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人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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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国国都中京
启国风俗，正月初七为人日，这一日，百姓皆盛装外出踏青游玩，只是启国国都中京地处中原，冬日天气一向寒冷，初三，又降了一场雪，更是平添几分寒意。
然而，寒冷的天气并未扰了人们出游的兴致，正月初七这一日，中京百姓倾巢出动，携夫带女，搀老扶幼，纷纷到城中各处有名的景点游玩。
位于东城区的蠡园和城南的沁春园便是外出游乐的两大绝好去处。
蠡园素以梅花闻名于京城，每年冬日梅花开放之时，京中诸人争相前往。园中人潮涌动，暗香四溢。京中才女三五成群齐聚园中，饮酒作诗取乐。贵男贵夫盛妆华服，相携迤逦而行。才女佳人与园中盛放的梅花交相辉映，被誉为中京城一大胜景。
沁春园位于洢水河畔，距外郭城十余里，依白鹭山山脚而建，占地广袤。经和帝、文帝时期数次改建扩建，方形成现今之规模。园中林木繁茂，遍植奇花异草，楼台亭阁间绿水环绕，曲径通幽。既可爬山赏景，又可泛舟波上，还可在繁花翠柳间倘佯，乃京中著名的皇家园林。每年三月三日上巳节，皇帝携京中文武百官、公卿贵族齐聚于此，登高远望，纵情山水。欣和十九年，文帝下旨要与民同乐，令拆除园外围墙，变皇家园林为百姓郊游踏青之场所，自此，沁春园始现于平民面前。
皇帝已于两日前下旨，要携皇后及众宫眷到蠡园中踏雪赏梅，京中百官及众命夫贵男同行。
丰清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秀美绝伦的容颜，他凝视片刻，移开了视线。
身后，侍儿小春正在给他梳头，乌黑的发在他指间转眼便绾成了一个高髻。
“公子，今日要戴哪种发钗？”
“今日仍是戴重楼子花冠。”
“要戴哪只钗呢？”
“无须簪钗，只戴花冠即可。”
“公子，面上要做何种装扮？”
“便做梅花妆罢。”
小春应了，将妆台上的雕花白玉圆盒打开，里面盛着满满一盒淡粉色的膏状颜料，质地细腻，暗香扑鼻。
小春用银签子挑出一块儿，放到桌上的青瓷小碟中，又从白玉瓶中倒出几滴清露，将颜料晕开，方拿了一支紫毫笔，蘸满颜料，在丰清额头细细描画。
片刻后，一朵淡粉色梅花便在丰清额间绽放，栩栩如生。小春仔细端详，觉得满意后，又用小银钳子夹起一簇雪白的细丝花蕊，轻轻粘在花心上，至此，中京城中最近盛行的梅花妆便大功告成。
丰清揽镜自照，点头赞许道：“小春的手艺真是越发精湛了，只怕今日沅儿又要向我讨你。”
小春笑道：“公子，小春一辈子都跟在公子身边，哪也不去。”
丰清眉间一黯，旋即又笑道：“又说傻话了，哪有男儿家一辈子不嫁人的。”
小春低了头，小声道：“公子找到良人，小春才嫁。”
说完，便有些后悔，暗恨自己多嘴，他抬头飞快瞅了丰清一眼，却见公子正侧头看向窗外，神情莫辨。
他方要说些趣话打岔，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叹，接着是几不可闻的低语声：“…良人…”
小春张张嘴，却终是闭口不言。他默默走到衣橱前，取出一件浅绯色的上衣，一件米色绣着百蝶穿花的摺裙，帮丰清换上。又取了玉环帔帛香囊等饰物一一挂在丰清身上。
任氏走进屋内，道：“清儿，可收拾好了，马车已经备好了，就等在院外。”
丰清整整衣襟，对任氏道：“乳爹，这便好了。”
任氏将衣橱打开，拿出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毛滚边的鹤氅来，递给小春道：“今日有些冷，带上这件鹤氅，在园内赏梅时要记着给公子披上。”
