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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衣食无忧,足以形容黑白二人当下的舒坦日子。住的是这镇上最好客栈里最僻静的上房,雕梁画栋,穿山游廊;一日三餐悉数出自这最好客栈里首席厨子之手,荤素适宜,不乏滋补圣品。无需多说,这等尊贵待遇自是全拜“神秘人”所赐。若想理清眼下的一团乱麻的脑中思虑,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正是个中关键。

      不日后,当黑启齐就其面貌身形,问询客栈掌柜时,这跷着二郎腿、歪身嗑瓜子儿的半老徐娘倒是双眼放光、知无不言。迎来送往这么些年岁,投宿旅者在她眼里早就成了一个个长着腿儿的钱袋子,哪里记得住长相,人嘛,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可凡事总有例外,这不,数日前,自家这位处边陲的小庙里,当真迎来个说书人口中世情段子里,一掷千金为红颜的阔气金主。虽然这人其貌不扬、身材五短,但“千金散尽为红颜”的如是作为,足让世间女儿忘却外在皮囊的不堪入目。

      听毕老板娘不掩神往的说辞,黑启齐哭笑不得,有用的线索一个未得,通篇皆是一个乡野寡妇的不死春-心。言至尾声,她还厚着脸皮儿与自己套近乎,妄图打听到“心中良人”是哪的人,虚岁多少,娶妻没,有几房妾侍,后嗣香火旺盛与否……黑衣男子止不住的腹诽,若我知道这人是谁,还问你作甚。正当黑启齐胡诌了个事由,行将起身告辞时,大堂偏角圆桌,方才就着花生米,畅饮烧刀酒的一众乡人,霎时围拢成圈儿,惊叹声、咽唾声、咂嘴声,传遍大堂,不绝于耳。

      “日你仙人,吴二,你个内火旺盛的王八羔子,你那擎天的柱儿都顶着小爷的屁股了!莫不是和家里头的闹别扭,夜夜被他踹下榻呀。去去~死一边去,等鸟儿奄了再过来,硬邦邦、直挺挺的戳死个人。”

      吴姓汉子憨直傻笑,不住的挠着锃亮的无毛脑袋,“都怨画中这货实在太诱人,这腱子肉,这翘-臀儿,这暗含骚-劲儿的小模样哟。此等梁国尤物,朝国的爷们谁不想操?”

      “你~你~你,怎么~晓得~这人是~梁国~萧~萧~守正的?”哈喇子直流的李家结巴小睛发亮,问得磕磕绊绊。

      方才相互拆台的俩人,难得一致的闻言转头、面露鄙夷,仿佛画中人物是谁,已然成为天下人心照不宣的真相。

      “萧守正若不是个任男人操弄的破烂货,天仙儿样的白姑娘会转嫁靖安侯?咱不是心有妒忌,背地里碎嘴抹黑,说顾凤生的不是。虽然这姑娘面皮儿生得顶好,权势足以遮天,但谁人不知和她相好过的女人,多了去了;横看竖看,这厮都算不上携手余生的良人。依我看,白仙女之所以应承下这门婚事,完全是想借朝国女爵之力,远走他乡,离开伤心地,结果呢,落得个红颜薄命、客死异乡。再说,若是此人不是萧守正,他为啥不拔下裤头,据理力争,证明自个的清白,怎的事发这般久,他一直当着缩头乌龟,全靠公主媳妇独撑场面?”

      啪!这声响,这动作,生生让斜倚前台、闲听流言、嘴嗑瓜子的老板娘,咬到了自个的舌尖。望着拍桌拂袖,怒走渐远的黑衣客,性子泼辣的她少不得骂骂咧咧,作死的,大白青天的,忽的狠劲一拍,吓死老娘了。哎哟,可别拍裂了我这撑脸面儿的楠木前台呐。

      脚步虽未停滞,但黑启齐心中确是忐忑不安。哎~自己最为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不出所料,顾小毒物果真迁怒于人。萧守正的隐私丑事,俨然成了时下风头正盛的饭后谈资,如此一来,怎的瞒得住白漪澜呐。与其待她日后自行发现,不若现下主动坦言,免得徒生事端。顾凤生瑕疵必报,萧某人以此收场,在他意料之中。可为何顾狐狸,偏在明知白漪澜逃出升天的前提下,假意宣称“爱妻”遇袭身亡呢?是想借此假象,让我二人麻痹大意,便于实施搜寻抓捕之举么?可这稚嫩如小儿的算计,连我这江湖汉子都可窥破,决计不是顾狐狸的此计的本意。难道说,这事仍与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有关?

      脑中思绪纷乱,不知不觉中,人已行至白漪澜居身的厢房。对着这雕花的木门,黑启齐抬起虚握半拳的右手,却怎的也敲不下去;实在是因为,他对白漪澜获悉现状的所思所为毫无把握。恨意更甚的她,是会将自个语重心长的劝说抛诸脑后,登时服下番红花,堕了腹中孩儿呢?还是会对听从自己的劝解,安心养胎,以便日后将这娃儿作为报复要挟的资本?

