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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三合一 ...
自从挖掘机开到工地上以后,每天都有人专门过去围观。
这其中有住在附近的普通百姓,有从隔壁村落特意来凑热闹的村野顽童,也有借着给家人送饭之机,特意过来瞧一眼的年轻妇人。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
“小人看得真切,那两人衣衫齐整,袖子上没有补丁,下摆一直垂到脚背,从身上的饰品看来,应是胡氏与颜氏的管事。”
段璟娘端起一盏茶汤,不疾不徐地用杯盖刮了刮。
“只有这两家派人来吗?”
下手处,禀报的仆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应该还有陶家的管事,只是小人不曾近身,没有看得真切。”
说完,仆役又急忙补充道:“小人在发现了他们以后,就立刻加强了看守的人手,请夫人放心……”
“无妨。”段璟娘心情很好地笑了笑,“让他们去看。”
仆役有些犹疑,显然拿不准段璟娘的意思,只好诺诺应声:“是?是。”
段璟娘没有给他解释,只是补充道:“平素白日时,不管来的是谁家的人,只要混在围观百姓里,就由得他们去看。”
“但等入了夜,便要加强防备,决不许无关的闲散之辈近身。即使是守卫自己,提灯接近时也必须加上灯罩。”
虽说巨大的铁皮挖掘车质量绝对过关,皮实抗造,在另一个世界里,甚至是可以迎面干碎百万豪车,自己却毫发无损的神器。
但段璟娘还是非常小心。
不止是因为挖掘机价格昂贵,一台就足以抵得上至今为止,包括工装、头盔、钢甲等等……在暨云城流通的一切现代货物。
更因为挖掘机本身,有一个非常鲜明的弱点。
那种用来驱动机器的“黑色油物”,甚至比普通松油都更加易燃。
在这个没有《操作安全手册》的时代,你不能对普通人的常识抱有太多指望。
可以设想这样一个场景:
夜半三更,有人鬼鬼祟祟地凑到挖掘机附近,想要仔细观察这个巨大的铁皮怪物,看看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来人像是盲人摸象一样,抚摸过锯齿状的铲斗,谨慎地环绕车身一圈。
最后,当他来到加油箱附近的时候,感觉天上的星光太黯淡,实在看不清细节。而周围又正好没有巡视的守卫,于是心念一动,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点燃……
接下来,等着这人的就只有BOOM!!!、哐当哐当、和焦熟的烤肉味了。
这种鬼鬼祟祟的小人,死不足惜。
但挖掘机,还有它背后代表的意义被毁,可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
所以,段璟娘务必要把这种危险掐死在摇篮里。
仆役领命而去,段璟娘重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花椒味儿的茶汤。
她想起女儿通过iPad给自己传递的消息:据说另一个世界的人,喝茶都是喝清茶,直接用茶叶泡饮。
像这种把茶叶捣成粉末,再佐以油、盐、葱、姜、花椒,可能还有一些果干的茶汤,被彼世人叫做黑暗料理。
真不知道那个世界的人,口味究竟是什么样的。
段璟娘有点好奇地想道。
这么美味、这么暖和的茶汤,哪里像是黑暗料理了?
段璟娘又慢悠悠地啜饮一口:风味浓郁,明明很好喝的嘛。
……
挖掘机现世的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段璟娘可以担保,在这台机器被开到河堤上、出现在世人眼中以前,城中的大小士族虽然也会配合公事,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驯服。
他们会尊重朝廷派来的府君,但同时也会设法架空他。
他们会顾虑段璟娘的身份,还有她身后的段氏,郑重而庄严地来赴她的每一次邀约,但这种重视并不足以动摇他们的根本利益。
所以,之前对于重修暇水堤坝一事,不少氏族都阳奉阴违,用尽手段偷工减料,或者磨洋工。
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是磨除了零件上原本的死锈,又好好地涂抹上了一层润滑油。
工程的进展,一下子顺滑到令人感觉不可思议。
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一群人。
其中腰肢最为柔软、反应最迅速、投靠段璟娘的姿势最丝滑的,就是颜氏一族。
在挖掘机现世的当天下午,颜氏当机立断。
他们往自己负责修建的那段堤坝,派出了五百部曲、工具若干、粮米不等。
这还不算,颜氏甚至还派出管事,给挖掘机所在的那段堤坝工程,送去了若干头羊的温暖。
城中收到消息的其他氏族:“……”
什么,这就直接躺了?
