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赵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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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犹如一声炸雷，在屋中平空炸响，即便晋安早已猜出丰清及冯大夫的身份，如今得到证实，仍是吃惊不小。
一个侍儿匆匆走进屋内，对冯大夫和江氏道：“大人，夫君，工部尚书李大人求见，已到屋外了。”
冯大夫和江氏飞快地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大笑道：“原来是李大人！快请进来。”
侍儿挑起门帘，一个身着黑衣，腰系玉带，头戴幞头的中年女子走进屋来。
那女子身材高大威猛，黑红的面膛上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炯炯有神，塌鼻梁，厚嘴唇，活脱脱一个女版的猛张飞。
女子一见冯大夫，即刻拱手施礼，笑道：“果然是殿下回来了！先前听传闻谦还不信，如今眼见为实，果真是殿下！”
女子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冯大夫亦拱手道：“熙如今已是庶人，不敢再称殿下。”
女子大笑两声，道：“不需说那些，先皇可曾下诏废除殿下王位？既没有，殿下便仍是赵王。”
又对江氏施礼道：“谦见过王君。”
冯大夫只能苦笑两声，道：“熙平生最怕的仅有两人，李大人便是其中之一。”
李谦道：“能为赵王所惧，谦之荣幸。”
丰清此时走过来，对李谦福了一礼，道：“清见过李姨。”
李谦忙虚扶一把，笑道：“贤侄也在，不必多礼，老妇一时情急，擅闯贤侄别苑，还请贤侄勿怪。”
丰清笑道：“李姨言重了，李姨能光临寒舍，小侄求之不得。”
李谦哈哈大笑道：“贤侄这话我爱听。”
她看到晋安安静地站在一旁，讶道：“这位姑娘是…”
冯大夫忙道：“她是我的学生，名唤安瑾。”
转头对晋安笑眯眯道：“阿瑾，来见过李大人。”
晋安面上不动声色，走到李谦面前恭敬地行礼道：“学生安瑾见过李大人。”
李谦笑道：“贤侄女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又转头对冯大夫道：“既是殿下的学生，必非同凡响，改日谦定要亲自考校一番！”
三人在屋中落了座，晋安便垂手站在冯大夫身后，丰清站在江氏身旁。
侍儿端来茶水点心，丰清眼眉微挑，看到晋安肃手而立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
晋安站在冯大夫身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
心中却把冯大夫埋怨了千百遍：大婶，你可算是如了愿了，一句我是你的学生，就把我拉下水了！要知道，我情愿一辈子种田，也不想和什么赵王，什么尚书牵扯上关系。
埋怨也没用，看那李谦的态势，巴不得京中人人都知道赵王如今重返京城，不需多久，京中诸人便会得知，赵王殿下隐匿十数载，携王君及学生高调复出！
她一个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无端被冠上赵王学生的名头，想低调都难！
想到这些，晋安非常后悔，不该答应荣连跑来京城，钱也赚了，自己的目标已经实现了，在秀水村老老实实待着卖卖肥皂，种种地，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多好。
可是这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只希望不要和朝野之人牵涉太深。
她正埋怨自己，就听李谦道：“恩师明日便可抵京，圣上已着谦安排好一应接应事宜，只待恩师一到京城，便即刻进宫面圣。”
冯大夫道：“恩师此次游历西梁、北瞿两国归来，必定收获匪浅，熙此次回京亦是为了恩师，待恩师面圣后，熙再同李大人一同到恩师府上拜见。”
“殿下这个学生一定要带上，恩师见了必定喜欢！”
“自然。”
晋安不禁在心中猛翻白眼，这么快便来了。
送走李谦，晋安随着冯大夫和江氏、丰清又回到厅中，甫一坐下，晋安便双目灼灼地逼视着冯大夫：大婶！你欠我一个解释。
冯大夫气定神闲，完全无视晋安逼人的目光，她优哉游哉地喝了一盏茶，才道：“阿瑾啊，我也是情非得已，你有所不知，李谦那家伙着实可恶，她门下有学生七八人，其中大有作为者便有五六人，我却一个也无，如此一来，岂非要被她比了下去而颜面尽失。”
晋安额角直抽抽，那你就找上了我，感情我是你临时抓来充数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当时你是痛快了，面子也有了，以后呢？万一那李谦逮着个机会真要考较我，你那脸可就丢大了！
