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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上巳节(上) ...

  •   侍儿将安瑾和安澜领到客厅旁的小花厅中,冯大夫和江氏早已候在厅中,看到两人进来,江氏笑着招手道:“快来坐。”

      安瑾和安澜坐定后,几个侍儿捧着食器鱼贯而入,一一摆到桌上。

      冯大夫道:“快些吃吧,今日庖厨做了乳酪,你们尝尝可还适口。”

      桌上的菜品十分丰盛,每人面前放了一个青瓷小碗,碗中盛的便是乳酪。

      安瑾拿起银汤匙舀起一勺放入口中,奶香浓郁,酸甜润滑,又带着一丝微凉,有些象现代的酸奶,却比酸奶浓稠。

      “味道如何?”冯大夫笑着问道。

      “实乃美味。”安瑾和安澜异口同声道。

      “那便多吃一些,庖厨做了不少。”江氏道,吩咐侍儿又端来一盆。

      一时饭毕,侍儿将残羹撤下,又端来茶水。

      江氏轻抿一口茶水,道:“明日便是上巳节,城南的沁春园西倚白鹭山,东临洢水,景色十分秀丽,明日我们一起去园中游玩可好?”

      安瑾和安澜两人早听荣连数次提起过沁春园,早已心向往之,听了江氏的建议,当下便表示赞同。

      安瑾突然问道:“江叔,今日怎的不见清儿?”

      江氏道:“清儿回王府去接他的乳爹,明日要同我们一起游园。”

      看看天色,又道:“估摸着快要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客厅中等他罢,他若见了你们从卫府带回的东西,必定觉得新奇。”

      四人便到客厅中闲坐等候。

      安瑾从包袱中取出一小块棉布,递给安澜道:“二姐,你看看这块布。”

      安澜接过,细细看过一回道:“这布倒有些玄机,我还从未见过。”

      冯大夫笑道:“此布乃是西梁国特产,曰‘白叠布’,非丝非麻,而是以一种叫‘吉贝’的物事纺成纱线织就。”

      又从箱中拿出一个棉桃,道:“这便是吉贝树所结之果,果实成熟后,外皮绽开,内有丝绵状物,用以纺纱织布,织做的布便曰白叠布。”

      安澜啧啧称奇,道:“澜所见之布素以丝、麻、葛为原料织成,又听闻江南亦有用木棉织就的木棉布,这种布却从未听闻,更不曾见过。”

      安瑾道:“吉贝的种籽也拿来一些,我们可以带回村中试种。”

      只听得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有个清澈明净的声音道:“要种什么?可是种花?”

      屋中几人一时都笑了,却是丰清回来了。

      丰清挽着一位中年男子的胳膊,笑盈盈走进屋中,边道:“让我瞅瞅,你们要种什么?”

      那中年男子看到安瑾和安澜,面上神情微僵,瞬间又恢复正常,他对冯大夫和江氏福了一礼,道:“见过殿下,见过王君。”
      江氏连忙走上前来,拉住那男子的手道:“任哥哥快别多礼,咱们坐下说话。”

      这个男子正是丰清的乳爹任氏。

      任氏拍拍丰清的手低声道:“清儿,有客人在。”

      丰清笑道:“都是四姨相熟的,不是外人。”

      冯大夫道:“阿澜、阿瑾,来见过清儿的乳爹——任叔。

      安瑾和安澜一起走到任氏面前,施礼道:“见过任叔。”

      任氏忙站起身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只把清儿当做是你们的哥哥。”

      丰清笑道:“我可捡了便宜,一下多了两个妹妹。”

      又对安澜笑道:“你们方才在谈什么,也说来让我听听。”

      安澜道:“在看冯姨和阿瑾从卫府带回的西梁和北瞿特产。”

      “这些都是么?”

      冯大夫道:“你去瞅瞅识得几样?”

      丰清拿起那些种籽及药材一样样细细观看,边看边道:“这个却是不识…这个似是牛蒡…榛子…”

      看到胡椒,他用手拈起一粒笑道:“这个却是好东西,西梁人叫做昧履支,既可入药,又可用作烹制菜肴时的调味品。”

      放下胡椒,又拿起辣椒,“咦”了一声,掰开一个,放到鼻子下轻嗅,犹豫片刻,把半个辣椒放到嘴中尝了尝,却被辣得丝丝吸气,不住咳嗽,边咳还边道:“咳咳…好辣!咳咳…果然如…书中所言…咳咳。”

      口中说着,眼泪却抑制不住流了下来,任氏见他辣得难受,忙端了茶水递过去,埋怨道:“怎的就敢乱尝。”

      丰清灌了一杯茶水,又用巾帕拭了眼泪,不好意思道:“爹爹有半本《本草拾遗》,书中记载,西梁国南部地区湿热多雨,又多瘴气,百姓喜食辣椒,又说辣椒之辣,比之葱、姜、蒜更甚。如今一尝,果然不假。”

      冯大夫挑了眉道:“《本草拾遗》,姐夫那里竟有《本草拾遗》?”

