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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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两竿头风欲平，
张帆举棹觉船轻。
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
满眼风光多闪烁，
看山恰似走来迎。
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
晋安站在船头，洢水两岸青山迎面而来，春风吹动她的衣衫，扑啦啦一阵作响。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长途旅行。
她的心情既激动，又期待，隐隐还有一丝不安。
这个世界，毕竟她还不是很熟悉，有限的一点知识全部来自书本及荣连和冯大夫的讲述。
二月初八，晋安和安澜辞别亲人，随同荣连踏上进京的旅途。
三人由亦安县城乘船沿沣水南下，三日后，至沣水洢水交汇处又转道洢水，再一路向东，只需一日，便可抵达启国国都——中京。
船行入洢水后，天气明显较亦安温暖，两岸风光愈发秀丽，一路所过田地、村庄、城镇皆与沣水两岸大不相同。
安澜和荣连站在晋安两侧，荣连不时给两人指点着两岸的山水。
船行了约小半个时辰后，青山渐渐隐去，两岸地势转为平坦开阔。
洢水两岸土地肥沃，地势广阔，是启国重要的产粮区。
此时惊蛰已过，夹岸垂柳吐绿，春草破土，河水碧波荡漾，船行如飞。
春风迎面吹来，晋安拢拢斗篷，临启程前几日，陈氏连夜给晋安赶制了几件新衣，又专门做了一件薄棉袍。饱拿干粮热拿衣，虽说京城气候较秀水村要温暖，时下又进入春季，陈氏仍是不放心，总怕女儿冻着。
又将一应日用杂物收拾了一个大箱子，命晋安带上。
晋安看到那口大箱子，很是吃了一惊，不知陈氏都收拾了什么，竟装了这么大的一箱。
她打开箱子一看，立时感动不已。
箱子中，整整齐齐码放着中衣，外衣，夹袍，鞋袜、雨伞等物，甚至连汗巾、香皂、刷牙用的小毛刷和药膏及她平日看的书都一一齐备。
大箱内的小箱中，装得则是腌菜，蜜饯，点心，水囊，应急药丸及一些碎银等物，陈氏想得甚是周全，行旅之中所需物品准备的十分齐全。
离家已有四日，不知爹爹和娘她们在做些什么？田中麦苗已经返青，娘和大姐必是在忙着灌溉麦田，爹爹和哥哥估计在家中忙着缝制修补春装呢吧。
幸好，她在走之前家中已雇了三个短工帮忙，又买了一头耕牛，娘和大姐便不需过度劳累。
晋安想到家人，再看两岸的风光便没了先前的兴致。她在心中暗自盘算，若是此次京城之行圆满，待到农忙过后，便带着陈氏和安大娘等人也到京中游玩一番，也看看国都的风物人情。
安珞今年肯定会成亲，成亲后约莫一两年便会有个孩子，陈氏到那时帮着带孩子，理家务，哪有时间出远门。
至于安瑛，一两年内也会嫁人，嫁人之后，行动总不如在娘家时自由，到时再拉扯个孩子，出门游玩更是奢望。
小柳柳，活泼好动的性子，若是她说带他来京城玩，他必会高兴得跳起来。
想到这些，晋安便下了决定，今年无论如何也要说动陈氏等人出来玩一圈儿，若是嫌京城太远，那便去桐州，桐州离亦安不过百余里，走水路，只需一日即可。
将近黄昏时分，晋安三人终于抵达京城，在码头弃船登车，向荣府驶去。
晋安在车中朝外看去，但见道路笔直宽阔，皆用青石铺就，路旁宅邸首尾相连，鳞次栉比。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步态闲适。
约莫三刻钟后，马车停在一处宅院门前，荣连笑道：“阿瑾，到了。”
门房早已看到荣连，赶紧将大门敞开，又遣人飞奔着去通传。
荣连带着晋安和安澜走进大门，早有一个年轻女子迎上来，对荣连行个礼道：“大姑娘回来了，家主早已等候多时。”
那女子正是荣连母亲身边的随从四兰，荣连便道：“有劳四兰姐姐带路。”
四兰道声“不敢”，这才带着荣连和晋安来到外院客厅。
荣连的母亲荣方和大管事韩宁早已候在客厅中，看到荣连带了两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几人互相介绍厮见一番，韩管事是晋安早就相熟的，自不必多说，倒是荣连的母亲，很让晋安吃了一惊。
这人约莫四十上下，身体微微有些发福，身材中等，圆脸，白肤，细长眼总是笑眯眯的，阔唇微向上翘，看上去只是一个慈祥和蔼的长者，全无一丝商人的精明与市侩。
荣连的长相同她母亲可无半分相似之处，估摸着是象了她父亲。
荣方初见晋安，也是吃了一惊，先前，她只是听荣连描述，心中对晋安只有个大概印象，也是全凭想象。
她知道，晋安还未成年，哪知今日一见，却同想象完全不同。
原本她以为，晋安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半大孩子，纵使身怀绝世手艺，终归只是个孩子而已。
但是，她却大错特错了！
