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侍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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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雨屋内，冯大夫正给林雨施针砭之术，林家众人团团围在左右，皆瞪大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两人。
几针下去，林雨悠悠醒转，李氏惊喜地唤道：“小雨，你醒了？小雨！你同爹说句话…小雨…”
说着，又抽泣起来。
冯大夫对李氏道：“李姐夫不必惊慌，小雨只是一时气急攻心，醒来便好，只是不可再受任何刺激。”
李氏恶狠狠瞪林里正一眼道：“你听到没有，冯大夫说了，小雨不能再受刺激。”
林里正咳了一声，对冯大夫施礼道：“多谢冯大夫，深更半夜的，又把冯大夫叨扰了来，真是过意不去。”
冯大夫道：“林里正同冯某还客气什么，平日冯某和内人麻烦里正之处还少么？”
她思索片刻又道：“只是这药方却要改一改了。”
林二姐忙道：“我这便随冯姨去拿药。”
冯大夫道：“如此甚好，你们也要劝他吃些东西，否则，药力却是不好发散。”
李氏听了愁眉苦脸点了点头。
一阵埙声蓦地传入众人耳中，缠绵悱恻，低沉婉转。
林家众人皆是一愣，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吹埙？吹得还是这种调调，似乎离着她们家不远。
林二姐眉毛一竖便要发作，李氏粗通音律，却已听出，那人吹的是《凰求凤》，莫非是安家那丫头？
冯大夫凝神听了片刻，对林里正笑着拱手道：“恭喜林里正，小雨的病这便好了。里正家怕是快要办喜事了。”
李氏旋即明白过来，脸上愁容已去了大半，他走到林雨身旁，却看到儿子紧闭双眼，眼泪滂沱而下。
林雨第二日便退了热，两日后病已彻底好了，只是身子仍是有些虚弱。
陈氏苏氏等也已恢复康健，那日晚间安珞跑到林家院外吹埙之事陈氏等人早已知晓，于是，安家几人商议过后，决定早日去林家提亲。
陈氏遂备好礼品，央了媒婆，择了个日子，同媒公一起去了林家。
李氏见儿子的心事有了着落，心中着实欢喜，加之同安家又是同村，儿子嫁过去也不会离着娘家远了，当下便应承下这门亲事。陈氏又同李氏商量好，三日之后再请媒公来正式纳采择之礼。
陈氏同媒公走后，李氏将安家带来的礼品提到林雨屋中，喜滋滋道：“小雨啊，安家来提亲了！”
林雨正站在窗前给那盆茉莉花剪枝，听到李氏的话，他的手一哆嗦，便将一棵花枝齐齐剪下。
他将断枝缓缓取下，捏在手中，沉默片刻才道：“爹爹可是应下了安家的求亲？”
李氏看儿子这般模样，诧异道：“自然是应了，你…”
林雨转身走到炕上坐下，默默无言，半晌方道：“儿子…儿子并不想同她成亲。”
李氏大惊失色道：“你这孩子莫不是糊涂了，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
林雨却仍是默然无语。
李氏挨到他身边坐下，急道：“你心心念念想的，不就是那丫头？怎的如今人家来提亲，你倒不愿意了？小祖宗，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可同安家商量好了，三日后，便来纳采择之礼。”
林雨低垂了头，半晌方低低道：“她…她…只是可怜儿子…我要的…不是她的怜惜…”
“你…”
李氏一时无语，须臾，叹口气道：“过日子图的是实实在在，那些个…都不是主要的，人便在你眼前儿，你还能抓不住她的心？”
他看林雨仍是不吭气，急得一拍大腿道：“爹已应了安家，如今你又不愿，可叫爹如何同安家说去…”
说完急匆匆出了门，去找自家妻主商量去了。
林雨无力地歪到炕上，凝视着桌上那盆茉莉，花早已谢了，只余一丛青翠碧绿的枝叶，长势旺盛。
抛开怜惜，她对自己，可有一丝丝情意？
若是有，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同她成亲。
怕只怕，连那一点点都没有，那他将如何自处？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心中绝望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个魏真？为什么，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她的心中早已有了一个他？
