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山河》七品雪

23、第23章 云鹭宫里见黄裳（三）

　　沈小夜见她频频瞧谢青荻，以为她是受了他威胁，不敢发言，便道：“别怕，有沈姑姑在，那人不敢欺负你的。”

　　她三下两下就替水初除去捆缚，对丈夫道：“走吧，咱们去跟莫宫主说，这孩子咱们要了。”
　　铁如玉和沈坚见势，着急起来。

　　铁如玉朗声道：“两位朋友，你们认错人了！这孩子不姓水，也不叫水初，她姓晋，名叫关关，是我们石林阁前任阁主晋钟的独女！”

　　沈坚连忙附和道：“没错，她正是我们晋阁主的爱女。”

　　沈小夜望望他俩，讶然道：“你们不是仙歌洞的么？又说什么石林阁？”

　　铁如玉道：“此事一言难尽。总之，这孩子你们不能带走。我们晋阁主丢了爱女，连魂都没了，现今石林阁已派出三分之二的人马为他寻找女儿，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怎能让你们错认了带走。”

　　水初怒道：“玉姐姐，你干么说假话？我就是水初！我跟关关长得一点也不像，谁会认错。”

　　铁如玉叹息道：“关关，可怜的孩子！你被歹人捉去，吓坏了心魂，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谢青荻冷笑道：“天下最厚脸皮的人，莫过于这位姓铁的了。人家是谁，难道你比她自己还清楚？”

　　铁如玉怒道：“你找死！若非你们师徒干的好事，关关怎会在外流浪至今？可怜晋阁主日夜不安，几天下来人都消了一大圈，我们看着都难受。”

　　沈坚忙道：“关关，你不能跟他们走，你爹、你爹他想你想得好苦……”

　　水初冲他怒道：“你放屁！我不是关关，你们别乱叫。”

　　谢青荻忽道：“水初，你再想想看，你认识这两人吗？”

　　他说的“两人”自然是于氏夫妇。

　　水初摇了摇头，想起他看不见，便道：“我不认识他们……不过，我爹爹好像是有姓于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他……”

　　姓于的男子忙道：“就是我就是我！我叫于承义，我还有个哥哥叫于承忠，都是你爹的好兄弟！你爹爹没跟你说起过我们吗？”

　　沈小夜也道：“你爹难道也没说起过我？我和我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认识你爹爹了！涤尘岛‘昼夜双姝’，你爹没跟你说过吗？”

　　他俩这番自我介绍，水初没多大感觉，铁如玉和沈坚却吃了一惊。

　　要知在江湖上，荆州于家武馆赫赫有名，馆主于承忠、于承义两兄弟年纪不大，武功却十分厉害，再加上兄弟俩和逍遥农石浪渊源极深，情同手足，江湖中人说到于家武馆时，都会恭敬三分。

　　而洞庭湖涤尘岛“昼夜双姝”，武功虽不如何高强，但因为是孪生姐妹，相貌既美，医术又高，也是名动一方的角儿。

　　铁如玉和沈坚虽没见过其人，却听过其名。

　　于承义见水初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胆怯，更多的是不信任，也有些无奈，便对妻子道：“小夜，咱们光这么说，孩子一时也想不起，先带她出去吧。”他说着便伸手去拉水初。

　　水初一缩，退到了谢青荻身后，叫道：“荻哥哥！”

　　谢青荻沉默了片刻，冷声道：“我不知你们是不是在撒谎，但是如果她不愿意跟你们去，你们最好不要勉强。”

　　铁如玉和沈坚立即道：“是啊，你们不能带关关去！”

　　水初和谢青荻大声驳斥：“你们别胡说八道！”

　　于氏夫妇察言观色，看出这几人关系复杂，一时也难辨真假。

　　想把几人全部带走问个究竟，但事关仙歌洞和云鹭宫的门户纷争，外人又不便干涉。

　　于承义略一沉吟，道：“初儿，不论你认不认识我们，都没关系。我只问你，你父亲可叫水云风，母亲可叫冷冰清？”

　　水初点点头：“正是！”

　　于承义喜道：“那就行了。”不由分说抱起水初，对谢青荻三人道，“辛苦你们在此多待一会，待我去跟莫宫主说一说情，看能不能把你们放了。”说罢携了妻子，大步而去。

　　室门在他们离去后片刻才合上，只听水初的声音远远传来：“荻哥哥！荻哥哥……”

　　水初被于承义夫妇带到一间陈设华丽的房里，沈小夜拿来许多果品糕点，水初才肯对他们笑一下。

　　她本就又累又饿，吃了些食物，便昏昏欲睡，沈小夜见状，和丈夫先出去了，水初立即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就见几缕灿烂的阳光溜进窗户，把屋内陈设抹得油滑金亮。

　　水初眼珠转了一圈，见房中无人，迅速跳下床，拔腿就往门口奔。

　　于承义夫妇虽然对她甚好，但谁知道有没有安着坏心？铁如玉刚开始也对她挺好的，后来却要抓她。

　　才走了几步，只觉脚下怪怪的，低头一瞧，差点没吓脱魂。

　　原来地上弯弯扭扭横了一条通体鲜黄、长约四尺的大蛇！

　　水初惊叫一声，飞快地往门边退去。但她走一步，蛇就挪一下，她走得越快，那蛇就挪得越快，眼看要被它追上，水初急得尖声哭喊起来。

　　忽听一个陌生而娇媚的女声道：“哭什么，先往左退两步。”

　　水初四下一瞅不见人影，也顾不得管她是何人，只得乖乖照做，才发现这两步退得巧妙，正到那蛇中部，无论首尾，那蛇一时都掉不过来。

　　只听那女声又道：“横跨蛇身，往右上三步。”