小春接过应了，任氏又道：“公子，今日园内人多，可要多带几个随从？”
丰清搂住任氏的肩膀笑道：“乳爹，只是赏梅而已，况且圣上同皇后也在，不会有事。”
又转头对小春道：“小春，时辰不早了，咱们这便出发罢。”
主仆二人行至院外，小夏早候在马车旁，见丰清出来，福身道：“公子，这便出发么？”
“即刻出发，迟了便不好了。”
“公子，家主及郭侧君尚未启程，是否再等一等？”
“无需等她们，咱们自去便是。”
说完，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小春和小夏随后也跟着上了车。
马车缓缓行驶，半个时辰后，便来到蠡园门外。
时辰尚早，皇帝和皇后尚未抵达，朝中大小官员早已携着家眷候在园门外，远远望去，乌压压一片全是人。
正等得焦急间，就见一辆雕花黑漆，内衬天青如意缎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停在离园门不远处，车夫将脚蹬放下，从车中下来两个身穿天青外袍，米色绫裙的少年。
一个少年站定后，朝车门伸出手，一只白玉般的手从车中缓缓探出，搭到了少年的手上，纤纤玉指仿若透明一般。
接着从车内又伸出一只纤秀的玉足来，米色绣花绫裙覆着足面，只看到足上穿着绯色丝履，微翘的鞋尖上缀了一颗龙眼般大小的珍珠，随着主人行动在微风中清颤。
众人正在讶异间，眼前红色一闪，已从车内下来一个绝代佳人。
佳人头戴重楼子花冠，头上无一簪环。身披白狐毛滚边的大红鹤氅，罩着米色绣花摺裙。鹤氅鲜艳的红色衬得他眼似秋水，面如春花。白玉般的额间一朵梅花悄然绽放，似有暗香袭来。
家人蛾眉微蹙，眼波流转间已将众人扫了个遍。他面带微笑，轻移莲步，缓缓向等候的人群中走去，那两个少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众人只觉暗香阵阵，萦绕鼻间，不知是园内梅花的香气，还是他额间梅花的芬芳。
丰清满意地看着一干人脸上惊艳、惊诧、惊叹的表情，面上微笑依旧。远远的，人群中一个少年朝他招手挤眼，正是他的堂弟，康王世子——丰沅。
他径直走到丰沅面前，毫不理会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笑道：“沅儿今日好早。”
丰沅白他一眼：“总不及你，选在这个时候现身，怕是又迷倒一片“才子”，京中恐又多一群相思无眠之人了。”
丰清淡淡一笑：“那又何妨？”
他低头打量丰沅，见他今日穿了大红羽纱绣浅粉桃花的上衣，鹅黄绯红间色摺裙，外面披了件雪白的狐狸毛大氅，头戴重楼子花冠，额间画了黄瓣绿蕊的梅花。谈笑间，风流婉转，娇媚尽现。
丰清抬手为丰沅紧紧大氅，笑道：“莫要取笑我，也要看看你自己，今日百官及家眷俱全，何太尉之女想必亦在，那人恐怕早已瞧了你千百遍了。”
丰沅立刻跺脚佯怒道：“清哥哥，再说我可恼了…”说着，眼神却朝西边瞟去。
丰清装做不经意地向西边一扫，果然见何太尉身后站立着一个紫衣少女，身形颀长健美，正肃手而立。正是何太尉的三女——何秦。
何秦同丰沅已于去年年末定亲，只待何秦秋闱大比后完婚。
丰清在心中默叹，自己最要好的堂弟也要嫁做人夫了，他忽地想起清早小春的话：公子找到良人，小春才嫁。
良人，他暗自苦笑，他的良人在何方呢？怕是终其一生都找不到吧。
巳时一刻，皇帝及皇后的銮驾终于到达蠡园，一众官员及眷属呼啦啦全部跪倒迎驾。
皇帝从车辇中下来，又踱到皇后的车辇旁，扶皇后下了车，二人肩并肩，面对群臣站定，皇帝方道：“众卿家都起吧，今日只是游乐而已，都不必拘谨，随意即可。”