      丰清道:“不过半册而已,确是一本好书,图文并茂,记载了不少西梁国药草及农作物。”

      看到冯大夫眼冒绿光,笑道:“四姨若想看,清儿把书送给四姨便是。”

      冯大夫这才眉开眼笑道:“明日便取来。”

      丰清拿了辣椒对安澜和安瑾道:“这个可以种一种,看书中所言似乎不难。”

      安瑾惊讶异常,对丰清的博闻强记暗赞不已,只凭着书中的插图和说明便能辨认出实物,她只能说很好,很强大。

      任氏看到丰清和冯大夫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高采烈,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道:“清儿…已经许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安瑾离任氏最近,任氏的声音虽低,仍是传到她耳中,她抬头看看站在自己斜对面的丰清,正和冯大夫、安澜凑在一处比较那块棉布和一方丝帕,脸上满是好奇。片刻后,又绽出一抹笑容,拍手道:“果然与绢不同,较绢挺括结实,却不如绢柔软轻薄。”

      那面上的笑容如春日的阳光般灿烂,耀得自己几乎睁不开眼,她急忙低下头去,看自己手中拿着的花生。

      却听江氏低声道:“清儿受苦了,我和妻主此次回来,想将他带回秀水村去,三皇姐已同意,倒是要辛苦任哥哥住到乡野小村中去。”

      任氏叹口气道:“我倒无妨,只是清儿年纪不小了,却仍未许下人家,若是住到乡下,怕会耽搁了他的终身。”

      江氏道:“清儿…可有中意的人选?或者,可在离京之前定下亲事。”

      任氏道:“那是再好不过,只是那孩子目睹三王君的遭遇,已对这世间的女子灰了心,口口声声这辈子都不嫁人,只愿孤老终身。”

      江氏默然不语,半晌方道:“那便先离开京城,待到在秀水村安定下来再做打算,乡野之中,未必没有合适之人。”

      丰清许是听到江氏的话,疾步走到江氏身前道:“五叔,我不想离开京城!”

      任氏一惊,脱口问道:“却是为何?”

      丰清犹豫片刻,方恨恨道:“乳爹,我若离开京城,岂非如了那姓郭的愿?我焉能让他好过。”

      江氏道:“清儿,你可想过自己,便如此过一辈子么?”

      丰清低头咬唇不语,江氏方要再劝,他突然扬起头来大声道:“那姓郭的必活不过我,总会死在我前面,只要我活着一日,他便休想如愿!”

      江氏急道:“你这孩子怎的如此执拗,如此一来,你可知要赔上一生!”

      丰清倔强道:“那又如何,我早已不在乎,若非那姓郭的,大姐又如何会…”

      “清儿!”

      任氏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丰清的话,他颤抖着伸出手,搂住丰清,哽咽道:“清儿…不要再说了…乳爹求你答应王君和四殿下,随他们回秀水村罢…”

      丰清反手搂住任氏,低低道:“乳爹,叫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安瑾和安澜,冯大夫对两人使个眼色,走到任氏和丰清身旁。

      安瑾和安澜相视一眼,悄然退出厅外。

      两人一路无语,各自回到房中歇息。

      安瑾躺到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睡。对于丰清,她其实知之甚少,只是从冯大夫和江氏那里得知他是鲁王世子,江记所有人,年仅十三便失去父亲,而母亲鲁王宠爱郭侧君及其儿女,对他一向漠不关心。

      再有便是在亦安仙客来酒楼中听那钱四所说,他同郭尚书之女的亲事,而对其中曲折,却不甚了解。

      今日听丰清的口气,对那郭侧君显见是恨之入骨,甚至甘愿赔上一生,也不愿让郭侧君得偿所愿,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使然。

      她又想起初见他时,他似下凡人间的仙子,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让人看了心生敬畏。

      再见他时,他穿着家常衣衫坐在亭中,娴雅安然,犹如静静绽放的一枝寒梅,凌霜傲雪,虽孤寂却不自伤。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

      三月初三是启国传统的上巳节,这一日,无论贵族公卿,还是平民百姓,都外出齐聚江渚池沼间,踏青游玩,临水沐浴,祓灾祈福。

      吃过早饭,冯大夫率着江氏等人乘着马车,浩浩荡荡直奔城南的沁春园而去。

      马车出了明德门后,驶在通往沁春园的路上。

      路上车辆行人渐渐多起来,马车华丽的车盖一个挨一个,一眼望不到头,行人皆衣着光鲜,打扮齐整,搀老携幼,迤逦而行。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沁春园的北门,安瑾下了马车,举目眺望。

      入目只见一片苍翠,园中楼台亭阁间碧水萦绕,翠荫芳草中游人如织,旌旗招展,绣带飞扬。

      再看那熙熙攘攘的游人,女则朱服耀路,男则锦绮粲然。轻歌浅笑,仪态万千。

      好一派秀丽风光!只让人沉醉其间,流连忘返。

      冯大夫看着园中胜景,唏嘘道:“不想十余年后,又故地重游。”

      江氏站在她身侧,也叹道:“这园中景致却未曾改变。”

      安瑾漫步走在园中,欣赏着醉人的美景,只觉心旷神怡,全身上下无比舒爽。

      丰清陪在江氏身侧,今日他着了一件粉青色上儒,淡黄色绣花摺裙,腰中系着浅绯、杏黄、深碧三色绦带,头上梳着朝天髻,插着金步摇,白玉篦。面上未施脂粉,只将眉毛画作黛眉,额间贴了花钿,却愈发显得肤如凝脂,眼如秋水,顾盼间眼波流转,熠熠生辉。

      一路行来,不时有人频频回头观看。

      安瑾偷偷观察,却见他神色愉悦,并无一丝不乐,知道他定是同冯大夫和江氏达成一致,只是不知是留在京中还是返回秀水村?