晋安举止沉稳，应对从容，眼神清明，言谈得体。初见客厅中各式陈设，并无东张西望，四处打量，面上也无一丝惊讶好奇之色。
这根本不似一个十四岁少女的表现。
若说她是一个乡野村民，打死她也不信，但是她女儿却明确告诉她，晋安确是来自亦安县一个小村庄。
荣方稳住心神，又同晋安客套寒暄几句，便道：“二位姑娘旅途劳顿，荣某便不留二位详谈了，且先随小女去歇息罢，待明日，荣某再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晋安道：“恭敬不如从命，瑾先谢过荣当家盛情款待。”
荣连给晋安和安澜安排了一个独院，院子不大不小，北面一排六间房舍，南面则是下人房及小厨房等，院子中间还有个小小的莲池，一侧种着修竹，环境优雅，十分安静。
荣连还给两人安排了几个丫头小厮听候差遣，待一切安顿完毕，又陪两人吃过晚饭，方才离去。
晚上，洗漱过后，晋安和安澜各自回屋歇息。
晋安躺到床上，望着雕花架子床上挂的绣花帐幔，暗道：穿越一回，也算见识过豪门大宅的生活了，只是，这柔软的床躺着总是觉得不如自家的炕躺着舒服，看来她就是天生的穷命了，享不了这个福。
躺着躺着，她突然想起什么，跳起身来，披衣下床，点亮蜡烛。
外间屋内候着的小厮赶紧隔着门低声问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晋安忙道：“谢谢小哥，我想写封家信，可有纸笔？”
小厮回道：“书桌上便有纸笔等物，姑娘可要小的研墨伺候？”
“谢谢小哥，不敢劳动小哥，小哥赶紧去歇着吧。”
晋安从书桌上找到笔墨纸砚，赶紧坐下，研墨提笔给安大娘和陈氏写信。
信中告诉陈氏等人她和安澜已经一路顺风平安抵达京城，并已安顿下来，叫她们不要挂念；又叮嘱安大娘田中农活有短工帮忙，不要过于操劳；叮嘱陈氏不要再在灯下赶制衣衫绣活，会坏眼睛；嘱咐安珞要不时去林家走动走动，多和林雨相处：嘱咐安瑛监督着娘和爹，不要叫她们累着，万事以身体为主，饮食上一定不要凑合，平日也要买些肉来吃……
洋洋洒洒，不知不觉已写满五页纸，晋安笑笑，自己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婆妈，她将信叠起封好，只待明日一早便到递铺中寄出去，这才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鲁王府
烛火摇曳，一室晕黄。
丰清洗漱完毕，方要歇息，小夏在门外道：“公子，大管事送来一封信，是亦安来的。”
丰清赶紧道：“快拿进来。”
小夏将信呈上，无声退出门外。
丰清迫不及待将信拆开，坐到烛火下细读。小春正在铺床，问道：“公子，是四殿下来的信吗？”
丰清已看完信，惊喜地道：“正是四姨，小春！四姨和五叔要来京城了，十三日…便是明日启程，十七日便可抵京！”
小春满脸喜色，道：“太好了！公子，四殿下一来，公子的日子便好过了！”
丰清站起身来，在屋中快走两步，道：“我去告诉乳爹去！”
走到门口，对小夏道：“小夏，你去通知大管事，让她派人赶紧把城南的别苑收拾干净，四姨不几日便可抵京，缺什么，让她赶紧置办。”
小夏应了一声“是”，悄然离去。
二月十三，荣方及荣连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会春苑为晋安及安澜接风洗尘，随后几日，晋安便一直处于忙碌之中。
荣连从作坊中选出二十五个家养匠人，交由晋安培养。
两人在进京路途中便已商议好，将肥皂的制法分做五道工序，这五道工序分别由不同的匠人负责，每位匠人只会一道工序的操作，这样既可杜绝肥皂的制法泄露出去，又可形成流水线生产，提高效率和产量。
五日后，这些匠人终于都熟悉了各自的工序，晋安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她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顿觉轻松无比。
安澜这几日一直陪着晋安，荣连给她安排了马车及随从，要她去街上逛逛，她却执意要等晋安一起。
这日一早，方吃过早饭，荣连便带着二人到京中四处走走。
启国国都原本在临川，和帝天德五年才迁都中京，而临川则成为启国东都。
整个京城呈四方形，由宫城、皇城、郭城组成。洛水自西向东横贯全城，将全城分为南北二区，宫城及皇城位于西北，其西面是上林苑。其余皆为坊市区。
城中南北东西向各有大街十二条，将城区划分为百余个里坊，又在城中设东市、西市、及南市三市，专供各类交易买卖。整个城市呈棋盘式布局，规划齐整。
城中街道宽阔，道路两旁种植槐树、榆树作为行道树，各里坊都筑有围墙，坊中亦有街道，大的里坊中辟十字街，开东、西、南、北四门，小的里坊开东西二门，有一条横街。
城南，洢水自西向东，城西，曲江水自西北向东南汇入洢水，城北则是汜水，城东有汶水，瀛水，加上穿城而过的洛水，这六条水流环绕京城，充分满足了城中用水及京城左近农田灌溉所需。
