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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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冬至，喜庆似年，然而，这般和乐的气氛，却因丑时三刻，响彻淮仁的六宫钟鸣，难以为继。盘恒不去的青铜呜咽声，轻而易举的，惊醒了辗转反侧、孤枕独眠的昌平公主。对着弹坐而起，双眼呆滞的天之骄女，伺候多年的贴身婢女，不无疼惜的，说起了恭敬的体己话，“主子看在腹中孩儿的面上，切莫过于伤怀。奴婢差人备来丧服，还请公主洗漱净身……”“谁说父皇死了？你这贱婢口出妄言，该打！”还未待昌平公主扬起的素手，狠厉落下，司职传话的太监已至门下。如是情景不啻于寒日冻水，直将她心中最后一丝星星之火，浇熄扑灭。一扫方才贵胄之姿，梁皇爱女单薄的身子，仿佛萧飒风里凌乱无依的枯叶，飘摇孱弱，“蝶儿，去唤驸马来……”
双膝跪地的丫鬟遵命起身，满心鄙夷的“唤”人去了。唤？这哪是唤，该是迎吧。不用多说，这个光景，咱家驸马爷，定在门有封条，满园枯草的萧府，定在西边雅院，白漪澜出阁前的居身之所。思及此，婢女蝶儿禁不住的嗤笑冷哼，这就是梁国闺阁里公认的佳婿良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呸，白瞎了眼，充其量，一个能屈不能伸，拿得起放不下的小男人而已。萧相遇袭，你恨屋及乌，怨上了公主；也不想想，若不是你这武夫，为报一己私怨，全凭莽劲儿，不自量力的寻人是非，何至于此。至爱身亡，你心如死灰，可故人已去，你成日借酒消愁，夜不归宿，可曾尽到为人丈夫的丁点儿责任，枉顾眼前人感受，该是何等自私自利！流言四起，你置若罔闻，可知，就算清者自清，也会众口铄金。若是此事当真，不惧逆境，自强不息，世人看在眼里，自会再次尊你敬你。
冬夜的淮仁，多的是鹅毛大雪漫天纷扬的时候，白日里车水马龙的青砖红瓦，素裹银装；万径无人踪，若不是僻陋窄巷里，间或有一灯如豆，这般光景的淮仁，一如空城。若无生计之忧，土生土长的梁人，鲜少会选在这个节骨眼出门办事。因而，当耳边传来车辙踏雪的吱嘎声时，倒夜香的老王头儿顿感莫名。笼着袖口，他抬起了一直耷拉的脑袋儿，只见萧府门前，一架卷帘宝顶的赤色马车，数匹膘肥体壮的嘶叫畜生。哟！这事儿稀奇，大半夜的，空无一人、墙头长草的前丞相府，竟迎来了宝马香车？宝马香车俏娘们，这都成了“说书李”讲烂的桥段了，车马有了，这人呐？定要是个娇俏的小娘子呀，才不枉费我老王头儿玩忽职守，雪中静侯。
蝶儿紧了紧身上的雪白狐裘，拿起脚边的朱红油伞，葱指挑帘，柳腰摇曳。随从三五，皆通身墨黑，挺拔如松，一人手执赤灯，一人掌捧杯盅，悉数待命。不自禁的，老王头儿咽了口唾沫，心中直叹，这遭儿该是值当！忽而，白衣红伞高抬玉臂，两道暗色左右夹搀，拔地而起，腾空越墙，登堂入室。任谁能想到，正是老王头儿此时的惊鸿一瞥，方才成就了“说书李”口中长盛不衰的“千年雪狐”。寻人心切的蝶儿无以知晓，不日后风靡闺阁的“人狐之恋”，竟是由她而起。此刻的她，满心满眼，只想扒了萧守正的皮！哼！公主为他辗转难眠，他倒好，了无牵挂的横“尸”雪地；若不是随从眼尖，辨出了这满目银白中的人形凸起，今个这厮不被冻僵至死才怪！是想寻死，与旧爱做一对鬼夫妻么？我蝶儿，偏不乐意成全！“来人！将驸马爷接回府中。”
因着外力干扰，酒劲儿上头的萧守正，强撑着揭开重比千斤的眼帘，入目的素白，让浑噩的他情难自已的，伸开双臂，直欲将来人纳入怀间，“澜儿、澜儿……”反反复复、碎碎叨叨。不叫还好，这声声如泣的呼嚎，登时让本就心存恶气的蝶儿，怒火更甚。“醒酒汤呢！掰开这货的嘴，给我灌！澜儿？白漪澜已经死了！让你胡言乱语，让你薄情寡义……”盛汤的杯盅甫及唇边，即被力大如牛，不住挣扎的萧守正打翻在地。看着雪中乍现的。白雾上窜的黑洞，身披狐裘的公主侍婢，怒不可遏，“怎么着！平素对付歹人的狠厉上哪儿去了？驸马爷？他也配！”话中深意，一听即明，手刀斩下，方才状似疯魔的男人一如死狗，被人夹于腋下，凌乱滴水的乌发随着他人翻转腾挪的动作，摇摆晃动。