　　水初依言跨步右上，便发现这一招更加巧妙。

　　原来她刚才退到黄蛇左边，那蛇见势便调头往左拐来，她此时已横跨到蛇身右边，再右上三步，离那蛇便远了。

　　水初见黄蛇一时没追来，慌忙向门口夺去。

　　这时那女声道：“别乱跑，它又来了。”水初回头看时，果然见黄蛇昂着尖尖的头，距自己不过一尺。她吓得身子乱颤，尖叫：“别过来呀！”

　　那女声道：“快后退两步！”水初刚退完，那女声又道：“左进一步，右退三步！”水初一一照做，见那蛇始终近不了自己，渐渐不惊慌了，却觉得诧异。

　　忽听那女声轻轻一啸，黄蛇便顿住不动了。

　　那人笑道：“再来一遍！”

　　语声甫落，只见那黄蛇似是得了口令，“嗖”地疾往水初蹿来。水初登时着慌，只听那女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斜进两步！”水初知她的指点高明，急忙照做。

　　不料那人这一次指点却出错了，水初斜进两步，发现正好把脚放到黄蛇头下，差点没吓昏去。

　　那人怒道：“蠢材！一点也不知变通么？我虽说了斜进两步，但蛇也在动，你见蛇挪了一尺，还不知把两步换成三步么？再来！”

　　水初又害怕又委屈，奈何毒蛇缠身，逃又逃不掉，只得照那人的话去躲。

　　却见黄蛇游走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人的指点也越说越快，水初刚开始躲得十分吃力，常不小心把脚送到黄蛇头下，但走上十几遍后，步子渐熟，那黄蛇便追她不上。

　　有时不等那人说出下一步，她已先迈了出去，然后见与那人说的相合，心里很是欢喜，便走得更加卖力了，一时间竟忘了害怕。

　　正在兴头上，那女子忽冷冷道：“高兴什么！光会躲有什么用，会追才算本事！”

　　水初一愣，急忙道：“不！我怕！”

　　只听那女声哈哈大笑，水初未及反应过来，已见不知从哪飞来一条绳钩，笔直探进自己怀里。

　　她吓得失声尖叫，忽然眼前绿影一闪，就见那绳钩钳着一条不足尺长的竹枝缩了回去。

　　水初定睛一瞧，见那绳钩取走的是谢青荻做来召唤虫蛇的短笛，叫道：“还给我！还给我！那是荻哥哥的东西，我们还要用的！”

　　那女声笑嘻嘻道：“想要就自己来抢！”

　　就见绳钩一撩，那支短笛便被抛下，远在六尺之遥的大黄蛇“嗖”地蹿来，张口就将短笛衔住。
　　水初急道：“别咬！快还给我！”

　　女声喝道：“再不去抢，便叫它咬碎你的笛子！”

　　水初无法，只得硬着头皮，猛地一步欺近黄蛇，一脚朝它头上踹去。

　　孰料那黄蛇早已扬尾一摆，疾身溜开。

　　水初见它溜到了桌旁，心念一动，冲过去操起桌上一只花瓶，落手就砸。

　　只听那女声怒道：“放下！不许操家伙！”

　　水初怒道：“我打死它，看它还不还我笛子！”也不理会那女人，拽着花瓶又向黄蛇冲过去。

　　那女声喝道：“混账！”

　　语声落时，就见那绳钩再度飞来，霍地钩走了水初手中的花瓶。

　　水初气得跺脚，却听那女声道：“再不抢来，就当真咬碎了！”

　　就见黄蛇朝水初昂头一扭，炫耀似的。

　　水初怒叱一声，又飞脚去踹。

　　这时那女声道：“左上三步，右脚斜退一步，再向左横进二步。”

　　水初依言迈步，左脚迈第二步时，忽然发现这一脚要是落下去，正中黄蛇颈下，她哪里敢踩如此一条大蛇，不由心胆一怯，脚尖一缩，落地便差了几分，只见大黄蛇悠游不迫，自她足旁溜开了去。

　　那女声怒道：“笨丫头！右上二步，左进二步！斜进右脚，三步！左横一步！动作快点！”

　　水初听她骂自己“笨丫头”，不愿被她看轻，只得强打精神，照她所言奋力迈步，一时间追得那大黄蛇满屋打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声忽道：“好了，今日先到这里。这胆子也太小了，连条蛇也不敢踩。”

　　水初正累得浑身大汗，气喘吁吁，闻言不由气恼，撅嘴道：“说得容易，你敢踩蛇吗，怎不自己来试试！”

　　那女声笑道：“这有何难！”

　　听那声音好似近了很多，水初忽有所觉，下意识扭头去看，只见一名容貌娇媚的黄衫女子手持大黄蛇，满面笑容，亭亭立在自己身后。

　　水初一惊，失声道：“你是谁？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女子将短笛塞到水初手里，笑道：“我一直跟在你身后，你不知道吗？”

　　她黄衫鲜艳，黑发披散，眉眼间似嗔似喜，神采飞扬，妩媚动人，却分明是从未谋面的陌生面孔，水初嚷道：“你骗人，我这是第一次看到你。”

　　黄衫女子笑道：“傻丫头，我在你身后要是能被你发现，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水初不解：“有什么好笑的？”

　　黄衫女子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在水初额头上弹了一下，娇笑道：“这丫头好笨！若不是他的孩子，我早把你赶了出去！”

　　她目不转睛地打量水初，含笑自语：“真像！这般好眉眼，难怪他当年看不上我，只一心装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