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归去来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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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开信纸，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开心。
九娘的信仰在严峥的面前轰然崩塌，这个秦中第一世家的贵公子，青衣如染，握着小意的手，只说了一句话。
“我娘殁了，我来接你了。”
若是刘兰芝等得到焦妈妈挂了，只怕仲卿也会去接她的吧？
小意伏在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等哭完了，却又推开了他，说自己已经不清白了。那位严公子还是带笑问小意，介不介意他醉后与婢女有过一夜春宵，小意说自己没资格介意。他说：“那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我在一旁，说不出的高兴，这个男人是真心的呢。
比起周公子，这位严公子显然更靠谱。
但是男人，真的会不在乎吗？
于是我问玄璟，什么样的爱可以做到这地步。毕竟，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男权社会。
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此刻是幸福的。幸福本来就是一种心情，自欺欺人也可以很幸福。
九娘一分钱都没要小意的，却搜光了素素的，我都看不下去，撒娇劝她，被她拧了一把，低声说只是暂时保管。
周公子脸上的肉跳了两下，也没说什么，一乘小轿抬走了素素。
而我，也不得不跟玄璟道别，因为我要准备跟着九娘上京了。
望月楼的喜事办了三天，客人们可以来喝酒，如果有要好的姑娘，也可以好好听曲，不收钱。
于是，姐姐妹妹们笑逐颜开，亭台之间也少了纨绔子弟、大肚富贾，多了一对对依偎在一起的有情人。
我坐在写意阁中，为小意姐姐献一曲清歌。
“爱是迷迷糊糊天地初开的时候，那已经盛放的玫瑰 ；爱是踏破红尘望穿秋水只因为，爱过的人不说后悔。”
严公子握着小意的手，好像压根就没听到我的祝福，眼里只有一个她，咕咕哝哝也不知道有多少说不完的话，而小意呢，笑得跟个傻子似的。敢情我在这弹半天，就我自己感动。
哼一声，我抱着琴走了。一个二个都这样，素素更绝，我去看她，她跟我聊了不到三句话，就说要去厨房看看‘阿义’的汤好了没……
当晚，我把愤怒全写下来，痛斥了这些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要像她们这样。阿青大力耻笑我，说我日后还不是会为了韩洛不理她。
我瞪圆眼睛，哼了一声：“韩洛是谁？”
“死丫头，韩洛是老子我。”
突然窗台上有个人懒洋洋地说话，然后懒洋洋地爬下来。
我欢呼一声，拉着阿青跳起来。
“哎哎，你应该拉的人是我吧？”韩洛不满地瞪我一眼，笑嘻嘻叫了声青姐姐。他比阿青小几天，从小就被长辈逼着喊姐姐，早习惯了，后来逼着我喊他哥哥，我是宁死不从。
阿青噗地一笑，放开我的手，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我去给韩洛煮碗面，你们先聊。”
他作个揖谢了阿青，还送她下楼，我还在想他是什么时候变这么有礼貌了，就见他转来，一把将我拉到灯下。
“阿英这丑丫头，怎么变漂亮了，不会是阳山的狐狸精把她给吃了，自己变成她吧？”
这小子，说的是什么！我气得手叉腰杆，骂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像我这么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姑娘，自然是从小就见端倪，那是什么精怪可以冒充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这才说：“果然还是那个雪丫头。”
“喂，你不会是逃回来的吧？要死你自己一个人去，我可不想窝藏逃犯被抓了。”抢下我的杯子，水都没了大半，我愤慨地说。
他不以为意，给自己重倒一杯，一口气喝光，说：“我是什么人，是威震苗疆的韩将军，我会逃跑？用不着啊！阿英你也小看我了，年前铁犁关大捷，我可是立了头功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牌子晃了晃，没等我看清，又贼兮兮地收进去，还拍拍胸口，“我现在可是温大将军麾下最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栋梁。”
