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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卫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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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中百姓的议论与猜测中,卫允于二月二十六日抵达京城,皇帝先是携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出城二十里迎接,又于次日在宫中设宴为卫允接风洗尘,当晚,卫允便留宿宫中,与皇帝秉烛夜谈。
随后两日,与卫允相熟的朝中官员纷纷登门造访,卫府门前车水马龙,府中人来人往,应接不暇。
三月初二,吃过午饭,略歇息片刻,冯大夫便来到安瑾的住处,道:“阿瑾,时辰到了,我们出发去卫府吧。”
冯大夫与李谦约好今日午后去拜见恩师,卫允的其他学生也约在今日一同前往卫府。
安瑾随着冯大夫登上马车,马车缓缓驶离永安坊,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北而去。
天气愈发温暖,道旁的榆树及槐树枝繁叶茂,树影婆娑。马车经过泓明渠时,两岸的垂柳映着一弯碧水,水面在春日的暖阳下波光粼粼,春风拂过,柳丝轻摆,静翳明朗的气息直沁心底。
午时三刻,整个城市离了喧嚣,归于宁静。
车帘被拢起,暖风从窗外吹入,安瑾束发的丝带随风摆动,天青色的衣衫猎猎作响。
希望今日不会太麻烦,她暗自祈祷。又对卫允存了一丝好奇,一位年届七十的老者,在交通不便利的古代,只带了两名随从,五年内便游历了两个国家,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执着与勇气。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入皇城南面的正德坊中,在卫府门前停下。
卫府门前已停了七八辆马车,冯大夫跳下车后,笑道:“我们来晚了。”
守门的仆从看到两人,迎上前来道:“两位大人里面请。”
冯大夫递上拜贴,那仆从扫了一眼,随后施礼道:“殿下请随小的来。”
仆从领着两人走进院内,期间,不时瞄安瑾两眼。
这几日,安瑾早已对众人的好奇与探究习以为常,她目不斜视,亦步亦趋跟在冯大夫身后。
仆从将两人领到花厅门前,高声道:“赵王殿下到!”
花厅中的欢声笑语顷刻间安静下来,一个略显苍老但洪亮的声音清晰道:“是阿四来了!快些进来!”
有个小厮将门帘掀开,安瑾跟在冯大夫身后走到屋中。
甫一踏入厅中,十余双眼睛刷地便扫视过来,集中到她身上。
一位年近七十,面容清瘦,精神矍铄的老妇快步迎上前来,笑道:“阿四,你总算回来了!”
冯大夫立刻拜倒在地,语声微颤,道:“学生无德,愧对老师教诲。”
卫允将她搀扶起来,眼神深邃幽远:“阿四不必自责,不深入民间,如何知百姓之苦乐,阿四此举,亦是为圣上分忧。”
冯大夫这才直起身来,卫允看到安瑾,问道:“阿四,这位姑娘便是你的学生?”
冯大夫立刻道:“正是,老师。”
转头对安瑾道:“阿瑾,来拜见师祖。”
安瑾跪到地上,对着卫允叩头道:“安瑾拜见师祖!”语声洪亮,态度谦恭。
卫允将她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微笑道:“不错!不错!阿四的学生,甚合我意。”
李谦此时越众而出,大笑道:“老师偏心,学生却是不依!”
卫允笑道:“阿黑的学生,实为国之栋梁,阿四的学生,同阿四一般无二矣。”
安瑾听了,与冯大夫相视而笑。
一众人又互相厮见一番,重新落了座。安瑾便站在冯大夫身后。
今日来到卫府的,都是卫允的学生,除去冯大夫,全部在朝中任职,既有文官,也有武将,其中更有几人担任要职。
李谦对冯大夫道:“阿四,我们正与老师谈论西梁物产,西梁天气炎热,雨季旱季泾渭分明,北部干旱儿南部多雨,物产与我朝颇不相同,老师此次亦带回不少,先帝时,我朝与西梁曾有互使,却以金银珠玉居多,特产并不多见,此番,真是大开眼界。”
一个身穿紫色官服,胸前绣有对虎纹样的高壮中年女子道:“阿黑所言极是,此番光很是长了见识。昔日闻所未闻之物,如今却是赫然呈于面前。”
安瑾环视花厅,只见花厅东、西、北三面靠墙处都摆放着一人多高,分做三层的木头架子,架子上分门别类放了些布匹、干果、药材、矿石、珠玉等物。
卫允对冯大夫道:“阿四去看看,此次我带了不少药材回来。”
冯大夫站起身朝东面的架子走去,安瑾早已对那些东西充满好奇,因此也跟着走了过去。
架子最上面一层摆放的全是药材,安瑾没有一样认识,卫允在一侧道:“阿四,你一向对药材颇有研究,这些你可识得?”
冯大夫拿起一个大小如豆,形状似螺的物事,放到鼻端轻嗅,又反复端详,沉思半晌道:“学生愚钝,这样药材却是不识。”
卫允笑道:“不怪你不识,这样物事乃是西梁特有,我朝从未有记载,便是那西梁也极为罕见,西梁人称之为郎君子,状如螺,中实如石,大如豆。藏箧笥积岁不坏。若置醋中,即盘旋不已。主治男人难产,手把之便生,极为灵验。”
安瑾暗道:“这样药材竟然还有助产的功效。就是不知道是否真如卫允所说的那般灵验。”
厅中众人早已围了过来,皆屏息敛神听卫允细细解说。
安瑾也盯着冯大夫手中的郎君子细看,抬头却见冯大夫眼中流露出垂涎的目光。
大婶,你不会是想把它据为己有吧。
耳边却听卫允道:“郎君子极难得,老妇也只得两枚,一枚已献予圣上,这一枚,待到你们看过之后,便呈给太医署,以作教学之用。”
安瑾看得仔细,冯大夫把那郎君子捏了又捏,方才极不情愿地放回了架上。
又拿起旁边一个小碗,碗中盛着花椒般大小的灰白色球状物,安瑾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胡椒是什么?
