你也没跟无恙和无忧说吧？”

　　凌千月怪道：“你一早吩咐的事，我能忘了么？于四弟他们也装作不知情，什么都没跟孩子说。想来是瞒住了，你看她怪活泼的。”

　　石浪沉吟道：“嗯，要瞒着。无恙和无忧，更要瞒着，小孩子容易说漏嘴。报仇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我现下头痛的是那个丧服，不穿又不行，穿了又怕她发觉……”

　　凌千月柔声道：“这你别担心，衣服我亲手来做就好了。我给她缝鲜活些，让她看不出。等过了这三年，也就没事了。”

　　石浪点点头：“那你就多费心了。孩子养在咱们家，反正又不是外人，将来迟早要姓了石的，你就当提前几年带儿媳妇，多劳份心。我和水兄弟，亲生的兄弟也好不到那份上去，你是知道的，咱们千万别亏待了他的骨肉！”

　　凌千月嗔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事还要你吩咐么？”

　　石浪柔声道：“我是看这些年你带孩子很苦，如今又添一个，怕你应付不来。我又时常往外面跑，有时十天半月也回不来的，真是愧对你了。”

　　凌千月笑道：“谁让你去当什么大侠，不为百姓做点事，顶个空名可不行哪。”

　　石浪也会心一笑，忽地黯然道：“千月，你知道么，我裴大哥和裴大嫂死了。”

　　凌千月似大吃一惊，讶然道：“什么？裴大哥和嫂子真的死、死了？前些日子听到了消息，但我不信，怎么是真、真的……水兄弟夫妇才被人害了，连裴大哥夫妻也出了事，我、我真不能相信……”

　　石浪黯然点头，简单把裴胜夫妇去世的事说了一遍。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凌千月才缓缓安慰道：“裴大哥和裴大嫂一同去的，总不至孤单，你也别太难过了。”

　　石浪叹道：“这些道理我自然明白，但心里就是难受。”

　　凌千月柔声道：“过不久就是傅谦兄弟的大喜之日了，咱们去齐云帮吃喜酒，你怎么着也要高兴些。你想想，咱们马上要添一位弟妹，这也是大喜事了！”

　　石浪点点头：“你这样一说，我才觉得好受些。”

　　顿了顿又道，“咱们去喝傅老弟喜酒，一定要看好初儿。秦掌门说，要捉那孩子的人不少，孙沁沐收罗了火龙帮朱城，要捉初儿跟秦掌门换武功秘籍。我又听说老魔婆丢了凤凰雪珠，在找初儿要。”

　　凌千月吃惊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初儿怎会跟老魔婆也扯上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