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荣记 ...
-
安家的人这几日不断地往亦山上跑，上山时挎着篮子，拎着麻袋，下山时，篮子里麻袋里装满了野花。
安家的屋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当然最多的还是茉莉花。
晋安又开始了新的实验。
从茉莉花中提炼出精油，添加到香皂中。
制精油不比制肥皂，要复杂得多，也没有专业的器具，晋安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最后总算用土法儿做出来一瓶。
这一瓶精油不是很纯，有些浑浊，但是香味保持得非常好，添加到香皂中，完全没有问题。
从山上采来的鲜花已经全部晾干，晋安把它们装到布袋中，尽量保持原状，这些干花还有大用处呢。
做完这些，晋安便和安瑛、安珞一起返回亦安县县城。
安珞如今对种花上了心，从平谷中移植了不少茉莉和不知名的野花，此次回城，她便想到花市上再买些花和花种，想着等开春时种些试试。
宋掌柜早已等得心急火燎，每日要往安二娘那里跑上三四趟，看晋安回来没有，她们走时做的那批货早就卖光了，每日都有主顾来问。原本晋安只说回去十日，哪知都过了十五日，还没回来。
这一日，宋掌柜被伙计问得心烦，干脆就跑到晋安租的院子中坐着等，没想到，还真让她等着了。
晋安先是同安二娘苏氏打过招呼，才拉着东西回到租的房子中，一踏入院门，就看到宋掌柜。
宋掌柜早就跑过来，一把拉住她，如同看到救命恩人般：“阿瑾！你可回来了！”
只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你不知道，你才走三日那批货就卖光了，此后日日有主顾堵着店门来问什么时候到货，我只说再过几日便有了，哪知你却总不回来，可把我急得，这嘴上起了一圈燎泡！”
听完宋掌柜的哭诉，晋安有些愕然，那些肥皂香皂这么快就卖光了？她仔细算过，至少能支撑个七八日的。
“如何卖得这样快？”安瑛忍不住问道。
“嗨，原本我也没想到，哪知你们走后第三日，来了个京城的客商，她一眼便相中了咱们的货，有多少全包，而且，一文钱的价都不讲。”
“对了，她还说了，下个月初十，她还要来，先定下了五千块肥皂，五千块香皂，预付了一半的货款。”
晋安更是惊讶，有人全买走了，还是京城的？而且还订了一批货。这人倒是有些眼光。
晋安沉思片刻问道：“宋姨可知那人的来历？”
“这个我却不清楚，只知道那位客商姓连，岁数不大，也就二十余岁，京城人氏，似乎也是脂粉行业里的。”
“那宋掌柜可知道咱们启国做这一行的除了江记，还有哪些有名的？”
“这个，除了江记，最有名的便是荣记，倒没有姓连的。”
晋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那个客商只怕并未用真实名姓，既然她下月初十还要来，那便再等些时日吧。
晋安把宋掌柜迎到屋中，拿出那瓶精油及一块嵌了干花的透明香皂。
宋掌柜一见那块香皂眼就瞪圆了，拿在手中直呼：“这…这也是香皂？这…这当真是精致…”
晋安微微一笑，当下，便把心中所想同宋掌柜商议一番。
其实晋安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走高端路线。
所谓的高端路线，就是把产品做得精致些，再配以精美的包装，主要面对高层次的消费者。
说白了，就是向奢侈品靠拢。
普通的肥皂不过三十文一枚，至于香皂也才五十文，千把块肥皂才赚二十两银子而已。可是一样的东西，配上个好看的包装，再取个响亮的名字，那卖得价钱就能多上三四倍，甚至更多。
晋安已经考虑周详了，只是目前还担心一点，那便是销路问题。
亦安县毕竟是个小县城，城中富户大户有限，能否接受她打造的“奢侈品”还是个未知数。她原本想过，想要到桐州城去开拓市场，桐州离亦安不过百十余里，算得上是启国北方的第一大城了，从亦安到桐州走水路只需半日，交通十分便利。然而那样一来要多费很多心力，前期工作必然会艰辛无比。