颜家老儿好生狡猾!
颜氏一族五体投地的速度太快了,直接甩出其他人一个大回旋,严重缩短了城中其他世家思考和观望的时间。
也就是在恒朝,“内卷”这个词还没有流行起来。
不然,各家府中,准有人恨恨地念着颜家家主的名字,大骂他是一个提前偷跑的内卷贼。
既然颜家已经率先做到这步,其他人再多犹豫一阵,就像是在故意拿乔了。
就在各方纷纷抛出橄榄枝,表现出自己对府君和夫人修水利政策的支持态度时,胡家又干出一件更不要脸……咳,换个斯文一点的说法,出乎意料的事。
通过事后复盘,其实能看出胡家的解题思路。
——既然交卷的速度没有颜家快,那就要争取得到的分数比颜家高。
所以,胡氏一族,直接献上了家里的一对女儿。
太守府里,听到这个消息,段璟娘颇有些新奇地挑起眉毛。
她含着几分笑意,看向自己殊色不减当年的丈夫,调侃道:“一晃十五载,府君仍是少女春闺的梦中檀郎啊。”
云松之则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这些日子天天跑工地,风里来雨里去,肤色竟然一点没黑,只是身形微微削瘦紧实了一些。
这让他披着轻纱薄衣时,宽大的衣袖与下摆随风飘扬,更增添一份博带峨冠的林下风流,仿佛随时都能乘风登月而去似的。
再加上云松之自己,本来就是城内的时尚风向标。
所以,继戴小黄帽子、穿窄袖衣服之外,为了能让气质更肖似云松之一些,据说近些日子,已经有城中士人开始尝试减肥了。
云松之极其错愕、极其不解地问道:“怎么会有如此、如此……如此想不开之事?”
就算是要提前投资潜力股吧,谁这么脑子缺弦,居然给他送女儿?
难道他不知道,云松之本人是个著名的靠脸吃饭、靠夫人和女儿吃饭的美丽摆件太守吗?
不知道全城上下,真正的话事人其实不是他云松之,而是夫人段璟娘吗?
就算这人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连他云松之惧内这事,都不知道吗?!
就连村口的小老百姓,提起太守惧内的事,都能给你津津有味地讲上一段啊!
从段璟娘的态度里就能看出来,她提起此事,都是以调侃居多,显然根本不觉得这事能够成真。
不说夫妻多年,她对自己丈夫的品性早有了解;也不说那对姐妹的年纪,只与柔止仿佛,都可以做他俩的女儿。
单说最基础的外貌条件——难道当世还能有人美得过云松之吗?
云松之若有异念绮思,为何要接受你家的女儿。他自己去照镜子不好吗?
但段璟娘的这份信心,还没能维持几秒钟,就被下一个消息击碎了。
——胡家的那对姐妹花,不是送给云松之的。
——她们是被送来给段璟娘的。
段璟娘:“……”
啊?
啊啊?
啊啊啊?
这要怎么说呢,事情实在很难评价。
现在,就连段璟娘都想问一句:怎么会有如此想不开之事啊!
就算胡家打的名义,是“家中有两个小女儿乖巧聪慧、美丽贤淑,得知夫人膝下空虚,便遣小女陪伴夫人,以解夫人寂寞”。
但事实上,他家就是相当于卖女儿一样,直接把两个闺女送给段璟娘了。
段璟娘:“……”
我是自己没有女儿吗,我要你的女儿干什么!