到时可怨不得她。
她仍是逼视着冯大夫：大婶，别避重就轻，就此蒙混过关，你还没说你身份的事情呢！
冯大夫看了江氏一眼，见江氏在一旁抿嘴忍笑，只得轻咳两声道：“阿瑾，还有件事，我要同你说，只是你需答应我，不可告诉旁人。”
晋安点点头，咬牙切齿道：“冯姨赶紧说吧，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那个…咳咳…其实，我是先皇最小的妹妹，当今圣上的四姨，昔日的赵王殿下——丰熙是也。十余年前，我和你江叔到秀水村隐居起来，如今，有要事才返回京中。”
她又看了看丰清，道：“清儿的母亲乃是我的三姐——鲁王，他父亲亦是你江叔的四哥。你同荣连一心要对抗的江记，原本是清儿父亲的陪嫁，如今已是清儿名下的产业。”
晋安看向丰清，他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一块香皂，眼睑低垂，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一般覆在颊上。
晋安心头蓦地一软，那日在酒楼中听别人讲述，他的日子过得必是十分艰难，少时丧父，又不得母亲庇佑，最亲近的四姨还隐居他乡，独自一人支撑着江记三四载，并将其发展成启国脂粉业中的老大，实是需要异于常人的智慧及勇气。
而自己与荣连近几个月来的举措，无异对江记已形成打击，挤占了原本属于江记的一大块市场。那么，作为江记所有人的丰清，是否对她心存怨恨呢？
丰清许是察觉到晋安的目光，忽地抬起头来，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钦佩与怜悯，只是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
晋安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他不怨自己，虽然他已知道，是自己制出的肥皂和香皂使江记遭到了不小的损失。
江氏看晋安仍是默默无言，笑道：“阿瑾不必担心，我和你冯姨将京中之事处理完毕，仍是返回秀水村，不会在京城淹留。”
晋安点头道：“荣记的事情早已忙清，我想在京中再待上几日便返回秀水村，实是不想在京中多做停留。”
冯大夫一脸奸笑道：“自然，你愿意何时回去便何时回去，只是，需陪我见过恩师卫大人才行。”
……
晋安还能说什么呢，那李谦已经指明了要她一同去，眼下的形势，容得她说不么。
二月末的京城，草长莺飞，春光明媚。
融融春日里，京中百姓闲来无事便会八卦几句，而近些时日，街头巷尾流传最广最快的无过于赵王回京及卫允返国两事。
昔日的赵王殿下，已隐居乡野十数载，前些时日，竟然携着王君及一名学生，返回了京城。一时之间，引起京中百姓种种猜测，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赵王回京是为了鲁王世子，因为赵王及王君便住在世子位于永安坊的别苑中，世子年纪已长，赵王此次回京乃是为了给他选一个中意的妻主。
也有人猜测，赵王是为了当今圣上才回京，赵王欲为圣上分忧，辅佐今上治理朝政，推行新政，重现高祖盛世。
还有人猜测，赵王返京只是为了卫允卫大人。卫大人乃是赵王殿下的恩师，如今卫大人游历两国将近五载归来，作为卫大人的得意门生，赵王怎能不为恩师接风洗尘，据闻，赵王殿下为讨恩师欢心，还特意带了自己的得意学生一同回京。
更有甚者，有人竟说赵王回京既不为世子，也不为圣上，更不是为了恩师卫大人，仅是为了举荐自己的学生，并言之凿凿地说赵王殿下的学生如何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心怀雄心壮志，具经天纬世之才，欲在京城一展抱负。
……
至于卫允卫大人，自是不必多说，卫大人以科举取仕,自和帝起便在朝为相，辅佐和帝、文帝近四十年，政绩斐然，劳苦功高。致仕后便前往西梁、北瞿两国游历，历经五载方归来，惊动朝野上下及京中百姓。
丰沛听完内侍声色并茂的禀报，不禁失笑摇头。
京中百姓，何时变得如此八卦？对于赵王的种种猜测听去有理有据，连她都忍不住要信了。
只是，她深知自己这位皇姨的秉性，否则，还真会被种种传言迷惑了。
她的四皇姨，自小便脾性古怪，对仕途经济毫无兴趣，只一心钻研岐黄之术，到她母皇继位后，更是上表请奏自愿削去赵王封号，甘愿做一个庶人。
母皇自是不允，而四皇姨干脆变卖了家财，遣散仆从，带着皇姨父离开京城，不知所踪。
母皇为此大发雷霆，多方找寻，最后被卫大人一句“赵王意不在朝堂，若强留京中，无异于飞鸟入笼，池鱼离渊，实非明智之举，便由她去罢”规劝住，方才做罢。
如今，说她四皇姨为了辅佐朝政而归京，打死她也不信。
皇后走进殿中，看到皇帝坐于案前兀自发笑，笑问道：“陛下因何发笑，可是有了什么喜事？”
丰沛道：“还不是四皇姨回京一事，京中百姓诸说纷纭，传得神乎其神，朕竟不知，朕的四皇姨为了朕竟要重返朝堂。”
皇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笑完方道：“陛下，那些百姓如何了解四皇姨，闲来无事，瞎猜着玩儿罢了。”