      几人在园中游览一阵,沿着小径来到僻静处的一个八角亭中歇息,丰清笑着问道:“阿瑾,阿澜,这园中景致如何?”

      安澜道:“的确美妙。”

      丰清却不以为然道:“人工斧凿痕迹过重,总不如自然一些好,我听四姨说秀水村亦是依山傍水,想来风光未必输于此园。”

      安瑾不禁微笑,此时,家乡的油菜快开花了罢,秀水河边有大片的油菜地,到油菜开花时,河边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蜜蜂粉蝶飞舞其间,煞是壮观。

      丰清见她面露微笑,猜到她是想起了家乡,笑道:“哪日我也要到秀水村看看,领略领略田园风光。”

      安瑾道:“秀水村在瑾心中是最美的,世间无处可比。”

      安澜亦颔首微笑,便是冯大夫和江氏也相视而笑。

      丰清面上闪过一丝黯然,须臾又展颜道:“咱们去河边走走,那里景致最好。

      几人来到洢水岸边,水边游人最多,达官贵人纷纷在岸边草地上搭了帐幔,呼朋唤友在帐中饮酒吟诗取乐。

      岸上开阔处,支了几个秋千架子,锦衣罗裙的少年们围成一圈在荡秋千,嬉戏笑闹声直冲云霄。

      水边亦聚了不少年轻男儿,或挽起衣袖洗手,或脱去鞋袜濯足,纤手玉足在水中荡起层层涟漪。

      又有挽着各式发髻,穿着五颜六色罗裙的贵男在侍儿陪同下临水漫步,捡拾翠鸟羽毛。

      丰清走到浅水边蹲下,任氏立刻道:“只许洗手,不可脱去鞋袜濯足。”

      丰清笑道:“乳爹放心,清儿记住了。”

      安瑾也蹲到浅水边,洗了洗手,转头欲唤安澜也来洗洗,却看到安澜正色色地盯着一群在水边嬉戏的少年,她不禁好笑,高声唤道:“二姐!二姐!醒醒!”

      安澜回过神来,仍是满脸心驰神往,感慨道:“不想京中男儿竟如此大胆开放,即便在女子面前亦敢脱袜浴足。”

      安瑾笑着摇摇头,在河中洗了洗手。

      近岸浅水处水草丛生,水荭伸展了翠绿的叶子,水蓼在河中随着水流蜿蜒摇摆,春风吹过,汀上的芦苇丛便发出细小的沙沙声。

      安瑾站起身来,极目远眺,东面的白鹭山云雾飘渺,青黛色的山脉连绵起伏,有悠扬的钟声传来,惊起飞鸟一片。

      爹爹和娘不知是否也在河边浴手祈福,大姐和林雨今日不知会不会出去游玩,还有哥哥,可有想念她这个身处异乡的小妹?

      耳边忽然传来惊喜的呼唤声:“安姑娘!安姑娘!姑娘也来游园?”

      安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绯衣绯裙,容貌清丽的少年正远远冲她招手。

      她讶然,这个少年她并不认识,莫非他认错人了?

      正愣怔间,那少年已来到她的面前,笑盈盈福了一礼,道:“安姑娘必是不记得我了,我叫杜青荷,是荣萱的朋友,那日在荣府中青荷见过姑娘的。”

      安瑾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日同荣萱一起来看她的那群少年中的一人。

      她微笑回礼,道:“杜公子也是来游园的?”

      杜青荷笑道:“今日乃是上巳节,京中百姓怕十有七八都齐聚此园中罢。”

      又道:“安姑娘今日没有同荣姐姐一起么?”

      安瑾道:“瑾是同老师一起来的。”

      杜青荷了然地点点头,笑道:“如此,青荷便不打扰安姑娘的游兴了。”

      又福了一礼,同安瑾道别离去。

      安澜口中叼着一根水草,痞痞地笑着走过来,一手搂住安瑾的肩膀道:“这么快便有佳人送上门来,可见我家小妹魅力不小。”

      安瑾拍她一掌,哭笑不得,道:“二姐莫要乱说,方才那位公子同荣姐的弟弟一起来看过我,彼时你也在的。”

      安澜一挑眉:“唔?是么?那日人太多,我没记住,可见那位公子是对你上了心,只见一面,便记得如此清楚…样貌着实不错,配你马马虎虎…”

      安瑾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索性拽了她的胳膊道:“那边热闹得很,我们过去看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上巳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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