这下子,主从颠倒,攻守异位,挂着微笑调侃脸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云松之。
见段璟娘一脸无语地站起身来,云松之笑着牵住妻子的一片衣袖。
“夫人休走。”
“我过去看看。”
“不行,夫人先分辩清楚才是——新人如花似玉,夫人欲弃我邪?……夫人?夫人?”
段璟娘甩开云松之的手,半羞半恼地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朝门外走去。
但这并不妨碍她听见,在自己的背后,丈夫的笑声分外清晰。
……而且随着自己的远去,爽朗的大笑声,还在变得越来越响亮。
茶呢?怎么还没人给府君上茶?
茶里多多地放些花椒粒,熬得辣辣的,呛死他!
……
详细了解了具体信息以后,段璟娘终于体会到,为何胡家会送来两个女儿,表示自己的诚心。
该怎么说呢……在投诚这个方面,胡家确实表现得比颜氏一族更机灵。
胡家的两个女儿年纪不大,只有十二三岁,正是待字闺中的时节。
她们一个小字慧娘,一个小字敏娘,是一母同胞的一双姐妹。
这两个女儿,熟练掌握所有天书文字、水镜算术以及水镜讲过的物理与化学。
两人虽未出嫁,但却已经抛头露面数次。
这里的抛头露面,并非是闺中女儿们相约着打打马球、办办诗会、在春服新裁之日,于长辈们的主持下,和适龄的少年们见见面。
而是说,她们两个未出嫁的女郎,竟在兄长的陪同下,去乘车视察了胡家负责整修的那段水坝!
她们走下马车,和民夫与士卒们说了话。
她们还命人架起锅灶,煮了甜汤,亲自着人分派给民夫。
据说,这对姐妹还现场布置桌案,铺开素白的宣纸,手绘了一幅堤坝施工图。
莫说闺中待字的女郎,就是许多已经出嫁的妇人,但凡夫家有身份些,都是通过管事来了解情况。
在世俗礼教的影响下,大家族的女人们,极少会亲自踏足“下等人”所在的地方,更遑论去慰问两声。
若是家教严格的世族,听见胡家的所作所为,准会骂他们连脸都不要了。
但胡氏家主把自己的两个女儿推到幕前,所做所为的一切,都是对太守赤./裸裸的示好。
——亲自探访堤坝,慰问民夫,这是在隐晦地赞赏太守的仁政,表达出被太守教化的含义。
——以女儿出面行事,儿子反倒退居二线,这是在对水镜里众多女子抛头露面的行为进行效法。
——甚至就连和民夫与士卒的交谈,都可以说是以小将军为榜样。
而做完了上述的一切之后,胡家送出这两个女儿,就像是送出两个门客。
她们的父亲把她们赠给段璟娘,作为一种示好的暗号,从此无论婚姻嫁娶,都听凭夫人做主。
最绝的是,即使以后情况有变,胡家也不会损失什么。
说到底,他们只是舍掉了两个过去不受重视的庶出女儿罢了。
饶是练达如段璟娘,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都不免唏嘘了片刻。
胡家家主,真是个狡猾的掌舵人,也真是个足够狠心的父亲。
凝神思索了片刻,段璟娘问道:“两位女郎现在如何?可有哭闹?”