还未待逞一时之快的蝶儿，快意及心，萧府门前静立的素色娇影，让她顿觉后悔，不住自责，方才自个怎的就被怒火蒙了心智，对萧守正使绊子，最终心疼受罪的，不还是公主呐。得！得！眼不见心不烦，赶紧赶忙的，把这货往凤辇里送。若是身着湿衣的他，让这冬风给吹病了，榻前端茶喂药的，还会有别个么？辇内，明如白昼，暖如春阳。铜盆盛热水，素手弄白巾，兽皮之上，锦被之下，裸身男子浑然不知，唯有口中不住呓语。踌躇间，身着素服的昌平公主，心怀一丝侥幸，弓身俯首，耳贴乌唇。
果然，还是自己妄想了，他心心念念的只会是你。此时此刻，身在阴曹的你，定在嗤笑本宫吧！是！你活着的时候，守正从未正眼看过我，就算我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就算我身怀他萧家的骨血，他从头至尾，只当我是可堪利用的救命稻草。世人皆道，与有情人行极乐事儿，实乃人间至幸。可，本宫却在洞房花烛夜，体会到了人间至痛，若不是极乐之巅时，他哑声轻呼的是你的名字，本宫还不知，彼时的柔情之举，实乃酒水作祟。试问世间哪个姑娘家，身心交托之后，不想在翌日睁眼时，头下枕着的，是情郎有力的臂弯，耳边充斥的，是情郎如鼓的心跳。那你可知，本宫的初-夜落-红，换来的，是什么？是半边冷塌！当母后为证清白，直言打探时，虽为枕边人，本宫却只能岔开话题。据实相告？说夫妻二人自洞房花烛后，夜夜分榻？虽有自知，新婚初始，我二人关系，定会冷淡，可若不是你红颜早逝，守正何至沉湎往事，自暴自弃？
白漪澜，就当本宫求你，你生性良善，既已有缘无分、阴阳两隔，何不成人之美，给活着的人一条生路。
姜黄的醒酒汤汁一如往常般酸辣刺激，以口相哺，已然驾轻就熟。汁液拂过舌身，一如乍起的春风轻唤娇花，还未待汁流入腹，方才口中僵直的“长龙”忽而雄起，不住勾-缠-逗-弄着闯入“龙潭”的不速之客。若在彼时，痴心全付的金枝玉叶，定会在几番推搡轻捶后，化作一滩春-水，任由身上人吹皱戏耍。但在此刻，六宫钟鸣犹在耳边，委屈妒意盈满心-房，自家驸马俨然天成的动情姿态，却让昌平公主心生厌恶。“啪！”不知，是精心熬制的醒酒汤起了效用，还是怒火攻心的梁国公主下了狠手，右脸红肿的裸身男子，一改轻佻孟浪，好一派拒人千里、不近女色的冷漠神色。
面对自家夫君的冷脸，之前胸怀暖阳的梁诤，定会放低姿态，软语哄弄；可现下，父皇驾崩的梁国小公主，通身悲凉，又如何凭空生得出耐心与热情，温暖这死了旧情人的萧驸马？“六宫钟鸣，还请驸马整理姿容，换上素服，与本宫躬身吊唁！”什么？梁平死了？昏君暴毙！当真大快人心！冷笑？岳父死了，女婿毫无宽慰之言，反而落井下石，对着结发妻子面露冷笑？心如死灰，转身下辇的昌平公主，不禁的嗤笑自己的后知后觉，萧相入罪时，她就该知晓，横亘二人之间的，早已不止男女情爱。
梁人讲究亲疏有别，吊祭帝王时，尤为明显。皇后嫡子立于榻前，宠妃支子、公主驸马立于内殿，肱股之臣，侯于外殿。梁国上下，谁人不知昌平公主深受圣宠，就算皇帝老子死了，其胞兄秦王梁广荣登大宝已无悬念，其生母晋升皇太后已成定局。因而，当其枉顾皇家礼仪，手提裙裾，奔至龙床，哀声哭嚎时，竟无人有胆多言一字。看着自家幺女不住耸动的单薄肩头，皇后叶敏心疼不已，一如娇儿年少时，扬起玉手，妄图抚其发梢，宽其心怀。却不料，就在葱指行将触及青丝时，心肝宝贝儿一个俯首，生生避过，掌中空落落的，唯有拇指上苍翠欲滴的扳指灼伤了她的眼。果真，还是生出间隙了么？淡定自若的收回右臂，双手虚握。典官传哭，殿内殿外，泣不成声，沿腮坠地的热泪，在平坦雪地间，砸出点点深坑。
泪眼摩挲间，爱女心切的梁后，并未漏看女婿萧守正右边脸颊的清晰掌痕，这般大小，定是诤儿无疑。玩物若是失了讨取主人欢心的本事儿，不如毁之。只是这毁灭之法，需得从长计议，为免母女失和，最好撇清干系，假借他人之手。萧守正啊萧守正！既然本宫有那能耐，扳倒德高望重的萧仲平，又何惧你区区一介鲁莽武夫？到那时，失了父亲庇佑的孩儿，跟从母姓，又有何不可！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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