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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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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的里面要比外面看起来更大、更辉煌一些。
门子上的管事陪着三娘走进一道门,内里是石子小路,两边是修剪整齐的迎春和冬青。
好像京城里的大宅都会这样布局。
三娘回过头想和秦休筠讲话,却看到他止步于那道门前。
管事微微弓起背:“咱们公主病中,实在受不得热闹,只能委屈秦小相公……”
秦休筠没有纠缠,只是朝着三娘点了点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三娘跟着管事,却是三步一回头,直到沿小路出来,又拐进一道拱门里,才彻底瞧不见他。
这间院子很大,里面停放着各式各样的车架轿子,门前便有一辆驾了马的小小车架。
管事请三娘上了马车,晴雨随侍在车旁,接着便由几位年长的妈妈驾着马车,朝着更里面去了。
这段路,甚至比从家里出来那段路还要长。
三娘忍着好奇,没有挑起帘子。
只是听着外面的声音,或是水流,或是虫鸣,隐隐约约还有远处的虎啸,到最后变成了悦耳鸟鸣。
风声也是从这个时候传出来的。
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妈妈们挑了帘子,晴雨扶着三娘下了车,她这才看清楚周围的景色。
像是郊外一般,一条细沙小路,一旁是山,一旁是水。
水中架着曲廊,连着水中小亭。
真葛远远就迎了上来:“姚小姐好,我们小姐正等着您呢。”
她边说边引着三娘朝曲廊上去,三娘却握着手里的荷包,望着驾马车随侍的妈妈们有些犹豫。
真葛便瞧出来了,招手叫妈妈们上前:“姚小姐可是公主的贵客,你们招待的不错,公主已经下令,赏了你们每人一吊钱。”
妈妈们听了感恩戴德的谢了半天,真葛又说:“这回可是瞧在姚小姐的面子上,你们以往的大事小情便也不再追究,可只有一点,拿了赏钱可不许吃酒赌钱。”
妈妈们又对着三娘谢了谢,这才算完。
直到她与真葛走在廊上,才小声的倒了谢。
“……我长姐备了一包碎银子给我,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打赏,少了怕人笑话,多了又怕不够分……”
真葛笑道:“哪里是人人都要打赏的,如此这样,即便是扬州娄家那样的家底,也怕来不了我们王府一两次,您放宽了心,日后常来府里玩,和下人们熟悉了,他们伺候的舒服便赏一两个钱也就如此了。”
三娘点了点头。
说话间,已经行至小亭不远处,弋阳便慵懒的歪在贵妃椅上,身上半盖着狐裘,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怎么样了?”三娘小跑过去,握了弋阳的手,仔仔细细的朝她脸上望。
弋阳便放任她打量。
她脸颊还肿着,额头缠着细布,眼角乌青。
“他怎么下的去手!”
“他喝了酒,我就激了他几句,没想到竟然真的沉不住气……”
弋阳竟然笑了起来。
“只是可怜了我那侍从和真珠,”她脸上带着寥寥戚色:“我没想到他如此迫不及待的要除了我,也没想到他如此的沉不住气。”
“真珠?她怎样了?”
“为了护我,被那畜生砸断了手脚,好在留住了命,如今还在别院里养伤。”
三娘心里闷闷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坐在小椅上叹了口气。
真珠是弋阳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丫鬟,于她而言,就如同自己和簪胜的情谊,那时三娘是如何的心情,弋阳此时便是如何。
弋阳反过来安慰三娘:“不打紧的,这种事早晚都要经历一次,早点来到还是有些好处的。”
“那你可别再回去了,我看那个杨沛君对你的态度都尚且恶劣,指不定你婆婆在外人面前是如何编排你的。”
真葛为两人上茶:“她说我们小姐娇惯坏了,任性妄为,又说我们小姐不事家事,还要累的她来管家。”
三娘瞠目结舌,原来话还是可以这样颠倒黑白着说的。
弋阳玩笑似的哀叹:“做了人家的媳妇儿,可不就是要忍着婆婆和相公嘛……”
不知为何,三娘却想起了秦休筠的母亲,她大抵会是个好婆婆的。
“对、对了,秦……你表哥还在外面呢。”三娘以为弋阳忘了秦休筠。
谁知道弋阳却掩嘴笑起来:“下人来报过了,可是我爹不想外人进来。”
看三娘疑惑,便朝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这件事的始末。
“……史皇后父母走时留下了孤女和不少财产,她那才成婚的叔叔便将史皇后过继到了自己名下,顺理成章的吞掉了史皇后父母留下的遗产,不过三五年,史家那浑子出生,史皇后便不被杨氏喜欢,偷偷将她送进了京郊的尼姑庵里教养,又因为钱将她原有婚配退掉,同昌春的一个纨绔订了婚。
“……史皇后自小性格软弱,只是在婚配一事上不肯低头,大婚当日卷了细软偷偷离了家,在去渭河的路上偶遇了当年还是皇子的皇上,皇上与她相谈甚欢,得知她家里的事情,却有心无力,只亲自陪着将她送去了渭河的舅舅家。