和帝天德八年，又在城中开凿泓明渠、通洛渠、清江渠、三条水渠，引洢水、曲江水、汶水流经皇城宫苑，再注入汜水，以满足宫苑用水及漕运所需。
晋安和安澜坐在车中，马车在城中各街道间穿梭行驶，荣连在一旁不停介绍解说，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赞叹。
整个京城的设计既考虑了美观整齐，又考虑了实用方便，不得不让人赞叹古人的智慧及奇思妙想。
一整日，荣连只是带两人乘着马车将京城布局游览一遍，又观看了几个有名的坊市，至黄昏时分方返回荣府。
第二日，荣连又带两人去逛东市。
东市位于东城区，洛水北岸，有东西南北各四条街道，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街上行人如织，店铺中伙计迎来送往，高声吆喝招揽顾客；有各式衣着的男女讨价还价，购买物品的，还有挑着担子穿梭其间，推销售卖的。
晋安观察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其衣着打扮比之亦安又有不同。女子皆戴幞头，穿儒衫长裤，亦有巾帽方正，衣衫宽博者。男子则时兴戴各式各样花冠，或梳高髻，头插步摇凤钗，额上或红或黄或绿，绘着各式花朵，皆衣袖宽大，行动翩然。
荣连见晋安对那些男儿所戴花冠很有兴趣，便道：“京中男子近年流行戴高冠、花冠，且冠之形状益发高大，尤以贵男贵夫为最，今上前年曾下诏规定，冠广不得过一尺，高不得过四寸，梳长不得过四寸，此风方止。我看今年又有复起之势。花冠用罗、绢、通草染色作花，亦有讲究者用金玉、玳瑁、珠翠为饰。”
晋安心中暗想，这个花冠倒是漂亮，回家时可以给爹爹，姨父，哥哥和柳柳一人买上一顶。
却听荣连又道：“你看那个男子额间装饰的梅花，便是去岁冬季江记推出的梅花妆，以特殊颜料在额间画作梅花图样，再粘上特制的细丝花蕊，便做梅花妆，此妆据传乃鲁王世子所创，一经面世，即刻轰动全城，京中男儿争相效仿，江记出产的颜料及细丝花蕊亦因此供不应求，身价大涨。”
迎面恰巧走来一个身穿桃红衫子，米色绣金旋裙的少年，额间一朵红梅绽放，配上雪肤朱唇，煞是娇媚。
晋安暗赞，这位世子端的好心思，一个梅花妆，将男儿的娇俏美丽展露无遗，难怪京中男儿都争相效仿。
她又有些疑惑，听荣连描述，梅花妆所需颜料及花蕊似乎只有江记有售，这似乎是江记对抗荣记的一个举措，但是那梅花妆又是鲁王世子所创，莫非那世子同江记有什么关联么？
晋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抓住，她只得压下心头疑惑，待回去后仔细想想再说。
荣记在东市也有一间三层的店铺，荣连便带着晋安二人来到店中。
店中掌柜一看是少当家的来了，急忙迎了过来。
荣连忙摆手道：“只是带朋友来转转而已，韩掌柜自去忙罢，不必招呼我们。”
韩掌柜方才施礼离去。
晋安打量这间店铺，店中高档胭脂水粉已经全部撤去，只余一些低档价低的货品，而主打产品，则是码放在陈列架上的各式各样的香皂。
看来江记的梅花妆推出后，荣连已经及时调整了胭脂水粉的销售策略，专攻低层次消费者。
三人在一楼和二楼转了转，便来到三楼贵客区歇息。
三人方在楼上坐定，一个青衣青裙的绝色少年陪着江氏，带了两个侍儿模样的少年，进了店铺。
约莫三刻钟后，晋安和安澜、荣连从楼上下来，那绝色少年和江氏已买了些香皂，离开了荣记。
从东市回到荣府，天已是巳时了，晋安和荣连分手后，洗过手脸，换了衣衫，便躺到床上歇息，回想今日在东市上看到的那些店铺。
荣连自回房去暂且不提。
荣方正在书房中查看各个分店的账册，忽然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位故人求见，并呈上拜贴。
她接过帖子一看，惊得站起身来，面色大变，竟然是她回来了。
她匆忙走出书房，连随从都没带，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大门外。
荣府门外，一个身穿蓝色儒衫，头戴黑巾的中年妇人正站在门前。
看到她，那妇人面带微笑，黑亮的眼睛直视着她，拱手道：“荣姐，熙归来了。”
晋安在床上躺着，前思后想那鲁王世子和江记的事，她总觉得江记和世子或许有着某种关系，可是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突然想起在亦安仙客来酒楼中，那个钱四所讲的关于世子的八卦，钱四似乎提到，鲁王的正君正是姓江。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脑中思路似乎有了头绪，却听门外有个声音道：“安姑娘，我家家主请二位姑娘去书房，有位姑娘家乡来的故人到府中来寻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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