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无尽时》鹿平川

54、54

　　但杨沛君没想到，程锐会游泳。

　　落下春池的一瞬间，程锐就翻身上来，眼睁睁看着杨沛君逃离的背影。

　　心里除了不解，还顺带骂了一句晦气。

　　她湿答答的回到宴上，引得大家注意。

　　房琪忙取了自己多带的罩衣披在她身上，三娘用帕子擦了她的脸。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样狼狈。”

　　此时杨沛君已经不在这里了，可史太太还在事不关己的喝茶。

　　程锐正在气头上：“那个杨沛君把我推下水池去了！”

　　她可不像京城里的小姐们瞻前顾后，就算背后看不起，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这句话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跑去花厅：“夫人，不好了，程小姐跌进春池去了。”

　　“什么？你们怎么伺候的！”

　　秦夫人顾不得再和姚芎、韦大夫人说话，三人一同起身，急步朝游廊去。

　　远远还没走到，就听到史太太被几位太太拦着，她指着程锐的脑门怒斥：“你这个乡下蹄子胡乱攀什么？你有什么金贵的值得我们沛君妒忌？她推你？呸！你还真拿自己当个东西！”

　　“她自己跳下水里只为了冤枉杨沛君吗？她又不认识杨沛君是谁，何必无辜冤枉她！”三娘愤愤道。

　　“你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娼妇，天天围在男人身边灌迷魂汤，抢了我家沛君的夫婿也就罢了，现在还伙同这小蹄子要败坏她的名声！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史太太说着就朝三娘冲过去，伸长的手臂几乎要碰到三娘的脸了，却不防被一双筷子狠狠抽了手。

　　“哎哟！”史太太捂着抽红了的手，愤恨的望过去。

　　只看见弋阳攥着一双筷子，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史太太吃醉了酒，还是下去醒醒酒才行，可不要胡乱说话。”

　　史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手指着弋阳大骂：“婆婆说话哪有儿媳妇插嘴的事！我就没见过天底下有你这样做儿媳妇的，平日不侍奉婆婆也就算了，又不伺候自己相公还不许相公房里添人，不过夫妻口角就动不动的回娘家置气，又不是小孩子，竟然还向皇上告状，哼，你看看皇上管你吗？还不是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今天出门来是为了什么的！”

　　这一番话，就连从山上赶下来的男人们也听的一清二楚。

　　史瑞站在人群后，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朝晋王那里望了一眼。

　　他眉头紧皱，嘴巴抿成一条线，看起来非常不悦。

　　今天其实是两家互下台阶的日子。

　　史樗冬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晋王和弋阳来参加这场宴，宴会结束，弋阳就会跟着他回史家去，这样不知不觉的就把事情彻底揭过去了。

　　但却没想到突然出了这事。

　　史瑞怯懦的往后退了小半步。

　　还是史樗冬出面的：“太太是喝多了酒，说起前日看的戏里的花旦了。”

　　他走过去，虚扶着史太太的手臂，手指非常用力的捏着她手肘：“不如我扶您下去休息一下？”

　　身上一疼，又加上史樗冬面笑心不笑的冷言，史太太这才明白刚刚自己冲动说了什么。

　　这时秦夫人也走过来，叫上四五个小丫鬟：“快快，史太太吃醉了，好好侍候着。”又叫其他小丫鬟陪程锐下去换衣服：“可不要着凉。”

　　把两人分开，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程太太抹着眼泪陪着程锐换衣服。

　　她看房里只有三娘了，才低声问：“怎么好端端的落水了呢？”

　　三娘心想杨沛君一定是因为自己才迁怒程锐，眼下又没必要让程太太更担心，便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候，姚芎也过来了。

　　她直截了当的问三娘：“杨沛君呢？”

　　三娘摇了摇头：“从刚才就不见了，我觉得程锐说的没错，是杨沛君把她推下水的。”

　　听这话，一旁的程太太又焦急起来。

　　姚芎安抚的拍了拍她，低声说：“杨沛君不见了，秦夫人叫人在府里四处寻找，到现在还没找到。”

　　这时，程锐换了衣服出来，便说：“她把我推进春池后，朝着内院跑了。”

　　“难怪呢，”姚芎急忙叫了这院子里的丫鬟去给秦夫人送信，一边回头说：“我们以为她不会去内院，只在外院找。”

　　程太太不安的捉住姚芎的手问：“不会有什么事吧？听那些太太们说，她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不打紧的，皇后娘娘操劳后宫，没那么多功夫管这些闺中小事的。”

　　程太太叹了口气：“是我得意忘形了，被秦夫人夸奖几句，竟然真的以为自己也成了夫人……”

　　“您不要这样妄自菲薄，姑父能做到这个位置并不仅仅依靠人情，若是没有真的本事，就算是大司马大人亲自说情，他也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况且您还养育了这么好的女儿，恐怕今天之后，马上就会有媒人去拜访你家了。”

