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怀了你的崽》天命三寻

71、第 71 章

　　要被狱卒带回牢房的时候，姜晚玉身体比想法更快一步将地上那块摔出裂痕的血玉拾了起来，甚至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唾骂自己太贱，因为这血玉是那个骗子佩戴过的，所以他舍不得扔。

　　就像那件被他贴身穿的外袍一样。

　　在牢房的每个辗转反侧失眠的夜晚，他最后都是闻着衣服上那已经快要散去的微不可查的味道才能入睡。

　　姜晚玉仰躺在牢房的干草堆上，将有了裂痕的血玉对着天窗。

　　尽管这是他恨不得烧掉的容嘉妃的遗物，但因为被阿知贴身带过，便舍不得丢掉。

　　他回想着青年浑身赤.裸的坐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血玉映衬着蜜色肌肤，惊心动魄的迷人。

　　青年柔韧的身体在他的视线中起伏，有时会俯身给自己一个汗津津的拥抱，微凉的血玉贴在两人滚烫的胸膛，仿佛一块冰被扔进了烈焰之中，顷刻之间被融化在这欢愉之中。

　　好恨他。

　　好想他。

　　想到阿知，又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和阿知在一起的姜佑清，姜晚玉胸腔燃起滔天的怒火。

　　他就知道这个骗子接近他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用以爱为名的枷锁套牢自己，全是为了他那奸夫。

　　骗子！

　　等他出去以后，要把这个骗子关起来，锁起来，让他知道欺骗自己的下场。

　　姜晚玉用手背盖住了双眼，将天光拒之门外。

　　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钥匙插进锁孔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姜晚玉坐起身来，右手悄悄去抓干草堆底下的碎瓦片。

　　来的是名送饭的狱卒。

　　狱卒横生一股戾气，将饭盒摔到了地上，里面的菜和粥因为倾斜洒了出来。接着踱步到姜晚玉身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狞笑道：“瑞王爷，这阶下囚的滋味，如何呀？”

　　姜晚玉无视他的挑衅，垂下眸。

　　就算坐在干草堆上，仍旧带着清冷绝尘的美，令人不可高攀。

　　狱卒攥紧姜晚玉颈间的锁链，迫使不幸落入网中的天鹅抬起头来，恨声说道：“想当初，我的好兄弟可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你刑部大牢，听说还是瑞王爷你亲自施的刑。”

　　“虽然上面有旨，在案子还没审前不允许对瑞王爷动刑，但你说，我要是先斩后奏，谁救得了你？诏狱里每天死的犯人不计其数，多你一个也不嫌多。”

　　“叫什么。”

　　狱卒一愣：“什么？”

　　姜晚玉音色淡漠，“你那好兄弟的名字。”

　　狱卒：“萧石磊。”

　　“哦。”姜晚玉想了想，说道：“记得他。他杀了雇主赵氏一家五口，男子一刀抹了脖子，女子先奸后杀，连七岁的女孩都没放过，畜生都不如。这般大奸大恶之人是你兄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想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狱卒脸色一变：“他是被冤枉的！你们对他用刑，是想屈打成招，逼他认罪！只是没成想他确实无辜，到死都不认罪，便加大了刑罚，生生将他折磨致死！”

　　姜晚玉面无表情的吐出锥心之语：“你这么了解他，你是他爹还是他娘？像他这样的，表面上文质彬彬温和内敛，骨子里就是个渴望双手沾满血腥的杀人狂。”

　　“人心隔肚皮，你口口声声说了解，那你了解他说背井离乡实际上是从杀了亲生爹娘才开始隐姓埋名的吗？看你这震惊的模样想必是不了解的，这足以说明你的了解片面到可笑！先前觉得你维护这种人又蠢又坏，没想到你只是蠢！”

　　“你住嘴！”狱卒气急败坏的去扯他的锁链，“我与他相识十余载，他是怎样的人我自然了解！你满口胡言！”

　　姜晚玉被锁链牵扯的向前一扑，卧倒在地，手肘支撑着身体，抬头说道：“本王忘了告诉你，他是提到过自己有一个相识许久的好友。”

　　狱卒道：“他提过我？”

　　姜晚玉不留余力的又添了把火：“他说好友有个没过门的妻子，有一天夜里他对那女子先奸后杀埋尸荒野，好友认为女子嫌弃他身份低微不愿与他成亲选择离开，他一边安慰好友，一边偷偷的将女子的尸骸转移到好友亲手种植的兰花丛底下。他说真想知道好友得知真相时……”

　　“够了！！”狱卒嘶吼着打断他的话，这么多的事实已然让他相信了姜晚玉的说辞，崩溃的道：“不可能！他怎么会是这种人？！”

