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无尽时》鹿平川

53、53

　　没了那个丫鬟，秦休筠表现的兴趣缺缺，随便吃了几口就送走了姚萱。

　　回到房间，姚萱越想越气，摔了桌子上乘龙眼的碟子，指着那丫鬟怒声道：“跪下！”

　　满地的瓷器碎片，丫鬟不敢反驳，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顿时膝盖就被几个尖锐的小小碎片刺进了肉里，裙子上渐渐沁出了血迹来。

　　另一边，卢昭嘉出来，双手抱拳做戏似的朝秦休筠行了礼：“在下真是愧不如呀，秦小相公这一招‘挑拨离间’用的炉火纯青。”

　　秦休筠却显然没有和他玩笑的心情。

　　“你瞧见那个簪子了吗？”他问弋阳。

　　耳房里有小小的窗子，姚萱进来时，他们都悄悄在缝隙里看了。

　　一开始弋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当想到的时候，不由得也惊讶了：“那只簪子好像是温圪的手笔。”

　　温圪手里雕出来的，向来没有少于十两银子的东西。

　　更何况那只翡翠簪子料子极好，已经比得上姚萱手上那只翡翠镯子了。

　　秦休筠朝着守在门边的近侍使了个眼色，近侍立即闪身消失在了院子里。

　　“我们离席太久了，快回去吧。”

　　程锐和三娘走在最后，她不安的紧紧挽住三娘的手臂，望着秦休筠的背影十分排斥。

　　在扬州的时候她就见过秦休筠这样亲近又温和的待人，但也正因此，他竟然劝动了自己父亲将刺史府的账本交了出来。

　　那时若是失败，秦休筠大可拍拍屁股回京城去，可他们一家人又该何去何从？

　　他会为他们想退路吗？程锐觉得不会。

　　善于蛊惑人心的人从来都不可靠。

　　“三娘，你……”程锐悄悄靠着三娘说话，可望着三娘，却又说不出口了。

　　卢昭嘉自幼习武，自然听见了她们悄悄说话的声音，便顿了几步，也靠了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想去净房？”

　　这句话顿时染红了程锐和三娘的脸。

　　他怎么好意思对不熟悉的女孩说这种话的？！

　　偏偏他又一脸坦荡。

　　秦休筠自然也听见了，转过身来，三娘却没来得及停住脚步，一头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游廊附近，里面的客人们是看得到他们的。

　　秦休筠自然是抬手拥住了三娘：“撞疼了吗？”

　　他新换的衣服是缂丝的，要比之前那件硬挺一些。

　　三娘撞到了鼻子，只觉得酸，眼泪不由的就流了出来，连话也来不急讲。

　　她的鼻子整个红彤彤的，还好没有流出血。

　　秦休筠微微倾身，用帕子轻轻帮她擦了泪，可瞧见她止不住的流泪，还是把怒火发在了卢昭嘉身上：“你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好在她只是肿了鼻子，若是流血了怎么办？”

　　“明明是被你撞的，你要是不停下来，她也撞不上去，你现在又来怪我，果真是见色忘友。”

　　两人吵架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声音越来越大。

　　女客们渐渐被这边吵架的声音吸引来，纷纷离席，站在游廊边眺望过来。

　　三娘和弋阳顾不得别的，分别劝着两人。

　　可在远处看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秦休筠将三娘护在臂膀之下，三娘双手按在他胸前，即便想推着他往后退，却只是被他温柔的握住了手。

　　但面上恼怒，依旧和卢昭嘉争执。

　　“行！是我的错，我无父无母无教养，我配不上来你这忠勇王府！”卢昭嘉吼道，一边推开了弋阳：“你也瞧见了，可是他先闹起来的，你也别劝我，我卢昭嘉自打出娘胎就没吃过亏，没道理在他这伏低做小！”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变成了这样？

　　程锐傻眼了，站在一旁，只觉得眨眼之间，他们就闹得不可开交了，眼睁睁看着卢昭嘉离开了。

　　经过她面前时，却还是望了她一眼。

　　三娘想去追，可秦休筠却紧紧把她箍在怀里：“让他走。”

　　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这时的弋阳却朝秦休筠望过去，两人目光交汇，她瞬间明白了。

　　卢昭嘉走了，这场架大概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但在这宴上的大人眼里，不过是小孩子吵架而已。