她也想过，还可以找个象宋掌柜一样的合作伙伴，她便和宋掌柜负责生产和亦安县的销售，那个合作伙伴负责外地销售，可是上哪找去呢？她包括宋掌柜都是本地人，同外地客商并没有打过交道，更何况还得是有一定实力眼光的客商。
没想到，眼下倒有一个送上门来，只是不知这人是否符合条件，若是符合条件，又是否愿意同她们合作。
晋安把她的想法说完，宋掌柜先是沉默了会儿，继而一拍桌子道：“阿瑾，你不必担心，我开店铺这么些年，看人还是准的，那位姓连的客商必是大户出身，如果她肯同我们合作最好不过，如若不然，大不了我们一起去桐州闯一闯，不成的话，咱们继续在亦安卖香皂肥皂也可。”
宋掌柜说得也很有道理，大不了，她们就继续在亦安销售。
两人达成共识，接下来又商议了些具体事宜，分了工，便分头去实施。
晋安带领着安瑛安珞和伙计们一刻不停地搞生产，宋掌柜则去了城中最大的瓷器行定制包装。
包装的式样是晋安早就设计好的，画到纸上，她同宋掌柜又商讨着改进了一番，这才让宋掌柜拿去定制。
定制需要的时间便长了，也多亏宋掌柜同那家瓷器行的掌柜有些交情，这才赶着在十月初八前都做了出来。
晋安这边早就做好了准备，除去那位客商要的肥皂香皂，各种产品也全部完工，只等包装。
十月初八，定制的瓶瓶罐罐送到，几人便赶工，把香皂装好。
十月初十一早，那位姓连的客商便到了，而且不止她自己，另有一位五十余岁，管事模样的妇人陪同。
晋安打量那连姓客商，绝不超过二十岁，鸭蛋脸，凤眼修眉，高鼻薄唇，配上一身墨绿色锦袍，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气。
荣连也在暗中打量晋安，面前的少女也就十四五岁年纪，身子刚刚长开，高挑细瘦，着一身天青色麻布衣衫，乌黑的发挽着双丫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双眼睛，犹如清水中浸着两颗黑葡萄，又黒又亮。
她心中微讶，不知这个少女是何来头。
荣连的母亲便是现任荣记的当家人——荣云。荣记由荣连的曾曾祖母创立，到如今已历经四代一百余年，而荣记也由当年小小一间作坊发展为启国脂粉行业的龙头，分店遍布启国南北。
她的母亲八年前自她祖母手中接过这份家业，成为荣记的当家人。但她的母亲是个刻板守旧之人，守成有余，开拓力不足。八年来，只是维持着荣记既有的利益，利润增长缓慢。
原本就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可，哪知两年前，凭空冒出一个江记，犹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崛起，短短两年时间，便已超越荣记，一跃而为启国脂粉行业的老大，无论到了哪里，都压她们荣记一头，尤其是在胭脂这一块上，荣记更是全面溃败，拱手让出大部的市场。
渐渐的便有族中旁支跳出来指责她的母亲，加之她母亲近年身体状况不佳，有人便欲图谋下任当家人的位子，近些时日更是频频动作。
她母亲已有了退位的心思，但她，却不甘心！
她总想着能找到压倒江记的出路，为她母亲出口恶气，压一压那些不轨的心思，也使荣记能重振风采。
恰好，族中遣年轻一代出来历练，顺便考察个人能力，她便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不出意外，下任的当家人必会从她们几人中选出，因此，她不能败了，她若是败了，那些人更会看她们这一支的笑话。
她既存了这样的心思，便事事留心。
她被分到了桐州，桐州恰是她们的祖籍所在，当年的荣记，便是从这里一步步走向京城，走向各地。
也是她运气好，她才到桐州城没几日，去拜会母亲的旧友时，在她家中竟然发现了一种叫做“香皂”的物事。她那敏锐的头脑立刻断定这“香皂”必会在脂粉行业中掀起风浪，当下便追问“香皂”从何买来，追根问底，竟然就让她查到了宋记。
她星夜赶到亦安，把宋记现存的肥皂香皂全部买下送到桐州售卖，又订了一批货，带着几块肥皂香皂即刻快马赶回京城，同母亲的心腹——荣记的大管事韩宁连夜相商。