她又不是没有女儿,何必接手这两颗烫手山芋。
若是这对姐妹不愿,段璟娘正好以“人人皆有怜子之心”的借口,把她们送回胡家。
婢女恭敬地回禀:“两位女郎自入门起,用了一盏茶、两块点心,礼仪端庄,不曾交谈也不曾哭闹。”
“那就替我问问,女郎们可曾许了人家?我有一桩好良媒,可以做予她们。”
侍女喏了一声,半垂着头,踩着小碎步倒退着离开房门。
又过了一会儿,侍女禀报段璟娘。
“两位女郎说,如今年纪尚幼,不敢论及婚嫁之事,只愿一心跟随服侍夫人。她们还有一张图画,想要进献给夫人。”
“借机献画吗?那便呈上来看看。”
侍女手上捧着一个画轴,见段璟娘应允,就将画轴放在案上,再轻轻展开。
暨云城这种小地方,料来也不会有什么珍品,最多藏着几幅前朝的古迹罢了。
自幼博览群家的段璟娘,原本是这么想着。
但当画卷展开,上面的图像映入眼帘,段璟娘略微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出来。
“这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呢。”
画卷上承载的,既不是什么大家的真迹,也不是什么前朝的古玩。
被装裱过的笔墨还很新,一看就是这些日子才作的。
它也不是什么山水花鸟美人图……那是一幅胡氏主修的堤坝施工图。
不是绘画风景的那种。
持笔人直接忽视掉所有人像,根据肉眼所见、以及查找的相应资料,互相结合对比,画出了一幅工程剖面图。
她们还在纸面空白处,用卷曲的奇异符号,写下了若干个计算过程。
段璟娘饶有趣味地审视着这幅画卷,最后用朱笔圈出两三处算式。
“把这图拿去给府君看看。”
侍女匆匆离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转。
“府君说,这图不能用,太理想化、绝对化了,和那些水镜教导的‘物理题’一样,没考虑过堤坝现场的实际情况。”
“但这上面的计算过程,都是对的。”
段璟娘闻言,抚掌而笑,振袖起身。
“走吧,去看看胡氏送来的这两个好女儿。”
“……对了,你去找沐春,让她把匣子里的‘物理教材’准备两份,我要送予两位女郎做见面礼。”
***
现代,云归快速浏览着平板电脑上的文字。
在短视频无比流行的当下,哪怕自己每天都要剪辑直播素材,云归仍然觉得,阅读文字的信息密度,远超观看视频。
自从系统专门给恒朝官话编写了一套“语音转文字”功能以后,段璟娘每次通过电脑传输过来的信息,就变得清爽许多。
习惯性地,云归和系统分享自己刚才接收到的消息。
一半是为了梳理自己的思路,另一半,也是在把系统当成备忘录。
“自从母亲祭出挖掘机后,城中上下就配合多了。”
“已经陆续有士族前来投诚,我看看,颜家、胡家、卢家……”
仔细往下数了几个名字,云归的声音忽然一收。
系统闻弦音而知雅意:“你在担心陶氏一族?”
“确实有点。”
在系统面前,云归一向坦诚,反正什么也都瞒不过它。
自从来到暨云城后,太守府和陶氏一族的恩怨,可谓是源远流长。
往远了说,可以追溯到主簿陶氏架空云松之,把他打造成一尊安静的吉祥物。
往近了说,陶氏在接到修堤坝任务后,一直有点听调不听宣的意思,表现出一种隐晦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
往大了说,当初韩燧石来袭,陶氏一封书信率先投诚,根本不管暨云城上下的死活。
往小了说……云归当初身中乱箭,垂垂将死,也有陶家给韩燧石透露城中布防的一份功劳。
虽说段璟娘到来以后,陶氏一族沉默无声,像是被这尊大佛镇住。
但只要他们一天没有投诚,一天没有归心,就会像是吊起来的靴子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轰然落下。
“要是能找个机会,把陶氏直接收拾掉就好了。让他们像现在这样呆着,总感觉要坏事。”
云归非常直白地感慨:“很多时候,把事情搞砸的并不是聪明人。蠢人的杀伤力反而更大。”
就像是木桶效应里面的那块短板。
不管其他长板如何拔高,只要短板漏水,过去一段时间里,不管大家做得再好,也是白搭。
而在正事之外……段璟娘也稍微提及了一点题外话。
云归揉着眼睛,重新读了一遍记事本上的文字,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呃,我母亲,她被人送来了两个小女儿,权且放在膝下养着?!”
身体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云归捏捏自己的鼻梁。
“系统,你帮我看看,我的眼睛没出毛病吧?”