他趴到炕上，将脸埋到被褥中，无声哭泣。
从林家回来后，陈氏和苏氏便着手准备纳采所需之礼——大雁一只、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米、面、酒等都好说，至第二日晚间时分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只是大雁却不好寻，如今虽说已经立春，然而天气仍是寒冷，南飞的大雁尚未回迁，即使想去猎一只来也无处可寻。
晚饭后，陈氏和苏氏便同安大娘、安二娘商议了一番，决定用鹅来代替。
安家养了些鸡鸭，并未养鹅，六礼之中只有纳征之礼不用雁，整个婚礼程式下来，要五只雁方够。既决定用鹅代替，那便也需要五只。恰巧左近的阳滩村中的孙家便是专门养鹅的，几人便议定待明日一早便去孙家买鹅。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后，陈氏给了安珞些银钱，让她去阳滩村孙家先买三只鹅回来，余下的两只，待用时再买。
安澜和晋安都道：“大姐，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安珞摇摇头道：“我一人便可，你们还是在家中帮着爹爹和姨父做饭吧，衣裳等我回来再洗，左右阳滩村又不很远，至多到晌午时分便可回来。”
自从陈氏和苏氏病后，家中一应杂活全是晋安姐妹三人在做，及至陈氏和苏氏病愈，姐妹三人又思量着两人病后体弱，不宜劳累，照旧将活计全部揽下，不让两人动一下手指。
晋安和安澜两个负责做饭、收拾屋子，安珞负责洗衣挑水，喂鸡鸭驴子，安瑛和安柳都插不上手。
陈氏和苏氏看到孩子们执意如此，只得由着她们。
安珞赶着毛驴出了门，晋安和安澜便分别去挑水，喂鸡鸭驴子。将院子打扫干净，杂物都归置齐整。
又到屋中陪着陈氏四人闲话一回，两人便到灶屋中准备晌午饭。
灶屋中的小炉子上，煨着满满一砂锅燕窝粥，晋安看看火候已到，便用小碗盛了，给几人端到屋中。
陈氏和苏氏一病，把晋安吓得不轻，也给她提了个醒，在日后的饮食上，一定要加强营养。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当中，陈氏等人身强体健，从未生过病，加之又一直起早贪黑的忙碌，她便忽视了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冬日蔬菜少得可怜，无非是萝卜、白菜、冬葵、蔓菁而已，至多再有一些夏日做的各种干菜和咸菜。至于水果，则是一种也没有，现代人即使冬天也能吃到的西瓜、梨、桔子等在这里都是奢侈品，估摸着只有贵族才能享用。营养的摄入十分不全面。
她既打算改善饮食，便千方百计寻了各种食材，每日煲汤，熬粥，肉、蛋、蔬菜、密、面搭配着来。
好在荣连送的京城特产中有些燕窝、银耳、莲子、干蘑菇、各式肉脯等物，帮了她不少忙。
她还打算同安大娘商议下，待到出了正月，去买一头耕牛，再买一头产奶的公牛，没错，是公牛，她已经问过安瑛了，这个世界，哺乳的都是雄性。
有了奶牛，陈氏等人便可每日喝上牛奶，能增加些营养。
至于耕牛，则是为了开春耕种时可以省去些力气，她二月初八要去京城，在京城还要逗留些时日，加上往返，怎么也得月余左右，春播是赶不上了，有了耕牛，再雇几个短工，安大娘和安珞便不需象往年那般劳累。
盯着陈氏和苏氏等人喝过粥，晋安和安澜收拾了碗勺，同几人商议晌午饭吃什么。
苏氏笑着嗔道：“才喝了一碗粥，肚子里鼓涨涨的，这便又想着吃晌午饭，每日里只是在屋中闲坐，手指都不叫动一下，哪里还吃得下，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懒出病来！”
陈氏也道：“很是这个理。”
晋安便笑道：“爹爹和姨父可以去村中走走，如今虽是冬天，秀水河边的景致却也不错，沿着河岸溜达溜达，既消了食又赏了景，岂非一桩妙事，娘和二姨也一同去罢，左右晌午饭还得有一会儿才好。”
说着，便去屋中取了毛里的大氅道：“外面仍是有些冷，都穿上毛衣裳罢。”
陈氏接过大氅披上，笑道：“咱们庄户人家，平日里只知劳碌，那些个山啊水啊便在眼前也从未仔细瞧过，今日叫阿瑾这么一说，咱们便也学学那些个贵人们的雅事，出去赏赏景。”
一番话，说得苏氏等人都笑起来。
安柳吵吵着也要去，却被安澜一把拎住后领，拖到他屋中。
安澜笑道：“只知道玩儿，你还是瞅瞅你这盆花罢，跟大姐要了来，又不想仔细地照看着，看养死了再想要大姐也不给了。”