她知道，或许她们荣记翻身的机会来了。
荣连定定神，收回思绪，拱手笑道：“在下荣连，上次隐瞒姓名实是情非得已，望宋掌柜海涵，在下有礼了。”
又道：“这位便是荣记大管事——韩宁。”
晋安和宋掌柜都吃了一惊，不想，这位连姓女子竟是荣记之人。
宋掌柜连忙还礼，道：“哪里哪里，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人之常情而已。”
她顿了一下又道：“二位乃是荣记之人？只是不知…”
荣连何等精明，当下也不隐瞒，道：“家母便是荣记当家人。”
“原来是少当家，幸会幸会！”
四人互相厮见一番，荣连便请晋安和宋掌柜到她入住的客栈中详谈。
晋安一路走来，已经做好了打算。
那荣连对自己的来历毫不隐瞒，坦诚相告，说明她是抱了十二分的诚意来同她们谈。
这些时日，晋安早已向宋掌柜打听清楚了启国脂粉行业现有的几大字号，对荣记和江记的争斗也略有些了解，荣连报出家门时，她便隐约猜到了荣连的意思，要用肥皂香皂去对抗江记。
荣记倒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合作伙伴，有了荣记的根基，晋安的“奢侈品”才有在上流社会流行开来的可能。
来到客栈荣连定的上房内，四人分宾主落了座。
待晋安和宋掌柜坐定，荣连亲手为两人递上茶水，正色道：“实不瞒二位，荣记如今的处境实是有些不妙，宋掌柜做一行也有些年头，想必也知道江记，那江记短短两年时日便后来居上，家母为此很受族中指责，荣某亦一直为不能为母分忧而愧疚，然上天垂怜荣某，使荣某有幸得遇宋掌柜及安姑娘，如此，荣记便复兴有望，而家母亦可无愧于先祖，使祖业得以传承。”
一番话听得晋安额角直抽抽，半文言啊！
宋掌柜忙道：“荣姑娘言重了，我二人乡野小民，些许微末伎俩，实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宋掌柜过谦了，不是荣某夸大，贵店的肥皂香皂，在脂粉行中怕是无人能及。”
“哪里哪里，荣姑娘过奖，老妇只负责管理店铺，其余全赖阿瑾一人操持。”
晋安又抽，想不到宋掌柜拽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她嘴角微弯，看来自己的猜测不错，荣连正是想要借肥皂香皂打压江记。
晋安端起茶水，用眼角余光看到宋掌柜正对着她使眼色，便放下茶盏，直视着荣连道：“荣姑娘是个爽快人，安某便不再赘言，宋记想同荣记联手，将肥皂香皂推向全国，荣姑娘意下如何？”
荣连不想晋安竟这么快便说中她的来意，当下便是一愣，但她毕竟见过些场面，很快便恢复常态道：“安姑娘所想正是荣某所想。”
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在心内转过无数心思。
荣连想的是：这安瑾小小年纪便心思剔透，一双眼睛好似直直看入人心底一般，倒不可小觑。
晋安想的是：这荣连虽然年轻，倒有些眼光与魄力，若真能同她联手，自己的后续计划便可以实施了。
既挑明意向，谈起来便快了许多，至晌午时分，双方已经将合作的具体事宜谈了个七七八八，只待拟定文书，补充些细枝末节。
荣连此行目的达到，心中无比畅快，恰好又值午饭时分，她便邀宋掌柜及晋安一同去酒楼吃饭。
四人相携来到城中最大的酒楼——仙客来酒家。
酒楼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一楼散座，二楼一半雅间，一半散座，三楼则全部是雅间，自然也是最贵的。
此时正是午饭时分，一楼的散座已经坐了不少客人，伙计迎来送往，端茶倒水，穿梭上菜，忙得不亦乐乎。
荣连早已在三楼定下一间雅间，四人便由一个伙计引着往三楼走。
方踏上台阶，便听到散座中传来大笑声，接着有一人粗声道：“若说这京城之中的趣事么，倒是有那么一桩…”
那人故意停了下来，直到听着的人不停催她，才继续道：“呵呵，便是那鲁王世子同户部尚书之女的亲事。”
有人接口道：“世子的婚事又有何趣事？左不过女才男貌，才女佳人...”
