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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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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锐的父亲本以为自己不过做个官府的账房,却没想到竟然进了尚书省的度支衙门,由度支尚书崔大人亲自引荐,又封了金部都事一职。
职位虽然小,但确是实实在在的官。
这里面说是没有旁人插手帮助,恐怕就连程家自己也不信。
算到头来,也只由秦休筠一人曾引荐过自己。
程家自然提了谢礼,上秦家道谢。
只是那日秦休筠去了京郊办事,还是秦时和秦夫人一起接待的。
秦休筠和三娘的那件事是秦夫人心里放不下的事。
那日回来,她迫不及待的便和丈夫商议了。
秦时说:“三娘虽然看上去不太知事,不过总归还是个小孩子,也倒无妨,况且她父母不在了,一切也都由得姚芎做主,至于扬州那边恐怕也是隔得原来越远了。”
他是满意三娘的。
秦夫人却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是姚芎做主,难到就不知道她并不喜欢郁离嘛?我听外面的太太们讲,姚芎像是要找一户根基不深的人家结亲。”
“可、孩子们两情相悦,这样难得的喜事,她怎么能以自己的喜恶而破坏呢?兴许她根本不知道,你还是找个好日子,正式上门去才行。”
秦夫人叹着气,看着手里的黄历翻了一页又一页,始终觉得不安又紧张。
直到程家来拜访,她才终于有了新主意。
程锐无意说了是三娘接的他们,秦夫人就忙拉着她坐在一旁说话。
“原来你和三娘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下太好了,过了十五我们府里要办桂花酒宴,到时我给你家下帖子来,你和三娘、郁离一起见一见京城里的小姐们,日子久了,朋友多了,也就不会无聊了。”
程锐心里惶恐万分。
在扬州时,除了宗族里的事情少不得人手帮忙,大人们才会叫上他们一家去。
但也总归和姚苓姚萱那样的本家小姐是不一样的。
她是要干活的,小到收拾器皿,大到上菜布桌。
从来没有一次真正享受过宴请。
更不要说进京后的几日里,她了解到的忠勇王是什么地位,晋王又是什么地位,心里只庆幸秦休筠与弋阳不是小心眼子的人。
只是秦夫人沉浸在自己的小计谋里,没有察觉出程锐微微发白的脸。
中秋过后,忠勇王府的帖子果然到了。
程锐的母亲翻着箱笼里的衣服,唉声叹气。
虽然相公有了官职,家里吃的也好了些,但京城开销却比在扬州时更大了。
她家为了凑钱买这套小小的院子,就连家里用惯了的妈妈和程锐的丫鬟也辞退了。
眼下日子紧巴巴的,根本没有余钱置办衣服首饰。
程锐安慰母亲,不过是普通的宴会而已,可她母亲却郑重的很。
“忠勇王府的桂花酒宴年年都办,被邀请的非富即贵,你不晓得,那些天天瞧不起咱们的太太们知道忠勇王府送来了帖子,一个一个嫉妒的样子,只等着看咱们的笑话……”
衣服被丢的满屋子都是,既有华贵的苏州缎裙,也有轻巧的薄纱。
这些衣服都是在扬州时特意做的,价值不菲。
可是,程锐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不能穿这些衣服。
一来害怕抢了那些贵小姐的风头,二来又害怕别人叫她土包子。
程锐知道自从进了京城,免不了和父亲同僚家的太太们交往后,她的母亲就时时刻刻神经紧绷着,就连一句话也要在脑海里过上几遍,觉得妥帖才敢说出来。
原因无非是那些太太们瞧不起他们一家而已。
“娘,用不着这么操劳,我只管穿的整齐就好了,管旁人做什么呢?”
“不行,万一他们胡乱说话,坏了你的名声可怎么办,要是在扬州,你爹还能帮你找个知根知底的婆家,可现在是在京城……”
程锐没想到母亲会想这么多,愣了片刻,心里有些烦躁,还是把母亲按在了床上坐下。
正要张口劝说时,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是三娘来了。
但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秦休筠挑着眉问刚刚在巷子口撞见的卢昭嘉:“你怎么这个时候出门了?”
卢昭嘉穿着和那日又不一样了。
月白的绸缎袍子上绣满了暗花,在阳光的映射下忽隐忽现,仿佛是花鸟图,又仿佛是水纹。
“今日休沐,你能出来我就不能?”
这里是京城西边,离城墙不足千尺,院落又小又密,几乎住了大半个京城的人。
卢昭嘉这样又爱干净,又贪舒适的人,怎可能会逛到这里?