      好吧!他虽然怨那母女俩,怨到无以复加,可若要他不管顾家血脉的死活,他自认做不到。这番说辞压根不是出于本心,谁让身为男子,已近不惑的他,若想孕育后嗣,必有性命之忧。就算自个情愿舍命延续顾氏香火,可那人远在千里之外,一个人,能生出个屁!况且天行归期未定,果然是,没有做父亲的命吧。依灵柩老儿所言,顾凤生时日无多,这孩子极有可能是顾家独苗。稍有差池,顾家必将断子绝孙!思前想后,黑启齐本欲叩门的手终是缓缓落下,正待其蹑手蹑脚准备转身离开时,却好死不死的碰倒了窗下的花盆。

      瓷盆碎裂声,惊醒了一窗之隔,心思各异的两人。窗内的白漪澜枯坐了半响,就在昨日,身怀六甲之类的说辞,在她心中仍只是可堪利用、保命复仇的空洞四字;就算素来口食清淡的她,一改本性喜好辣味,她也毫无即将为人母亲的自觉。可就在今晨,迷途梦靥,满面泪流的她,是被腹中忽而滋生的动静唤回当下的。该是饮食不当吧?许是为着反驳娘亲的谬误认识,让其正视自个的存在,某个初具人形的捣蛋鬼动得愈发欢快。霎时,平躺塌间的白漪澜莫名不已。哎!这般感觉当真微妙,仿若自个化身浅溪,内有小鱼儿,正在扑腾游窜。这便是世人口中的胎动么?这事若是搁在平常母亲身上,定会唤来孩子她娘,满面羞色,耳语切切;而那人亦会笑逐颜开,上蹿下跳,耳贴腹皮,言语温腻。可白漪澜,却如坠深渊。

      腹中不住动作的小人精儿,怎的也猜不到,她为表康健的如是作为,反倒弄巧成拙,让生身母亲杀意陡增。直至此时,一直掩耳盗铃的白漪澜,方才深有感触,自个肚里的,是会哭会笑,会牙牙学语,会蹒跚学步,会长大成人,会娶妻嫁夫的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与其瓜熟蒂落,让她身处父母成仇的两难困境,终其一生不得幸福;不如就此了她性命,免去为人子女的无奈和苦楚,也好再入轮回,寻个美满富足的好人家。

      虽然心意早决,可面对近在咫尺、位处桌心药瓶,白漪澜却如何也下不去手,骨节突出的白皙十指,不自觉的交缠紧握,拇指禁不住的扣弄掌心。莫名的,她忆起,那让自个珠胎暗结的沧海月夜,忆起辽城一役的孽缘初生;忆起顾凤生的红颜白发,病入膏肓……不过两载,心海深处,情滩之上,这人的足迹竟已无所不及了?如潮般难抑的遐思,因着窗外忽现的声响终是平复,只是心潮初平却愈发死沉,方才自己竟念起那畜生的好?白漪澜,你鬼迷心窍了么,她可是杀你亲人,与你不同戴天的仇敌呐。

      “谁?”惊觉门外有人,白漪澜登时摆出一副草木皆兵的姿态,狠厉娇呵脱口而出。仿若自己心中的龌龊念想,一旦距得近了,便会被来人窥探了去。若是让人知晓,她对那恶魔仍介怀至今,她必将无地自容。行踪败露,既然横竖一刀,择日不如撞日,笃信报仇心切的白漪澜,定然不会冲动行事,生生葬送掉手中唯一的把柄。门外呆立多时的黑衣男子,终于拿出壮士断腕的气魄,推门而入。不善言辞的江湖人,不出意外的选择了单刀直入,寥寥数语,却句句刻骨锉心。

      余音早歇,眼前姿容憔悴的素衣女子,一动不动肖似死物。这般姿态最是莫测,熬不过心中担忧的黑启齐,再一次絮叨起自己的陈腔滥调,无外乎什么“子嗣要挟论”。面对自个如此激昂有理的说辞,白漪澜不为所动。忧心更甚的黑某人,慌不择言,竟瞎诌胡扯起来,佛道伦理、人情世故,只要这门学问里,有丁点儿警言,足以劝得白漪澜“回头是岸”,黑启齐定会引经据典。直待他说得口干舌燥,闭嘴斟茶,牛饮三番后,定睛一看,哎~敢情自个方才都是瞎忙活,这白姓女娃儿压根就没在听。瞅着她眉心成川的模样,黑启齐暗喜,此事儿有戏,若是心无犹豫,何必纠结这般久。

      果不其然,不过半柱香时间,白漪澜竟将其暗藏的番红花悉数上缴,只是面色清冷,俨然一副逐客之姿。目的达成的黑某人,颇有眼色的起身离开,闭门抬首,房中人身形单薄,脊背却是挺直,莫名的,男人鼻头发酸。素服女子却对周遭一切全然无觉,脑中反复言说着——白漪澜今日所为,主为复仇,次为孩子,无关情爱……仿佛这话多上一遍,便会成真。直到残阳如血,绯霞满天,短短数字迂回万遍后,精疲力竭的她,方才生出些微自信。

      “这孩儿我当独自抚养,悉心教诲,定要让她知书达理,明辨是非,内心纯善……”这是软身依榻,阖眼入梦前,白漪澜的诚心所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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