“……好在她舅母通情达理,史皇后才过了一段安生日子,再后来先皇为皇上赐婚,同史皇后结为夫妻,史家便又跑来演了一出母慈子孝。那时太后还在,见不得这样搓磨人的母亲,便时常叫史皇后陪侍左右,所以我与她非常熟悉。
“只可惜,她的性子实在过于软弱,皇上几次三番想要惩治史家,杨氏便朝史皇后哭诉,史皇后便去求皇上,皇上又不忍伤了皇后的心,几回下来,倒是给了旁人错觉,以为皇上爱屋及乌,对史家不过小惩大戒,可皇上却心烦得很,索性便趁机将史家养的更大,这样才有更大的祸事,直到他们瞒不住,便有了处置的理由。”
“而我,就是皇上放进史家的捻子。”
三娘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原因,她似懂非懂,却隐约知道了姚芎不喜欢秦休筠的原因。
这门亲事本来可以不是弋阳的,是秦休筠说服了晋王,让弋阳跳进了这个深坑里。
“为什么非得是你……”
“因为那时我父亲手里还握着京郊十万禁军的兵权,我又是皇上的亲侄女,史家提亲,皇上便顺水推舟,在外表现出对我父亲手握兵权的忌惮之意,果然让着急复兴的史家蠢蠢欲动,他们一家娶了我,为的就是向皇上表明自家的价值,谁知这婚事前脚订下来,我爹就释了兵权,史家倒是竹篮打水,对我家越发的不满,却又别无他法。”
三娘是抓不住任何重点的,弋阳的一字一句都在向她展示着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明明所有人都在图谋,偏偏只有弋阳受了伤害。
“你不要再回史家了。”三娘郑重的说:“就像你讲的,史家好像是被你爹耍了,所以对你不满,这样的不满怎么可能只有一次,他这回敢光明正大的动手打你,下次指不定背后会怎么样,你可是皇上的亲侄女,去求求皇上,不要再回史家了。”
望着三娘郑重而又担心的样子,弋阳的嘴角渐渐平了下来。
她望着远处的水波不兴的湖面,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这次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回去,可是我最终还是要回去的,只不过……能多清净些日子而已。”
晌午时分,内院的妈妈出来传话,说弋阳留了三娘在府里吃饭,今日晚饭后会将她送回大司马府上。
秦休筠心里总算舒了口气,弋阳肯见三娘,便是好消息。
他独自一人牵着马步行回家,路过史家门前的时候,看着莳花馆的花轿抬进侧门,面上没有表情。
只是他才踏入家门,就有二等管事守在门前了。
“公子,府里来了贵人,老王爷请您回来即刻去正堂说话。”
管事战战兢兢,想必客人并不寻常。
秦休筠猜到几分,却还是穿着旧衣去了正堂。
果然,才进门,就听见老爷子精神抖擞的声音。
“圣上这一挡,倒是打得老夫措手不及。”
皇上安适如常的声音传出来:“老师棋艺精进,学生思虑许久才得这步棋,没想到老师却有后手。”
秦休筠走近时,秦老爷子果然捏了一粒黑子,放在了棋盘一角,同那几颗孤零零的黑子一起,成为了顶住白子的一角。
“陛下万安。”秦休筠朝着歪坐在榻上的皇上行了礼。
皇上微微簇着眉,注意力还在棋盘上,一边空出手来虚抬一下:“不必多礼。”
秦休筠便起身,立在秦老爷子身边看着盘棋。
皇上手掌里捏着几粒云子,喀拉拉的响着。
这局,白子已经输了。
果然,皇上叹着摇头,把手里的云子丢在了棋盘上,朝着秦老爷子笑道:“恐怕学生是不能再赢老师一局了。”
秦老爷子是皇上的手谈开蒙先生,两人似知己,似父子。
手谈多年,只在皇上即位后输了一局,从此皇上便再也不曾赢他。
两人从棋里收了心,皇上问秦休筠:“晋王府依旧不肯见客?”
“是的,但是弋阳接了姚小姐去谈心。”
“姚小姐?”皇上挑眉,侧目望向秦老王爷。
秦休筠这才把三娘同弋阳在扬州交好的事情说了,又说了三娘与大司马府的关系。
皇上一听就拍了拍手,大笑起来:“我听昭嘉说了,你为了这位小娘子可还惹了官司,差一些就成了强抢民妇的山贼。”
秦休筠一边道着恕罪,一边在心里把卢昭嘉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事,这是好事,能让郁离与弋阳同时维护交心,可见这位姚小姐品行不差,有她陪着弋阳,我也安些心。”
“可是晋王那里……”
皇上并不接话,却望向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正喝着茶水,慌慌张张的咽下一口,打湿了胡须:“依老夫看,圣上不必思虑过甚,那只老狐狸恐怕现在乐得清闲,躲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只等着史家敲锣打鼓的上门赔罪罢了。”
“如此简单?”皇上不信。
秦休筠也不信。
“嗨嗨,那史家婆子对弋阳可不算好,即便同我家关系远得很,我那儿媳妇还能听到那婆子在外面说弋阳的事,如今这事一出来,反倒是打了史家婆子的脸,您想想,弋阳可是您的亲侄女,他史家尚且敢诛杀近侍殴打公主,那先前史家婆子日日卖苦说被弋阳欺凌的传闻不就破了嘛……
“……如今晋王那只老狐狸只等着这事闹得越来越大,史家一天不去赔罪,这事就变大一天。”
“难道,付出这么的大代价,只是为了弋阳的名声?”秦休筠不解。