安柳只得作罢，撅嘴嘟唇去侍弄那盆花，口中犹自嘟嘟囔囔：“早知这样，还不如一早同哥哥去看小雨哥哥。”
打发陈氏几人出了门，晋安便和安澜去灶屋中张罗晌午饭。
因着安珞同林雨的事有了眉目，陈氏几人心情颇好，连带着胃口也好，吃嘛嘛香。晋安又想着改善饮食，加强营养，因此便和安澜顿顿岔着样的做，变着花样来。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晌午饭吃饺子，分了工，便忙活起来。
安柳也蹦跳着跑过来帮忙。经过几日锻炼，安澜如今已是剁菜、炒菜、和面样样都会，晋安自不必说，原本就精通厨艺，三人在灶屋中有说有笑，叮叮当当一通忙活，半个时辰后，陈氏几人回来时，饺子也包好了。
一会儿工夫，安瑛也回到家中，只等安珞回来，便把饺子下了锅。
只是左等右等，安珞也不回来。
晋安有些着急，她大姐不会出什么岔子吧，想到这，她便坐立难安，披上外袍想去路上接接安珞。
晋安同陈氏打声招呼，方要出门就见安珞赶着驴车停在了院外。
显是赶路赶得急了，毛驴呼哧呼哧喷着白气。
晋安忙跑过去帮着安珞把驴车卸了，把驴子牵进院内驴棚里，给驴子捧了几大捧草料，水槽里注满清水，抚抚它身上的毛道：“可是累着了，快吃吧。”
外面，安珞早提着个用青布蒙着的大竹笼气喘吁吁进了灶屋，安柳惊奇地问道：“大姐，你提的是什么？”
安珞把竹笼放到地上，闷声道：“大雁。”
几人听了都是一愣，只有安澜旋即明白过来，她贼贼笑着走到竹笼旁，掀开青布一看，果然笼中有两只大雁，正卧在笼子里的草堆中。
她拍拍安珞的肩膀道：“大姐，你真行，大冷的天，从哪找来的活雁？还是两只。”
安珞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不好意思地道：“我听闻杨村的张大户家养着雁，便想着去碰碰运气，不成想真就有。”
安柳咋舌道：“那张大户家真是本事，雁也能养，这两只怕是要不少银子吧？”
安珞道：“倒没花费银子，我怕人家不卖，便带了那盆兰花，哪知张大户一见那盆花便喜爱得紧，当下便用两只雁来同我换，我要再买三只，她却不肯，只说若是还有这般的好花，拿来换便是。”
安澜笑道：“这倒是桩便宜买卖，想要花，大姐屋中不多得是，下次拿开花的茉莉同她换便是。”
一时几人便忙着煮饺子，陈氏等人见安珞寻了雁来，自是欢喜，晌午饭又多吃了不少。
吃过饭，收拾了碗筷，几人正在屋中商议问名、纳吉等事，江氏走进院来。
陈氏等人忙起身相迎，江氏笑道：“我是来找阿珞的。”
安珞跟着江氏来到冯大夫家中，江氏只说冯大夫有事要问她，却并未详说，一路上，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冯大夫找她有何事。
在屋中坐定后，江氏给她端来一杯茶水，安珞忙起身接过。
冯大夫在她对面坐下，对江氏使个眼色，江氏无声退下，走进内室。
冯大夫笑道：“今日我找你来，只为问你几句话，你对小雨，可有半分情意？你向他求亲，是出自本心，抑或出自对他的怜惜？”
安珞瞬间便僵在那里，冯大夫继续道：“若你出自本心，我便不需多说，若你出于对他的怜惜，我却要告诉你，小雨他，并未答应你的求亲。”
冯大夫说到这里便顿住，安珞的面上一时神情变幻，迷茫、惊诧、了然、惶恐，诸般表情刹那间一一闪现，冯大夫便在她对面静静坐着，不发一言，屋内一时寂寂无声，静得可怕。
一炷香后，安珞突然起身，对冯大夫深施一礼后，正色道：“谢冯姨点醒，阿珞已经明了自己的心意，这便亲自同他说去。”
冯大夫笑着点头道：“这便是了。”
正月二十五，宜定盟、纳采、立约、祭祀、动土。
陈氏和苏氏携着媒公，带着晋安和安澜，赶着驴车，浩浩荡荡来到林家。
从林家带回林雨的庚帖后，陈氏即刻又请人合庚帖，占卜吉凶。一边在家中准备纳吉所需礼品和聘书。
三日后，占卜结果出来——大吉。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到肚子里。晋安暗松口气，总算是吉兆，不然这门亲事又要起波折。
当日，陈氏便带着媒公将聘书及纳吉结果送到林家。
至此，两家这才算正式定下婚约，安珞同林雨的亲事总算铁板定钉，尘埃落定。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侍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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