秦休筠是一个字也不信。
不过当着外人,他倒是没拆卢昭嘉的台。
今天他是要办正事的。
三娘知道程锐也要去参加桂花酒宴时,便想到了程家的窘迫。
一如她刚来京城时,姚芎手把手的指教她该如何选衣服首饰,又该如何对不同的人行礼。
繁琐又劳累,却又不得不学。
程锐必然与当时的她一样,所以她才在一大早就跑来。
秦休筠心里惦念着三娘,休沐的一大早就上门拜访,结果两人在门口撞见,这才一起来的。
程锐拉着三娘进屋,心里却疑惑。
秦休筠也就罢了,好歹在扬州还见过几次,那个卢昭嘉怎么也跟着进来了?
但是碍着身份,不太好说。
“程太太,晚辈出门有些着急,没有带什么上得去台面的礼物,还请程太太不要见怪。”
秦休筠在人前向来规矩又和蔼,他确实也没想到今日要来程家,所以只是随手扯了身上的一枚碧玉无事牌塞进荷包里,如今奉上。
程太太忙推辞。
可这时候卢昭嘉却跳了出来,捏了那个荷包,从中拿出了无事牌:“哎哟,是温圪的手艺,就是这颜色太老了,哪里适合程太太,送给程大人还差不多。”
温圪是京城最有名的玉雕师傅。
这块碧玉料子确实过于稳重,送给太太们的确不太般配,可秦休筠浑身除了这块玉,别的东西都是自己常常佩戴的,不能送人。
被卢昭嘉拆台,秦休筠一记眼杀过去,对面却不屑的撇了撇嘴。
“还得是我啊,”他得意的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四方匣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对小指粗的赤金手环来:“第一次上门拜访,我想着还是郑重一些的好,这可是我专门叫人打造的,程太太戴上一定相衬极了。”
沉甸甸的手环拿出来,在他手掌中叮铃作响。
三娘和程锐都吃惊的合不上嘴。
——扬州的暴发户也没人会戴这么粗的手环啊!
但两人对卢昭嘉都不熟,不敢吱声。
程太太更是不敢收了。
两个手环起码有七八两重,她怎敢收的起,只能推辞。
秦休筠终于捉住机会嘲笑卢昭嘉:“这两个金圈就是放到皇上面前,恐怕也要被吓一跳。真是又俗气又难看,白瞎了你日日在莳花馆风流时,卿卿小姐对你的教导了。”
“你混说什么?”卢昭嘉急了,咣当丢了手环在桌子上,几步上来就要堵秦休筠的嘴。
秦休筠哪能任他摆布,几步退出去,顺手用门挡住了卢昭嘉。
两人就隔着半扇门过起了招。
“哎……我家的门……”程锐弱弱的声音被人无视了。
程太太手足无措的站起来想要去拦着,三娘宽慰她:“没事的,他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心里有分寸。”
“可是,这样不好吧……”
兵部的大人和忠勇王的孙子在他们家打起来了,说出去指不定怎么被人编排。
“不打紧的。”三娘安慰她,赶忙说了自己的来意:“……这可是第一次参加王府的宴会,我想着过来帮衬一下,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
虽然在扬州时,程太太常听人家说姚芎嫁入的韦家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可到底是没有具象,她印象里的韦家再厉害,也不过和扬州刺史一般,只是住着有亭阁楼台的大宅人家而已。
直到和那些太太们交往多了,才知道韦家是怎么样的人家。
此时对着三娘,竟然也有了惶恐之心。
程锐倒是和以前一样。
她叹了口气:“从拿到帖子的那天算起,我娘就在翻衣服了,贵的不能穿,寡淡的不能穿,赤金的饰品不相宜,银饰又不吉利……我们刚才还在愁呢。”
“我就猜着了,我大姐姐说你们初来乍到,京城里又没有什么亲戚帮衬,难免会手忙脚乱的,所以特意叫我带你们去家里的铺子里订些衣裳首饰。”
“真的?”程锐高兴起来。
程太太却攥着袖子不安的说:“不好吧,麻烦韦小夫人……”
“不麻烦,咱们同普通客人一样,又不是不给钱的。”
程锐望了一眼母亲,欲言又止。
三娘挽着程锐的手臂又笑着说:“我和大姐姐在店里还有些银子呢,只是衣服多了也用不上,正好你们来了,这些银子也不算浪费。”
这下彻底没了顾忌。
程锐迫不及待的要拉着母亲和三娘去铺子里,转头却听见了木门砸在地上的声音。
三人望着门口,只看见半扇门歪斜的倒在院子里,隔着门槛的两个男人却完好无损的呆楞在那里。
“你、你们!”程锐上去就使劲推了卢昭嘉,他一时不察,脚下绊着高高的门槛摔进了秦休筠的怀里。
秦休筠却也因为出神,被卢昭嘉那么一扑,退后几步跌下了台阶,一屁股坐在了花圃里。
怀里还抱着卢昭嘉。
“你们不把门给我修好,今天就别想离开我家!”
程锐站在台阶上,掐着腰指着摔成一团的两人,气急败坏。
说罢也不管别的,拽了三娘和母亲就气呼呼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