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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奢侈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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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连着下了两日,亦安县城中到处白茫茫一片,连着灰白的天空,远远看去,只觉这世界失了色彩,只余一种白色。
因着大雪,天气愈发寒冷,城中街上行人寥寥,一些店铺便关门歇业。
安二娘的布店也没有营业,一家人全都待在家中。
雪停后,安澜领着晋安、安瑛并安柳将院中积雪清扫干净,随后几人又将租来的院子也收拾利索,便快到晌午了。
安澜搓搓冻得通红的手,道:“这天真冷,若是能喝上一杯热热的米酒,那真是最美不过。”
晋安不禁微笑,围着火炉喝酒,这个想法确实不错。
她便道:“二姐,我这就去买些酒来。”
安瑛同安柳一听,也吵吵着要一同去,晋安无奈,只得带上他俩。
三人踏着积雪踯躅而行,来到最近的一家酒肆。
这两日,酒肆的生意出奇得好,店中买酒的客人已经排了一队,几个伙计正在忙前忙后。
晋安便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排队。”
她站到了队伍最后,排在她前面的少女突然转身,对她道:“安姑娘也来买酒吗?”
晋安微愣,仔细打量那少女,原来竟是在墟市上撞到的那人。
她连忙施礼,对少女道:“原来是姐姐,姐姐的衣衫可洗干净了?”
少女还礼道:“多谢安姑娘的肥皂,那件衣服洗得很干净。”
“洗干净便好,姐姐如何在这城里?”
“我在这城中国学读书求学,今日无课,便同同窗一起买些酒好驱寒。”
少女又微微一笑:“于市吏便是家母,我叫于欣,请问安姑娘大名?”
晋安忙道:“不敢不敢,原来竟是于姐姐,妹妹名安瑾,于姐姐唤我阿瑾便可。”
又道:“已有月余未见到于大人,于大人一向可好?”
于欣笑道:“家母很好,上次我回家家母便时时提起阿瑾妹妹,只说妹妹小小年纪,便甚有头脑,将来必是做大事的。”
晋安道:“于大人过奖了,只求糊口罢了。”
正说话间,便已轮到两人,各自买了酒,晋安便同于欣道别,走出店门去寻安瑛和安柳。
店门外,安瑛在一旁静静等候,安柳正同一名少女说得热闹。那少女却是宋掌柜的小女儿宋颖,晋安以前也见过几次面的。
宋掌柜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都已出嫁,只有一个女儿同安澜年纪相当,刚刚成年。
宋颖对开铺子做生意不感兴趣,只是一心读书,新帝即位后,商人之女也可参加科考,宋颖更是用功,只想要求取功名。
晋安同宋颖打过招呼,就看到于欣抱了一小坛酒来到宋颖身旁,道:“宋姐久等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于欣所说的同窗便是宋颖。
晋安笑着对安瑛道:“哥,不想在这里竟遇到于姐姐,真是巧,于姐姐同宋姐姐还是同窗。”
安瑛连忙福身道:“见过于姑娘。”
于欣早已看到安瑛,此时见安瑛给她行礼,急忙还礼,紧张得满面通红。她抬头偷觑安瑛一眼,安瑛恰好直起身子,两人的眼神碰到一起,她一惊,只觉心如撞鹿,连忙飞快把眼神移开,只是直直盯着酒坛,再也不敢抬头看安瑛一眼。
几人又闲话几句,各自回家。
路上,安柳挽着安瑛的胳膊笑嘻嘻道:“哥哥,那个于书呆真是有趣,只看你一眼,便满面飞红,到后来竟是不敢再看你了,只管盯着酒坛子,你没瞧见,她走的时候差点儿摔一跤呢,酒坛子也险些扔到地上,嘻嘻!”
晋安不禁翘起嘴角,于欣确实是差点儿摔一跤,很是狼狈,多亏宋颖手疾眼快扶住她,不然就溴大了。
安瑛瞪了安柳一眼道:“别胡说,她哪里看我了,那人只是过于腼腆罢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她明明是看你了。”
“行礼之时,哪有不看人的。”
“可她一看你脸就红了!”