“就是宿主理解的那个意思。”系统镇定地回答。
“由于相关资料不足,我对恒朝的风俗习性不太了解,但为什么宿主看起来特别惊讶的样子,你们一般不养亲戚或者朋友家的女儿吗?”
“不是,会养的,孩子放在别人家养的事,还挺常见的……”
就比如云归自己,就是放在祖父膝下养大。
恒朝因为受限于交通环境,小孩子又抵抗力弱,容易生病。为了不耽误行程,在车马路过亲戚家时,把孩子放在朋友、亲戚、乃至名师家里代养几年,都不是少见的孤例。
毕竟,这年头出远门的人,家里条件都不差,亲朋不会少了孩子一碗饭吃。
但问题在于……
云归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跟AI解释自己有点复杂的心情。
“嗯,我母亲她,不太喜欢养丑孩子。”
“所以我就很好奇了,胡家那对姐妹,是不是出落得比我父亲还好看些?”
系统:“???”
系统:“这关长相什么事?”
云归双眼发直,喃喃自语:“唉,可能是我受过去印象的影响太深。系统你不知道,关于我的出生,家里一直有个流传已久的小故事……”
想当年,云归在产房之中呱呱坠地,接生婆把她抱起,洗去胎衣,裹进襁褓之中。
而段璟娘,早在诞下云归的那一刻,就力竭昏迷过去。
等她醒来,就和天下间每个初为人母的妇人,张口第一句话便是——
“我的孩子呢?”
侍女殷勤地把云归抱到段璟娘面前。
皱巴巴的、青紫色的小婴儿哇哇大哭。
段璟娘盯着襁褓看了一会儿,终于不太忍心地移开了眼睛。
“唉,吾女孰与府君美?吾女果不如府君美也。”
话虽如此,但一向重视颜值的段璟娘,还是有点嫌弃,又有点亲昵地抱着云归,哄这个红皮小猴子睡着了。
按照段璟娘每日的作息习惯,她中午时会小寐一会儿。
但在这天中午,她只闭目养神了一盏茶工夫,就心神不宁地睁开了眼睛。
“把女公子抱来给我。”
第二次将云归拥在怀里,对着熟睡婴儿那张团在一起的小脸儿,段璟娘长吁短叹。
“孰视之,仍不如府君美也。”
段璟娘仔细地给云归掖了掖襁褓,痛惜地表示:“罢了,就把她放我身边睡吧。”
当天晚上,云松之结束了外面的工作,回来陪伴刚刚生产的妻子,再逗一逗刚出生的孩子。
就在夫妻二人即将熄灯,和衣而眠的前一刻,段璟娘忽然又道:“不行,不能这么睡下。府君,我们一起去看看孩儿。”
云松之当然很乐意!
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两人来到云归的卧房以后,段璟娘秉烛高照,一会儿看看刚出生的女儿,一会儿再仔细地对比了他的五官!
段璟娘无比唏嘘。
“弗如远甚,实不如府君美也!”
只能说,幸好生的是个女儿。
若是生个男孩,又没能继承他爹的脸孔,等这孩子长大以后,要怎么才能打动并能娶到像她这样的顶级夫人!
云松之:“……”
要求不至于这么高吧,夫人。
另外,你想的也太远了些啊。
负责照顾女公子,三次目睹全程的侍女:“……”
这是什么家庭版邹忌讽齐王纳谏。
您当年夜读《战国》的功底,是要用在这种地方的吗!
而若干年后,在听完了这个跨越时空的小故事以后,系统也陷入了长久的、扑朔迷离的沉默。
云归:“系统?系统?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好吗?”
