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歌女》秋梦如

18、旅途

　　晕船。
　　捧个漱盂靠在床上的我，觉得这一个旅行简直是张茶几，摆满各式各样的杯具。
　　听到前舱传出白霁云猖狂的大笑，我心中充满各种羡慕嫉妒恨。一想到师父会微笑着听他讲《异域奇闻录》，阿青会托着腮一脸仰慕，我就有种想杀了他的冲动。
　　可惜我连动都动不了，一动就翻江倒海。
　　倒霉催的古代啊！
　　刚萌出发展师生恋念头的我，就被帆船这种落后的交通工具打败了。
　　连阿青都不要我……
　　我想去SHI。

　　三月初七，盺州，弃船登岸。
　　终于踏上坚实的土地，我如同传说中的安泰一样，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鄙夷地回望一眼滔滔江水，又看看坑坑洼洼的大齐国道，我决定以后绝不离开陵城半步。
　　师父摇头叹息，说我体质太娇弱，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就被阿青扶上了白家的马车。那么小的车厢里挤四个人，偏偏阿青还不停地说‘白公子’这也周到那也好，烦得我只好继续装死。
　　车动起来，我就往窗口扑。阿青有点着急了，低声问：“你不是说上岸就好了吗？怎么，还想吐啊！”
　　我无力地点头，说：“白叔叔，你那么有钱，不如修修路吧……”
　　白霁云噗地笑出来，煞有介事地说：“杀人放火儿多，修桥补路瞎眼，这种事万万不能做。”
　　“胡说。”师父松开把在我腕脉上的手，摸摸我的头，对我说，“别听他的，他就是个奸商。”
　　我缩缩脖子，躲到师父身后，故意小声说：“师父那你要多加小心哪，你生得这么美，担心奸商叔叔把你卖了。”
　　白霁云一向耳朵尖，闻言扬声大笑，复又搂住师父的肩，也小声说：“少卿安心，我怎么舍得卖了你，要卖也卖阿英这小丫头。”
　　“我的徒弟，你没资格卖。”师父是老实人，狠狠地瞪白霁云，用两根手指把他的手从肩头上摘下去，嫌恶得要死的样子，“再跟我动手动脚，小心我宰了你。”
　　“啊呀，被少卿嫌弃了……”白少的脸马上垮下去，抱着头缩到角落，小声悲号。
　　我抱着师父的手，得意地哼哼。

　　出盺州往东五十里，就是容氏的封地南豫郡。容家是书香世家，大齐立国二百年，容氏出了七个宰相五个太傅，大学士什么的也就不用说了，状元探花更是不计其数。
　　我对师父的家很好奇，但看他出了盺州就黯然不语，也就没敢多问，倒是白霁云体贴，有意无意地说了几句。
　　这一日，进了岚城。南豫的治安很好，一路过来城防不是很严，但岚城却岗卫森严，进城之人个个要下马下车查验，师父的脸色有些差，白霁云连忙安慰他说没事。看着他们两个相亲相爱的样子，我真有些害怕人言可畏，但又想无论如何我也要站在师父一边。
　　临到我们，烟萝去打点银子，城卒却不收，板着脸要叫搬箱笼下来看。
　　车夫动作慢了些，有个兵士不耐，枪杆打了过去，嫌他浪费时间，那车夫一慌，就把一只箱子打翻在地。阿青啊地叫了一声，原来是我的舞衣。
　　师父不知道缘由，忙问：“是阿英你的？”
　　我点点头心中十分懊恼，这舞衣用的是月华罗，由陵城最巧手的顾七娘绣了一个月才成，我只是试大小时穿过一次，平时阿青都不准我多摸的。
　　“车上的人下来。”城卒站在车外，有些傲慢，师父把我的头按回去，慢慢地把左手伸出车外。
　　他手指纤长如女子，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尾指上戴着个细细乌金戒。
　　就听白霁云叹了口气，道：“应该插上白莺旗的。”
　　车外响起烟萝的半声惊呼，然后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叩见十七少爷。”

　　车队无阻碍进城，几匹马匆匆赶来，骑马的人都穿着灰衣，赶到车前，全部下马跪地，当先那人说：“得知少爷回家，太夫人十分欢喜，命小人等前来恭迎。”
　　阿青的惊讶那也不必多说，我偷偷看师父，他面无表情，也说不出是喜是忧，拍拍我的头，慢慢下了车。
　　马队后面有辆黑漆马车，四个着绣衣的少女铺开了红毡，又有个灰衣少年跪伏在地上，师父就踩着少年的背，上了马车。
　　白霁云骂了句粗话，重重倚在车壁上，鼻子长出气，气得很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问他：“白叔叔，我师父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怪你这丫头。我早说不要收不要收，他偏说你资质难得。这不忍那不忍，又被秦九那婆娘说动了陪你进京。本来走水路什么事都没有，你又坐不得船。好了，这下子他不能跟你去了，你自求多福吧。”

　　看阵仗，师父只怕不是他自己说的容家旁支吧。
　　不敢再惹白霁云生气，我垂下头，任马车驶进城南的别馆。
　　揽胜小筑是白霁云在岚城的产业，据说他在大齐和燕国的每个城市都有别馆，一律装修精致，南北风情各异。尤其是里头的侍女，个个如花似玉温柔可爱，真让小地方来的我们自惭形秽。
　　分花拂柳，过曲廊绕穿堂，什么雕栏画栋一概不见，都是清雅房舍，掩映在绿竹翠柳之间。碧波游鱼，奇花缤纷，看得我目不暇接。
　　进了后堂，引路的婢女笑吟吟指给我们看，说前面就是给我们准备的住所，又说公子爷就住在东面，隔着一个月洞门。
　　九娘谢过婢女，带了我们去梳洗。
　　阿青的脸色白雪雪一片，我们走出老远，她还站在那里，呆呆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我回去挽着她，她竟像是吓着一般甩开我，半响才低声抱歉，跟我进去。
　　换了衣要重新梳头，阿青仍是魂不守舍，问也问不出什么，我只好推她去躺着，自己编了个辫子。
　　正要跟阿青说话，烟萝来叫我，进了九娘房中，九娘神色也是不对，对我勉强一笑，让我坐到她身边，懊恼地说：“我原本以为有十七少在，你夺个魁首是易如反掌，现下十七少去不成，你就得多加用心。咱们在岚城等十天，十天后没有转机，你就求白公子给你赎了身吧！”
　　我十分费解，仍只好点头同意，九娘叹了口气，帮我理顺鬂边一丝碎发，低低道：“我是好强，自己没本事，就想让你去给我挣个脸。原想着凤吟王府是个好去处，咱们互相得益。其实转头想一想，白公子未必就不是良配了。”
　　“我不明白九娘说什么……”她在那儿自说自话，我实在是受不了，大着胆子顶了一句。
　　“傻丫头，你师父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么！任他白霁云富甲天下，只要十七少说一句，他就能娶了你做正室！”

　　雷，天雷，无敌霹雳惊天旱雷。
　　我外焦地嫩地回了房，也像阿青一样神游天外了。
　　可怜的师父，可怜的白公子。
　　两人都是神仙似的人物，可惜拘于世俗眼光，相爱不能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