　　姜晚玉勾出一抹笑，说道：“这样生性凉薄的杀人魔，值得本王亲手将他的皮剥下来，看他到底由什么构成。他在即将咽气的时候对本王说，要是他那好兄弟杨九来找本王寻仇，一定要告诉他，那未过门的妻子生前最后一句话，喊的就是你杨九的名字。”

　　“啊啊啊！！”

　　狱卒夺门而出，想必是赶回家确认兰花丛里的尸骸腐化到了什么程度，急着走连门都没锁一下。

　　姜晚玉背靠着墙，将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的信仰打碎，让他觉得盘亘在心中的郁结之气都减退了不少。

　　始终执着的相信一个人，却被残酷的现实所击垮，这位狱卒的经历和他的似乎十分相似。

　　姜晚玉又开始思念阿知。

　　当思念成为一种常态，他一时之间无法轻易的改变自己。

　　就像霸王和虞姬。

　　他就是那四面楚歌的霸王，他的虞姬不仅没与他同生死共患难，反而费尽心机的与他那姘头算计自己。

　　姜晚玉想笑。

　　他指节在泥灰地面上敲打着节拍，扮做旦角哼了几句。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姜晚玉想起一些往事。

　　那飘着鹅毛大雪，数九寒霜的冬夜，容嘉妃将他从被子里拽出来，他贪恋着被子的温恐惧屋外的寒夜，迟迟不愿离去。

　　容嘉妃愤怒的给了他一个耳光。

　　姜晚玉就知道她又开始发疯。

　　她不疯的时候，血液里母亲的温情便会显露出来，她说她不配为人母，她缩在墙角哭的很难看，说阿娘对不起你，你不必原谅阿娘。

　　姜晚玉的内心很受触动。

　　他觉得母亲还是爱他的，他希望母亲抱一下他，告诉他先前是被孤魂野鬼附了身才会做出那些错事。从今以后，身为母亲的她再也不会让人伤害她的孩子，连她自己也不行。

　　姜晚玉向她走去。渴望得到一丝关爱的时候，她犹如受惊的老鼠，牙关打战的说你不要过来，好像深受其害的是她，她对姜晚玉这个“加害者”深恶痛绝。

　　姜晚玉从她眼中看到深深的悔恨，唯独没有应有的温情。

　　他明白了。

　　并且告诉自己，是这个人不配为人母，而不是他不配得到爱。

　　容嘉妃疯的时候比不疯的时候多。

　　就像现在，姜晚玉身着单衣被她拉出了宫殿，赤脚踩在雪地上，被拉着往水井的方向去。

　　意识到什么的姜晚玉拼尽全力的去挣脱容嘉妃，他甚至绝望的跪了下来，低三下四的哀求母亲放他一条生路：“让我活下去吧，求您了，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他也曾放弃过希望，可有人告诉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下去才会有人爱你”，所以他从等待死亡变成只要好好的活着。

　　能看到蓝天白云，能听到鸟语能闻到花香，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感受到这世间的美好以后，他会耐心等待有人把更美好的爱意捧过来交给他的那一天。

　　姜晚玉整个背倾倒在了冰冷的井檐上，容嘉妃掐着他的脖子咒骂他去死，说都是因为他顾郎才会死，要他一命偿一命。

　　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不怕死，只是怕死了后就再也等不到有人爱他的那一天。

　　想到当爱意来临时他再也不能赴约，不自觉间涕泗横流，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阿娘”。

　　除了被容嘉妃召进宫时，那一声带着对未来期盼的“母妃”，姜晚玉就再没有唤这疯癫的女子一声。

　　容嘉妃狰狞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

　　她想起了自己是一位母亲，而身下即将被她残忍的剥夺活下去权利的，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子。

　　终究是血脉相连。

　　姜晚玉趁机将死死钳住自己的容嘉妃推开。

　　容嘉妃毫无怜悯之情的对他痛下杀手，如果今日不将容嘉妃除去，他日必将为容嘉妃所杀。

　　姜晚玉惊慌失措的向后退了两步，强忍着落荒而逃的冲动，再次跪倒在她面前，颤声道：“母妃，您听，您的顾郎在唤您的名字。”

　　“顾郎？”

　　仿若留存于灵魂深处的名字让容嘉妃神情一震，视线在雪茫茫的大地中逡巡，带了哭音的喊道：“顾郎，顾郎你在哪？你出来阿！别再躲着我了！你还在怨我吗？怨我不该养出个狼子野心之徒！害得你我阴阳分离，天人永隔……”

　　姜晚玉抬起上半身，乌黑的眸子淬了毒一般的阴狠，说出的话却小心翼翼的：“您仔细听，顾郎他……是不是在井底下？”

　　容嘉妃趴伏到了井边，朝底下的水中月一声声呼唤顾郎，她极力的伸出胳膊想要触碰那月亮——

　　噗通。

　　天启十三年，腊月二十五，容嘉妃不幸失足落入井中，享年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