智能AI表示,它现在感觉还行。
但你们人类之间的情感联结,真是扑朔迷离,颇烧CPU。
对着txt文档,云归好奇了一会儿胡家姐妹花的颜值问题。
旋即,她打开某橙色软件,下单了更多物理相关的书籍,等着下次快递时,打包给暨云城送去,就当做自己素未谋面的见面礼。
“唔,还有,母亲打算等堤坝建成以后,在大坝上落一块碑。”
在水镜的光环下,各家纷纷抛来自己的示好。
段璟娘照单全收之余,自然也要给些回应,就像是打完棒子后要塞个甜枣那样。
除了基本的诗文会,加强联络感情之外,她还要给出一些更实际的东西。
比如说,名声。
因此,段璟娘打算请建安城中的名家做赋,记录此事,给暨云城中出工出力的士族们立一块碑文,将大家的功绩详细地记录在上面。
——顺便也把修筑大坝的具体事项记录在石碑背后。
天知道,一百年前记录着水利工程事项的县志失落散佚,给这次的工程增添了多大麻烦。
段璟娘:这次用石头刻下来,就放在水道口边儿上,看看记录还能怎么丢?
面对母亲这点负气的小心思,云归不由莞尔。
她低下头想了想,也在记事本上添了几笔。
“你想要立两个碑?”
“是啊。”云归一边敲打着键盘上的拼音字母,一边回答系统的问题,“在记录水利情况之外,石碑还有不低的纪念价值,不是吗?”
“所以,不止要给颜氏胡氏这样的豪绅传颂功名,建造堤坝的上千民夫们,也该留下他们的名字。”
上次和牧教授交谈时,有一段对话,让云归很受触动。
他说,在历朝历代认可的史书里,往往以重大历史人物事件作为引线。而对那个时期的普通市民、平凡百姓,官方记录却很稀少。
于是,考古学家们依靠着当时的时人笔记、志怪传说、还有墓穴里挖掘出的生活碎片,拼凑出一段段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而那些面目模糊的民夫们,他们也是父亲、是儿子、是兄弟和丈夫。
以双肩挑起泥土和扁担,真实地塑造了安乐家园的人们,青史上应该为他们记下一笔。
写下这条备忘录后,云归手指一抹,将颜色标红,打了个重点号。
“他们为城池做过贡献,理应被世人传诵姓名。”
“这个习惯,就从今而始,从我而始,从暨云城而始吧。”
***
重修堤坝的工程,抢在洪讯到来之前完成了。
像是巧合,也像是苍天的预警,在工程结束的第二日起,青州就下起一场倾盆大雨。
阴翳的夜空遮蔽了月亮,雷电像是扭曲的银蛇划破云层,只有偶尔撕裂天幕的闪电,还有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如同探照灯般明亮的一方水镜,成为天地之间唯一的亮色。
大雨不息的第一天,目光所及的道路,都被泡成了一汪泥汤。
即使最爱看热闹的人们,也不会顶着雨去外面收看今晚的节目。
当天晚上,水镜的直播改成广播。
人们临窗坐着,在暴雨密集如白噪音的声响里,听见水镜播放一些面对洪讯的注意事项,教给他们一些非常有用的安全小技巧。
然后就是长达二十分钟的安谧歌谣,不少人在敲击门窗和墙体的暴雨与音乐间朦胧入梦。
大雨不息的第二天,人间像是失去了太阳。
白昼的亮度只比夜晚好上一点,乌云的厚重程度,让人怀疑是不是天色一辈子也不会放晴。
人们推开窗户,刚朝屋檐外看上一眼,窗扇就被暴烈地灌进室内的风雨“啪”地一声关上。年近古稀的老人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用低沉的嗓音缓缓讲述,自己一辈子也没看过这么大的雨。
许多住在地势低洼处的人家,水已经从门槛处漫了进来。男人寻来草料和其他东西堵上缝隙,妇人和孩子们拿起瓜瓢,一勺勺地舀水往屋外泼。
被派去巡查堤坝的手下,足足过了三个时辰才回到府中。
他浑身湿透,胸口以下都沾着烂泥,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刚被从江里打捞出来。
男人一迈过门槛就筋疲力尽地瘫在胡床上。在被人喂了一盏热茶,匆匆换过外衣后,手下终于从骨头里拧出一些精力。他去见太守,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水势一直在涨,已经涨到三段线的位置了。”