“你是不知，说起这事，倒不得不扯出另一桩事来，也是同鲁王世子有关。”那人又停了下来。
立刻有人催促道：“钱四，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些讲来！”
那人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才道：“那鲁王正君早在三年前便已过世，世子为父守孝三年，至今年四月间守孝期满除服，哪知三年孝期方过，那鲁王便要把侧君改立为正君。”
“咦…竟有这等事？那正君所出子女可愿意？侧君扶正，岂非混淆嫡庶吗？”
“你却不知，那鲁王正君只有一子，并未生女，鲁王现有三女三子，一子为江正君所出，二女一子为郭侧君所出，还有一女为侍人所出，一子为赵侧君所出。”
“此次，鲁王便欲将郭侧君改立为正君，郭侧君所出之长女立为王府世女。世子为此事同鲁王几番争执，母子关系渐渐冷淡。哪知，一波未平，又生一波，那郭侧君尚未扶正，便撺掇着鲁王为世子定下一门亲事，定的却是郭侧君长姐之女，那郭侧君之长姐，便是现今的户部尚书郭大人了。”
“那…那…世子便同意了？”
“世子自是不允，那郭尚书之女，亦在朝中任职，只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闲职，最最紧要的是，这位郭小姐已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早已私定终身，非卿不嫁，非君不娶，世子嫁过去，只不过是平夫而已。”
“…竟有这等事…”
“王府世子，皇家宗室，怎能与他人同为平夫？”
“…那鲁王怎会如此糊涂…”
“那鲁王极宠爱郭侧君，对郭侧君一向言听计从，因此，才定下这门亲事。哪知，纳彩之礼方过，郭小姐便夜宿花楼，恰巧被青梅竹马的恋人当场抓到，那位小公子是个极厉害的，原本与他人同为平夫心中便已积了怨气，如今心上人更是眠花宿柳，叫他如何自持，当下便大闹花楼，直闹得满城皆知，一时传为笑谈。”
“经此一事，那世子的亲事…”
“世子的亲事自是作罢，鲁王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不待世子恳求，当下便退亲，那郭侧君也受到迁怒，扶正一事不了了之。”
“唉！最可怜的还是世子，如若不是有这事，只怕就要嫁入郭家…”
“是啊，那鲁王也是糊涂….”
“…好在最终这门亲事不成…”
……
那人方讲完，立刻便有人议论纷纷，皆是同情世子谴责鲁王郭侧君之语。
晋安在楼梯上稍作停留，待听完那人的讲述才继续拾阶而上。她便走边笑，八卦真是无所不在，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尤其是这种涉及到皇室宗亲的“秘辛”，更是吸引人。
荣连见晋安似乎对这事颇感兴趣，便道：“京城之中，趣事确是不少，风物也与亦安大不相同，安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到京城一游。”
说话间，已经来到三楼雅座，几人分宾主落座，伙计陆续将菜品端上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又提起了鲁王世子的事。
晋安奇道：“方才那人所言是真？”
荣连点头道：“确实不假，方才那人所言句句属实。”
韩管事慨叹道：“想那江正君当年是何等风采，与鲁王也堪称恩爱，不想鲁王却不念及妻夫情分，竟对世子这般。江王君方过世三年，世子处境便已如此，真是可怜可叹。那郭侧君因为此事失去扶正的机会，必会对世子怀恨在心，只怕世子今后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几人又是慨叹一番。
晋安心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只怕那鲁王世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不然那郭小姐夜宿花楼，她的恋人如何能恰巧得知，从而去大闹花楼？
荣连笑道：“那些达官贵人终是与我等相去甚远，我等平头百姓，只须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
又捡些京城风土人情说与晋安及宋掌柜听，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第二日，宋记便与荣记签订了正式文书。
签订了文书之后，荣连与韩管事在亦安又逗留了五日。
这些时日，两人日日与晋安及宋掌柜待在一起，商讨销售策略及计划，又进一步改进了包装，最后，韩管事留下协助二人生产，荣连自信满满离开亦安。
晋安知道，同江记的商场大战即将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荣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