“…”
一路争执着,回了家。
苏氏早已准备好饭菜,见三人回来,鞋袜都湿透了,便叮嘱三人去换鞋袜,又道:“先暖和一会儿再吃饭,不然肚中积了凉气,当心肚子疼。”
三人答应着去换鞋袜,苏氏便去烫酒。
安二娘看着灰扑扑的天道:“只怕还会有雪,今年却是比往年冷些。幸好,店中多备了丝棉,明日便开门营业,买的人必少不了。”
又转头对安澜道:“年节的布匹也要早些备下,今年早几日关门,多留些时日好准备过年。”
安澜笑着应了。
今年安二娘铺子里的生意比往年要好许多,多赚了不少银子,安二娘便想着早日歇了,好准备年货。
听了安二娘的话,晋安在心中默默算着日子,荣记出手的时间快要到了。
十一月二十八,皇后生辰,皇帝在宫中设宴庆贺。
宴席之上,宫中内眷及大臣纷纷献上贺礼,金银珠玉、字画珍玩不计其数,其中,德君所献的一盒香皂最为引人注目,皇后看过之后当众盛赞不已。
京中众贵男贵夫四处着人打听香皂出处,争相购买。
至腊日,皇帝赐予下臣及各宫眷口脂面药,其中赫然便有香皂。
由是,香皂在京城中迅速流行开来。
售卖香皂的荣记,连日来顾客盈门,伙计应接不暇。
荣记更是不断推陈出新,花之语系列、芳韵系列、婚庆系列、及笈礼系列等等等等,直使京中掀起一股香皂狂潮。
新年将至,荣记又推出年节礼系列。
一时之间,荣记所产香皂竟成为京城上流社会送礼之首选。
由于香皂产出有限,每日只限量供应,一些买不到的贵男贵夫竟高价从他人手中求购。一套限量版的花之语系列竟涨到一百两银子一套,求购者仍趋之若鹜。
消息源源不断从京城传来,晋安知道,她的计划取得了初步成功,接下来,就看江记如何应对了。
腊月二十,荣连亲自送来两万两银票及各色京城特产四大车。
晋安和宋掌柜各分得一万两银票和两车特产。
宋掌柜接过厚厚一沓银票,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些…竟然…竟…赚了这么多…”
晋安笑着将银票装到袋中,一切同她的预料都差不多,她可以过个好年了。
荣连整整衣衫,对着二人连拜三次,边拜便正色道:“这一拜,是荣某代替家母谢过二位,这第二拜,是代荣记,第三拜,是荣某自己,若非二位,便无荣某今日。”
晋安已经得知,此次历练,荣连最终胜出,赢得荣记上下一致认可,不出意外的话,下任当家人必会由她来继承。
荣连三拜,晋安欣然受之,短短几日接触,她便看出,荣连是个可交之人,能在异世交到一个象她这样的朋友也是一桩幸事。
荣连再起身时,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的意味。
年节将至,荣连不便多做停留,连夜赶回了京城。
腊月二十一,街上店铺已有大半都关了门,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扫房,置办年货,年的味道越来越浓。
晋安便和宋掌柜商量,将荣连送来的京城特产分给宋记的伙计一些,给每人发了双月工钱外加一个过年大红包。腊月二十一,便打发伙计各自回家过年,只等正月过后再开工。
安二娘的店铺早在腊月二十便已歇业,伙计都已打发回家,安二娘日日和安澜忙着采购年货,准备走亲串友的年礼,又因要回秀水村过年,一些朋友客户等便赶着在年前把年拜了。
腊月二十二,晋安和安瑛雇了马车,连同安二娘一家,带着五车东西,浩浩荡荡返回了秀水村。
烛火摇曳,映得屋内忽明忽暗。
丰清静静凝视着书桌上放着的漆盒,俊美的面庞如同象牙雕就一般。
漆盒是喜庆的朱红色,盒盖上绘着拱手做拜年礼的金女玉童。打开盒盖,盒子里面分了六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放了一块用黄缎子包着的香皂。盒子的底部刻着两个金漆篆字:荣记。
他拿起一块,打开外面包着的黄缎子,一块光滑莹润的圆形香皂露了出来,屋中顷刻盈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微透明的皂身,在烛光的映照下竟如玉般温润,他抚着上面微凸的“荣记”二字,唇边缓缓绽出一朵微笑。
他抬头看向窗外,乌黑的瞳仁映着跳动的烛火,竟如星子般熠熠生辉。
窗外,寒风呼啸,风声中,隐隐传来更鼓声。
他将视线收回,落到“荣记”那两个字上。
是荣记么,终于耐不住,出手了。
只是,他竟从来不知,荣记竟出了这般人物,制出了这样一个新鲜物事。
他只是去江南散散心,没想到再回京城,京中早已掀起一股香皂狂潮。
荣记出手太过突然,事先没有丝毫征兆,又是将近新年,竟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荣记选的时机非常巧妙,倒让他颇有些头疼。
江记的胭脂销量因此剧减,想来受益最大的便是荣记,凡是到荣记买香皂的,自然也会捎带着买些胭脂。
他将那块香皂放到鼻端轻嗅,茉莉花的清香在鼻间萦绕,那芬芳馥郁的香味竟使他一嗅再嗅。
任氏用托盘端了一碗燕窝粥走进屋来,看到丰清仍在书桌前呆呆坐着,心疼道:“清儿,天色不早了,喝了这碗粥便歇息吧。”
他把托盘放到桌上,看到丰清手里拿的香皂,道:“还在想荣记的事儿?不是已经处置了亦安和桐州的管事了吗?”
丰清将手中的香皂放下,伸个懒腰,对任氏笑道:“乳爹,铺子里的事您不必劳心,我只是对这香皂好奇罢了。”
他扶着任氏坐到榻上,端起燕窝粥来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
任氏看他吃起粥来,微松口气,半晌,又皱了眉头道:“说来这荣记倒是有些能耐,竟然就制出了这样一个新鲜物事来,不说京中达官贵人,便是平头百姓,也纷纷买来用,原本的澡豆胰子竟是再无人买。”
“乳爹,明日乳姐便能返回京城,只待她回来再做定夺。”
他的乳姐,已经随同亦安及桐州的管事去了亦安县,算算日子,大约明日便能返回京城。
那亦安的路管事,竟如此大意,早在两个多月前,宋记便已开始售卖香皂肥皂,却没引起足够重视,直到香皂在京城流行开来,江记的生意受到严重影响,路管事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亲自到京城来请罪。
听大管事说,路管事一把年纪了,竟然抽胸顿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如此一来,倒叫人不好处置她了。
他叹口气,许是没有对手的日子太久了,那些管事们也都懈怠了,看来,过了年,要好好整顿整顿。
丰清把粥碗放到托盘上,提起笔来,刷刷刷,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又把那页纸卷好,封到蜡筒中,唤道:“小夏!”
一个少年应声而入,福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他把蜡筒递给少年,道:“去把这个,送到大管事那里,让她照着纸上说的去做。”
少年接过蜡筒,转身离去。
屋外夜色瞳瞳,丰清站在门口,望着庭中桂树光秃秃的枝桠,微弯了嘴角,蠡园的梅花已经开了吧,赏梅的日子快要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