丰沛一手揽住皇后的肩膀，另一手轻轻抚着他高高隆起的小腹，柔声道：“今日可还动得厉害？刘博士诊脉时如何说？”
皇后将头靠在丰沛肩上，笑道：“这个孩子尤其能折腾，只要郎醒着，便一刻也不闲，刘博士今日诊脉说因是女孩儿，才动得如此厉害。”
丰沛扶着皇后在榻上坐下，道：“刘博士可说了别的？朕瞅你的肚子大得厉害，似乎比翎儿及蓉儿那时都大，只怕分娩时要受一番苦头。”
皇后扶着肚子，半靠在榻上，道：“受些苦倒没什么，哪有男人生孩子不受罪的，只要能为陛下诞下皇女，郎便是受再多的苦也不怕。”
丰沛将皇后的手握在手中，深情凝视着这个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殿中伺候的内侍早已知机退下，她轻吻着皇后因有孕而略显肥胖的手指，道：“只要女儿一生下来，朕便立她为太女，也好堵住那帮臣子的口。”
皇后一惊，支起身子道：“陛下万万不可，郎以为，此时便立太女，为时尚早，陛下年富力强，必多女息，何必急于一时。”
丰沛幽幽叹口气，半晌方道：“可我只愿立我们的女儿为储君…”
皇后伏在丰沛怀中，默默无语，听到那人又缓缓道：“有时，我真羡慕四皇姨，能与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何时也能…”
皇后唇边泛出一丝苦笑，身为皇帝皇后，她们永远都不能，永远…
安澜将手中的天青色儒衫抖开，对晋安道：“阿瑾，来试试看合适不合适？”
晋安接过穿到身上，低头打量一番，但见袖口用浅碧色的丝线绣了修竹纹样，再看衣襟下摆亦是，惊道：“二姐！这件衣衫过于花哨了，我穿不合适。”
安澜笑眯眯地围着她转了一圈，道：“怎的不合适了，我看好得很，天青加浅碧，配你再合适不过了。”
她转身又从包袱里拿出一把折扇，递给晋安道：“拿上这把折扇，我看那些文人学子人人手中一把，你若没有，便显得土气了。”
晋安听了哭笑不得，二姐安澜这些时日将京中大小布店逛了个遍，每日都买些布匹回来，听闻她要同冯大夫一起去拜见最近炙手可热的卫大人，便选了布料，又裁又剪又缝，忙了整整两日，给她做了这件儒衫。
安澜仍在笑嘻嘻地打量着她，面上颇有得色：“来，走两步让二姐瞅瞅，对…向左转…不对…要把扇子唰地一声打开，这样才显潇洒风流。”
晋安将扇子合上，无奈道：“二姐，我是去拜见卫大人，不是去相亲。
安澜讶道：“那有何不同，你只当你面对的不是一位老妇，而是一个二八俏佳人罢了。”
“哈哈哈！阿澜说得妙极！妙极！”
荣连大笑着走进屋来，看到晋安身上穿的儒衫，惊讶道：“咦？这可是陆记的翔云缎？”
她拉起晋安的胳膊细细观看，口中啧啧有声：“啧啧，还真是翔云缎，这缎子以细苎麻与柞蚕丝混合织就，轻薄细软，华美异常，一尺便要一两银子哩，做一件儒衫，得二十余两啊！”
又对安澜道：“阿澜可真舍得，改日给姐姐也做一件可好？”
荣连这些时日已与安澜、晋安混熟，她这人性格洒脱直率，极易相处，三人熟了，经常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晋安一听这件儒衫竟要花费二十余两银子，一下子惊到了，她慌忙要将衣衫脱下，道：“这…这…也太贵了，我可不穿，回头挂了、污了可不得心疼死。”
荣连却拦住她道：“先不急着脱，不急，我弟弟听说你便是传闻中赵王的学生，缠着我非要见你一面不可，我被他缠得实在心烦，便带了他来，现下，他就等在院外，你便帮姐姐这次，出去见他一面…便穿着这件衣裳吧。”
说完，不待晋安发话，强行将她拖到门外，安澜跟着两步便跳出屋来，只等着看好戏。
荣连高声道：“萱萱！进来吧！”
院门外传来少年的嬉笑声，紧接着，院门被推开，一群七八个身着五颜六色衫裙的少年你推我挤走进院子，手拿团扇遮着脸，笑嘻嘻站在那里，大胆地拿眼睛瞄着晋安三人。
晋安看着这一群莺莺燕燕，简直想一掌把荣连拍飞。安澜也目瞪口呆，结巴道：“这…这…都是你弟弟？”
为首一个穿杏黄上衣，浅绯褶裙的少年嘟了嘴道：“大姐！哪个才是嘛？你倒是说呀！”
荣连用手指着那少年道：“萱萱…你…这…怎的这么多人？”
少年不耐烦道：“哎呀大姐，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都是来看安瑾的，你就别罗嗦了，快说哪个是嘛！”
荣连无奈看向晋安，晋安只得拱手道：“众位公子，在下便是安瑾。”
荣萱上上下下将安瑾瞅了个遍，方撇撇嘴道：“原来是这样啊！”
转头道：“都看见了，也没甚特别的，咱们走罢！”
一群少年又嘻嘻哈哈推搡着走了，院外传来一阵议论声：“呀！原来是块黑炭头！”
“倒是满有礼的。”
“像个书呆子…”
“她好像一直在看你哩…”
“我才不要她看，黑炭头一个！”
晋安面目狰狞，一步步向荣连逼近，一旁，安澜满脸欣羡道：“可惜，不是来看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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