　　程太太没有因为这句玩笑话而显得轻松。

　　另一边得到消息的秦夫人，亲自带人去内院找人，秦休筠带着几人去后山，秦念慈去了花园里。

　　杨沛君没找到，倒是让秦念慈遇见了冯家姐妹。

　　远远的，她们在花园的山茶花从中捉迷藏，两人快乐又爽朗的笑声引得秦念慈不忘。

　　秦休筠这边寻了山，一无所获，绕去花园时就正好撞到了秦念慈同冯家姐妹坐在亭子里聊天，身边没有一个下人。

　　他远远瞧见秦休筠就招手叫他过来：“清月和婉灵真是和普通小姐们不一样，一点也不娇纵。”

　　她们远远就起身，羞怯怯的朝秦休筠行了礼。

　　“这里也找不到杨小姐？”秦休筠问秦念慈。

　　秦念慈满不在乎：“我叫下人们去找了，找不找得到过会儿就知道了，你看你跑了一天，赶紧坐下喝口茶吧，我可跟你说，清月泡的茶可真是不一样。”

　　他看着冯清月的眼神里显然有着毫不掩饰的情欲。

　　秦休筠心理虽然烦得要死，但面上依旧平和，接过冯清月泡的茶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水是自己家的水，茶是自己家的茶，味道完全没什么不同。

　　好歹一同生活了多年，秦念慈一看就知道秦休筠心里不高兴，以为他是和自己一样，被杨沛君所累才这样。

　　忍不住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些小姐们都一个样子，刁蛮又骄纵，只会给人添麻烦，只是辛苦咱们兄弟了。”

　　秦休筠不动声色的起身，顺势甩掉了秦念慈的手臂：“我再带人去找找，免得娘那边着急。”

　　秦念慈还没说话，一旁的冯婉灵却大着胆子拉住了秦休筠的手臂，声音娇滴滴的劝：“我瞧见您来来去去两回了，方才还和卢相公……想必您心里也烦闷，不如让下人去做事，我们陪你好好说说话。”

　　秦休筠看着紧紧攀在自己手臂上的双手，头也不回：“和你们说什么话能解烦闷的？难不成你家住在宝髻街？”

　　宝髻街坐落着京城大大小小将近十几家青楼别院。

　　吓得冯婉灵即刻松了手，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亭子。

　　“都说秦小相公性子极好的，怎么……”

　　美人吓坏了，秦念慈自然贴上来宽慰：“他哪有什么好脾气，不过是那张脸像张纸似的，若是不常和他相处，是瞧不出他的喜怒哀乐的。”

　　秦念慈有意的先用双手按着冯婉灵的肩膀，再借着说话微微前倾身子，冯婉灵就宛如倚在了他的怀里。

　　但冯婉灵却像不知世事的小孩，就任他这样依着，两人几乎贴面。

　　秦休筠走出很远，才生气的回头望了一眼，心情彻底跌到谷底。

　　秦念慈自己院子里的事情他自己都管不了，竟然还想着再招惹外面的，一个姚萱还不够，竟然还要一对姐妹。

　　要不是他院子里的事，今天怎么会一波三折。

　　他正想着，身边的随侍悄悄说：“人找到了。”

　　可是情况却不太好。

　　杨沛君也落了水，被后院的马倌救了出来。

　　“人怎么样了？”他们急忙赶过去，在路上秦休筠问。

　　随侍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不该讲。

　　秦休筠深吸一口气，知道又有麻烦了。

　　杨沛君确实落了水，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了。

　　这本来没有什么，然而关键是那个救人的马倌，他将人抱上岸的时候，两人全都衣衫不整。

　　杨沛君的丝绢外衣落在水中间，她浑身湿透，绸缎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微微透出了妙曼身体。

　　而那个马倌偏偏又衣衫不整的，显露大半个胸襟。

　　秦夫人心力交猝，几乎晕倒。

　　上一次是三娘和房琪，但好在他们还能把事情捂住，但这次寻人闹得轰轰烈烈的，那些爱看热闹的夫人太太小姐们也在四处找人，秦休筠的人找到时，已经有人先找到了。

　　秦休筠到了的时候，那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史太太尖锐的声音在人群里传出来：“我要杀了你！”

　　不知道是哪位太太劝她：“哎哟史太太，你可别先管他了，赶紧带小姐去找个大夫要紧。”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里净是看热闹的意味。

　　秦休筠看着秦夫人脸色发白，脚步错乱，急忙上去扶住了她，也同时看到了杨沛君的样子。

　　京城和别处相比，并不十分在乎男女大防。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杨沛君即便穿着衣服，却好似无衣。

　　他忙叫着秦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却在后来的人群里看到了杨沛君的未婚夫。

　　他隔着人群望着杨沛君，始终带着诡异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