云松之和段璟娘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
大雨不息的第三天,听着一道道从堤坝传来的消息,云松之终于坐不住了。
“取蓑衣和斗笠来。”他吩咐左右仆役,“我亲自去堤坝看一趟。”
段璟娘眉心微聚,想要说些什么又闭上嘴。
她忧虑地看着窗外,无数银线一般的雨点,把天地之间冲刷得一片白茫。即使再厚的蓑衣,也会在一盏茶之内被浇个透湿。
但看着云松之眼中的焦色,段璟娘便知道,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丈夫的脚步。
“以防万一,府君把‘那个准备’带上吧。”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有些无需言明的东西,已经在视线的往来之中心领神会。
“我带上一半。”云松之郑重地说。
“府君珍重。”
尽管如此,另一半准备,段璟娘也没有轻忽地收在库里,而是让人提前拿出来,装在车上,随时都能用到。
她打开本次行修水利的工程图,反复查看了几遍,又心神不宁地将卷轴合上。
云松之已经出门快要一个时辰,但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像是盘旋在心口的一道阴风,刺骨地撷取段璟娘的心神。
终于,段璟娘从坐榻上毅然起身,气质沉凝而高贵。
“点齐三百人手,带上剩下的一半东西,我要出府看看。”
在一旁陪同的胡氏姐妹大为震惊,鼓起勇气,一左一右地上前牵住了段璟娘的衣袖。
“正值暴雨倾盆,夫人何至于此!”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请夫人万不要如此涉险!”
“府君、府君不是已经前去了吗?”
“所以夫人,又何必再去呢?”
段璟娘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两个女孩紧张而青涩的脸孔。
大抵是天下间所有的少女,轮廓总是相似的。
又或者,当母亲的人,总是能在世上所有孩子身上,望见自己的女儿。
透过胡氏姐妹关切的晶莹眼眸,段璟娘仿佛能看见,属于柔止的灵魂,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同样朝自己投来两道焦灼又关注的目光。
但我的止儿,比她的母亲更勇敢一些。
说不上是骄傲,是心酸,或者是更复杂的感受,段璟娘的心口酸胀饱满,百味交织地想道。
天灾之力,与人为之祸,究竟哪一样更可怕呢?
关于这个问题,也许永远无法对比出答案。
但当初韩燧石兵临城下,围困三月时,云归是硬撑着连中数矢的身体,在夜色中将那封求助信送出去的。
段璟娘当初得知消息后,感觉天塌地陷。
她震惊、狂乱、暴怒,甚至有那么一刻,曾经怨恨过女儿的选择,也怨恨把女儿交给她祖父抚养的自己。
——为什么要让她去学兵法?为什么要让她娴熟弓马?
——柔止本可以像她一样,当一个无事操心的高门贵女,锦衣玉食地度过平安的一生。
而这个念头,将永远地结束在今日。
在天地间连绵不绝的雨声之中,段璟娘终于后知后觉地理解了她的女儿。
不是逞一时只快,也不是仗着悲愤的一腔孤勇。
只是事到临头,你无法束手看着。
剥离了前半生被呼作段氏女的身份,宛如泥胎土塑主动步下被供奉的高台。
这一次,段璟娘不是作为“夫人”,而是以暨云城的建设者的身份,感受着这座被她倾注了浓厚心血的城池。
她的手掌轻轻地从两个年轻姑娘的发顶上抚过。
“这不是涉险。”
段璟娘轻轻地说道:“这是我理应履行的职责。”
假如堤坝出现缺口,她要亲眼看着漏洞被重新补上,不能容半分差池。
假如洪水漫过暨云城的墙砖,那她就亲自带领,在废墟上重新修筑起新的城邦。
补五月26、28、30号更新。
祝大家一声迟来的六一快乐!
大龄儿童如我,也给自己放一天假,六一的更新让我鸽掉一次吧(合十)(鞠躬)。
下次更新在3号,以后不出意外,都是按照隔日更的频率正常更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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