　　姚芎望着秦休筠始终不肯松开三娘的手臂，眉头皱起来。

　　可秦夫人却心中雀跃。

　　尚书令夫人赵夫人挤过来：“哎呀，郁离和这位小姐倒是郎才女貌，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秦夫人正愁着如何开口，赵夫人这句话可是来的及时。

　　“那位是咱们韦小夫人的胞妹，品行好又可爱，我喜欢的不得了呢。”

　　“那你们这不是亲上加亲吗？难不成已经订下了婚约？”

　　秦夫人朝姚芎望一眼，笑着摆摆手：“你可别瞎说，还没订下呢。”

　　赵夫人惊奇的问姚芎：“这么好的亲家还不快点抓住？你瞧瞧那两人，恐怕是双心一意啦。“

　　姚芎望着不远处的他们，眉头渐渐就松弛下来。

　　她笑着回身和秦夫人与赵夫人说：”说起来，若是这门亲事成了，我们倒是真的亲上加亲了。”

　　这话让秦夫人误以为成了，高兴的不得了，立即便拉着姚芎的手要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详谈。

　　姚芎却也叫上了自己的大嫂。

　　直到韦大夫人高高兴兴的把话讲完，秦夫人才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你、你们说的亲事，是、是……”她指着韦大夫人，说话磕磕绊绊的。

　　“你是没见过我哥哥家的女孩子，琴棋书画都精通的很，况且家里只有她一个姑娘，自幼就在母亲身边带着，听我嫂嫂说，如今就连她自己院子里的事也完全不用外人插手了，年纪又正好，要不是那家人出了事，她这样好的姑娘早就嫁了呢。”

　　韦大夫人高兴的很，又是把自己的外甥女里里外外夸了一通。

　　秦夫人揉了揉额头，问姚芎：“那三娘呢？你打算怎么办？”

　　韦大夫人正在兴头上，没察觉出不对劲，立即插嘴：“三娘这么好的姑娘，哪还愁这个，听我家相公说，小叔已经相看了几家呢。”

　　姚芎觉得韦大夫人有点多嘴了。

　　秦夫人暗暗压下了心里的不悦，笑着问：“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呢？”

　　“自然是书香之家，三娘毕竟出身商贾，即便够不着那些大户人家，配那些秀才也是绰绰有余的，将来在朝上又有我们韦家撑腰，日子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我瞧她倒是配的起豪门大户。”秦夫人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话题就这样停了下来。

　　韦大夫人还想问什么，但被姚芎暗暗拉住了。

　　“三娘年纪小，没经过事，我作为她的长姐自然是想她未来能好好的，我们都是大户人家里的媳妇，这里面的难做，秦夫人心里也应该明白。”

　　听了这话，秦夫人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姚芎又说：“我是希望三娘以后的日子也顺遂的。”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拒绝了，秦夫人自然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只是韦大夫人娘家的那位，她也瞧不上。

　　秦家不是一开始就封王拜候的，他们过过苦日子，秦夫人又因为秦休筠小时候的事情心有愧疚，不由得就想补偿他。

　　别的事情又帮不了他，也只剩婚事这件事。

　　如今他难得向自己提了三娘的事，秦夫人自然非常重视。

　　“可是，也并不是嫁给那些秀才就无事的，这京城有多少靠着妻子起家的男人，最后几乎个个姬妾成群，更严重一些的甚至停妻再娶，你又能护着三娘到何时呢？”

　　姚芎沉默了。

　　韦大夫人没察觉出她们之间话里有话，一拍桌子笑道：“这有何难，秦夫人您那么喜欢我们三娘，不如认了三娘做女儿，这下三娘的腰杆就更硬了。”

　　秦夫人鼻子里哼笑出声，只是朝她瞥了一眼，又垂眸去看茶盏了。

　　外面的宴会已经到了尾声。

　　程锐才从害怕中缓过来，心里始终觉得秦休筠和卢昭嘉吵架是因为自己的那句话。

　　要是自己那时没有讲话就好了。

　　她郁闷的喝了两杯酒，悄悄的离席，一个人对着春池发呆。

　　心里全是懊悔。

　　却没注意到身后走来的人。

　　那双手猛的一推，程锐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栽进了泥泞的春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