她心中一阵狂喜,又有些失望,原来胡椒在这个时代还未引进启国,虽说卫允带了一些回来,但要大面积种植,用于菜肴的烹调短期内是无法实现了。
“这样物事西梁人称之为昧履支,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西梁椒,既可作药用,有镇静,温中散寒、下气、止痛、解毒等功能,亦可作烹制菜肴的调味品用,经它调味的菜肴,别有一番特殊辣味,与葱、姜、蒜又有不同,十分美味。此物在西梁国广泛种植,产量颇丰,今番我带回不少,可在江南一带试种。”
冯大夫听了立刻笑道:“老师可要给学生留些,学生如今在乡下也种了几亩薄田,可带回去试着种一种。”
卫允笑道:“自是少不了你的。”
将东面架子上的东西看完,众人又转移到了北面。
北面多是一些农作物及蔬菜的种籽,除去南瓜子和榛子,安瑾大多都不认识,她从上到下大致溜了一眼,目光却在看到一盘红彤彤的东西时凝住。
那竟然是一盘干辣椒,安瑾心中暗喜,看来这趟卫府之行来对了,发现了不少好东西,待走时,可要想法向卫大人讨些辣椒回去种。
卫允已将架子上的物事大致讲解一番,她看到安瑾面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问道:“安瑾因何而喜?”
安瑾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在问她,眼角余光看到左右的人都注视着她,略加思索道:“回师祖,常言道:民以食为天,瑾看到师祖带回这些种子,想到我朝百姓皆可一一试种,既可丰富物产,又可造福于民,实乃百姓之幸,我朝之幸矣。”
一番话说的她自己都汗颜,她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喜形于色!
卫允当即面露赞许之色,她扫视众人一圈道:“时时将百姓记于心间,处处为民着想,方是为官之根本。”
一干人等忙躬身答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安瑾更汗,抬头时看到李谦满是惊讶与探寻的目光,急忙屏息凝神,心道:淡定,一定要淡定。
接下来,安瑾再看到花生、棉布和棉花时便神色平静,一脸淡然了。
其实她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
卫允将这些种籽带回,相当于一次大规模的农作物品种引进,其余且不提,单说花生和棉花就十分了得。
花生是重要的油料作物,启国目前用于榨油的主要是油菜籽,而油菜籽的产油量远远不及花生,由于油料作物的稀缺,导致食用油的稀缺,普通平民百姓日常生活中很少吃炒菜,油炸食品,只在过年过节时才做一些。
至于棉花,更不必说,如今的纺织品全以丝、麻为原料,如果棉花能够大面积种植,可以想象,将会给启国纺织业带来一场怎样的革命。
想到这些,安瑾再看向卫允时,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敬佩与感激。
敬佩她独到的眼光,感激她让她看到了在有生之年能吃上花生、辣椒,穿上纯棉衣裳的曙光。
巳时三刻,众人才将卫允带回之物一一看过,又讨论一番后,相继告辞离去。
冯大夫带着安瑾也向卫允辞行,哪知卫允却道:“阿四和安瑾先留下,我还有事。”
送走一干人等后,卫允又回到花厅中,笑呵呵看着安瑾道:“安瑾,我看你对那些种籽颇有兴趣,似乎是识得它们?”
安瑾惊讶地朝卫允看去,正对上老人幽深睿智的目光,她心中一凛,自己已经很注意了,难道卫大人仍是看出来了?
她躬身施礼,借机掩去自己面上的情绪,恭敬答道:“回师祖,瑾并不识得,只是家姐极善种田、养花,瑾便猜想,或许家姐能将这些都种出来。”
却听卫允又问道:“这些作物,有些并不适于在我朝种植,然却大有用处,或许日后会变做不可或缺之物,安瑾可有法子以解决日后之需?”
“这…师祖,请恕瑾愚钝,想不出良策。”
“若是我朝与西梁、北瞿两国互通贸易,以物换物,你看如何?”
“此计甚好,实为上上之策!”
不待安瑾回答,冯大夫便已拍掌叫好。
安瑾无语,她对启国的朝政了解得不多,不清楚启国目前与西梁,北瞿两国的外交状况,但听卫允所言,似乎同那两个国家并没有开展互市贸易,至少没有大规模的官方贸易,或许边境上会有一些,但也是微不足道。
那卫允所说的便是要和两国开展官方贸易,以物换物,互通有无。
确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不知道那两个国家的高层领导人是否同意。
卫允道:“待我考虑周全后便上表奏请圣上定夺。”
从卫府回到丰清的别苑,天已擦黑,安瑾和冯大夫亲自将从卫府带回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卸下车,搬到客厅中。然后,各自回房换衣歇息。
安澜看到安瑾回来,跳过来抱住她道:“怎样?可有人为难你?怎的去了这么久?”
安瑾笑道:“跟着冯姨出去,哪会有人为难我。”
安澜已经得知冯大夫便是赵王,只是和安瑾两人约好,谁也不对旁人说起。
听到安瑾说无事,安澜这才松口气,她端来一杯茶水递给安瑾道:“快喝口水,歇一歇便要吃晚饭了。”
安瑾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道:“二姐,我可给你带回个好东西,就放在客厅中,待吃完晚饭咱们一起去看。”
话音方落,门外进来个侍儿,对两人福了一礼道:“安姑娘,大人和夫君请姑娘一起用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