跪着的众人这才起身，跟在皇帝皇后及一干宫眷身后缓缓进入园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蠡园中央的八角亭中，亭中早已设好座位，皇帝和皇后坐了歇息，百官候在亭外，家眷及随从则远远站了，等候皇帝训言。
丰清站在丰沅身旁，低声道：“听闻皇后又诊出有孕？”
丰沅眨眨眼，嘴唇微微噏动：“正是，皇后生辰后两日，即诊出身孕，当时，已有两月有余。”
丰清又道：“但愿皇后此次能诞下皇女。”
丰沅微蹙了眉头道：“确是此理，皇姐已有四位皇子，却未有一位皇女，若皇后此次仍不能得女，只怕群臣又要上书劝皇姐选秀，充容后宫。
两人正低声交谈，就见百官朝皇帝跪拜之后，纷纷四散开来，身旁站着的众眷属也都散开，朝园中各处走去。
丰沅拉了丰清的手道：“清哥哥，那边梅花开得最好，咱们去那边。”
两人沿着园中小径朝东边踱去，身后跟了六个侍儿捧着手炉、汗巾、水囊等物。
蠡园东南一隅有一方水塘，塘边围绕着一行长廊，廊中此时已或坐或立有不少人，衣香鬓影，笑语声声。
丰清和丰沅见廊中人多，便转身朝北走去，不妨身后廊中却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有个声音道：“那不是世子么？这里景致最好，如何却又调转头去？”
丰清和丰沅双双惊讶回头，却见长廊中一众人等皆敛声凝神，朝他们这边看来。
离小径最近处，坐着个锦衣美夫，他身旁站着一个身披紫貂毛斗篷的少年，两人正看着丰清，神情中隐隐透出不屑与不甘，正是郭侧君同他的儿子丰淑，他们身旁，还坐着一个华服贵夫，此时看向丰清的眼神却似能喷出火来一般。
丰沅并不识得那贵夫，丰清却知道，那人正是郭侧君的姐夫，户部尚书郭景的夫郎袁氏。方才正是袁氏出声将他们唤住，只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这几人同他都有些瓜葛呢。
丰沅见那三人面色不善，方欲拉着丰清离开，却不想，丰清已朝着长廊走去，他急忙快走两步，走到丰清身旁。
丰清走到那三人面前，袁氏忙起身笑道：“世子，这边景致颇好，不妨在这里一坐。”
他这话，却是对着丰沅所说。
丰沅微皱眉头，方要开口，就听丰清悠悠道：“原来是庶父及袁夫君，哦，庶弟也在。”
丰清无视那三人怒视的目光，继续道：“这里景致虽好，却有一股浊气，污了那梅花的清香，实是不妙。”
丰淑即刻大怒，他怒目而视，用手指着丰清的鼻子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你说哪里有浊气…”
丰清不理会他，后退一步，避开丰淑的手指，打断他道：“我听闻赵太傅府上最讲礼仪规矩，一向喜贤良恭淑之男儿，庶弟如此无礼，却要小心了，怕那赵太傅知道了，会向母亲悔婚呢。”
说完，轻笑两声，拉着丰沅扬长而去，留下郭侧君三人犹自忿忿不已。
丰沅被丰清拉着，恨声道：“清哥哥，你教训得好，那郭侧君和丰淑，见了你竟然礼都不行，王姨也真是糊涂，那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要立为正君，幸亏有那事发生…”
丰清顿住脚步，黯然道：“沅儿，一切皆因我母亲，若非她一贯纵容，他二人焉敢如此，其实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是为我父亲和我早夭的长姐不平…”
他抬手折下一支梅枝，冷笑一声道：“只要我丰清在世一日，那姓郭的便休想如意。”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人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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