呸！“走狗。”我啐他一口，“封建主子脚下的乏走狗。”
当我不知道时事政治吗，铁犁关外属原南楚的苗郡，苗家百姓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以出产黑铁矿著称，南楚灭亡以后，苗郡年年进贡苟且偷安。齐国权贵眼红矿山每每想打，都被高高的白苗山堵住前程。朝廷便建了铁犁关，每年趁着进贡出击，一步步蚕食苗郡。去年的大捷，根本就是屠杀。
韩洛脸色一变，怒道：“你说什么？”
我哼，“说什么了？踩到你痛脚啦？怕人说不要做啊！”
韩洛的头垂了下来，有些沮丧：“军令下来，我也没办法。而且，”他叹了口气，“我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大帅的悬赏令上说立功者可以随他进京祝寿，所以……”
我摸摸鼻子，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过了，以前口无遮拦玩笑惯了，忘了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三观上都有差异了。
阿青端着面上来，见我们闷闷不乐，笑着说：“怎么了？小两口又闹别扭了。我说小洛子你就不能让着阿英点儿吗？你都十八岁了，还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小，丫，头！我锉着牙站起来，恶狠狠盯着阿青。她噗哧一笑，躲到韩洛身后，虚情假意地说好怕怕。
韩洛掌不住先笑了，一口白牙被黑黑的脸衬得十分耀眼。我这才发现，他就算坐着，都快比站着的阿青还高了。
笑闹了一阵，他把面吃完，笑嘻嘻地又翻窗子出去，说明天再来。
我和阿青追到窗前，大声骂他，居然敢不给我们带礼物！
要出门带的东西可不能少，春夏的衣服，用惯的器具，阿青唠唠叨叨，生怕拿了这样忘了那样，命我用纸笔记好。
我站在门边装木偶，有些好笑，“一切从简吧，要用什么难道京城会没有卖么？不用把泥炉也带上吧！”
阿青横我一眼：“京城人地两生，不带齐了你找得到买吗？”
切！我嗤之以鼻，去把她按了坐下倒杯茶，“你我是吃野菜长大的，还怕去了饿着？再说跟九娘出门，万事自有她打点，我们带上换洗衣服就够了。”
“那怎么行！我的不说，你的衣服至少要带上几套吧？万一路上九娘来了兴致要听你弹琴，香炉就一定要带，还有笔墨纸张，你睡前要看书……”
“青妈，你得了吧！”我哭笑不得，“船三天就到长溪，师父从那里登船。有白大少在，你操心这些！”
阿青一拍脑门，啊哟叫道：“那更不能失礼了！先生他爱喝云雾茶，我得去跟阿瑶讨些来备着……”
会死人的。我放弃了，自顾去收拾书册。别的不说，我的小本子是一定要藏好的，里头颇有些离经叛道的话，被人看到要惹是非。
还有玄璟的信。
他的字好，虽然我的也还行，但同样的字体，看上去蛮有差距。烧掉真是舍不得，于是我找了个木盒子装好，打算拿回家收着。
收拾得差不了——我自己，阿青的话起码还有三天——九娘来了。
我连忙提裙子下楼去迎，她随身服侍的烟萝翠羽两人捧着大叠衣裳首饰，见我就朝我眨眼睛。
扶着九娘的手，我请她上楼坐下，又去和阿青熏香泡茶。
“得了阿英，别忙了。年前给你缝的衣裳打的首饰都得了，我看没什么不妥，你叫人装箱子吧。别的不用收了，跟着我还怕没你用的。”
她对我一向很好，打我饿我那是恨铁不成钢，我懂。如今听了这话，心中十分感激。
恭恭敬敬捧了茶服侍她喝一口，她又说：“还有，你这些年赚的钱我这回就交给你，拿家去也好过日子。”说着，眸光闪了一下，低头浅笑道，“万一时来运转，再回陵城可就是省亲啦。”
我陪着笑，心里却不以为然。她似有识破，淡淡道：“容貌你不算顶上乘，不过运气这东西就不好说了。我教出来的人，我自然有数——对了，你把胡琴也带上吧。”
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早几年她连摸都不让我摸的东西，我偷偷拉两下就要挨打，此时却？
“呵——雅韵俗音，各有所长，就不许咱们另辟蹊径了？再说，你那次拉的那个叫什么？马蹄的的，也挺有意思。九殿下是带兵打仗的人，只怕会喜欢呢。”
我笑了，“九娘你真是厉害，什么都想得到！其实，九娘你什么都不用做，单单站出来就风华绝代了，别说是我，就算是九省的姑娘们加一起，也不及你！”
她哧地一笑，拧我一把，“下次奉承人不要这么直白，听着假。”
假你还不是一样喜欢。我嘀咕着，收好烟萝递来的银票。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归去来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